《人间四月天》许良辰

3、第二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01——
　　腊月二十九，老苏家陵园祭祖。
　　爷爷率领三个儿子、一个孙女和三个孙子，在偌大墓园里走出了虎虎生风的气势。作为孙辈里年龄最小的一个，我吊在车尾，感叹时光荏苒，爷爷老当益壮。
　　拜祭完苏家列祖列宗。同往年一样，我独自抱上两束花，往唐爷爷和唐婶的墓前行去。唐爷爷是唐雅的爷爷，老爷子生前待我极好，凡是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我，从不先给唐风。为此，唐风曾当面质疑是否我才是唐爷爷亲孙子。
　　唐爷爷墓前整洁，摆着几束白色菊花。
　　显然刚有人祭拜过。
　　前行不远，果然见唐叔和唐雅立在唐婶墓前，满目黯然。
　　我将怀里最后一束花放到墓碑前。小时候，老苏老妈工作都忙，我几乎是唐婶一手带大的。所以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感觉唐婶才更像是我妈妈，而老妈则只不过顶了个妈妈的称呼。
　　回程，我蹭上唐叔的车。
　　唐叔开的是一辆绿色吉普车，车头挂着军字牌，无论到哪儿都畅行无阻。从小我就喜欢这辆车，我觉得它比老苏那辆桑塔纳威风多了。
　　与唐雅后排并坐，她目光望向窗外，我偷偷牵她的手。她的手指落在我掌心，触感温润，犹如暖玉。
　　我捏一捏她的手背，她回眸，朝我艰涩一笑。
　　我问：“女神，能把□□好友加回来吗？”
　　她答：“滚。”
　　于是我头靠在椅背上，原地滚了一圈。
　　她笑了。
　　笑靥如花。
　　——02——
　　年三十晚上，酒店吃完年夜饭，我又早早溜号。
　　走廊碰上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二堂哥苏秒，他叫住我：“又要去唐家？难怪爷爷总说，你这孙子是给老唐家养的。”
　　你才是这孙子呢！
　　我白眼道：“反正在苏家，我也是多余。”
　　苏家孙辈一共四个孩子，大哥苏时、大姐苏分、二哥苏秒，轮到我这儿，叫苏然。
　　时、分、秒，爷爷三个儿子，原本一家占一个挺好。无奈二伯求子心切，愣是放弃公务员编制，超生了苏秒。
　　大约是因为他抢了我的名字，所以我从小同他不对付。
　　回到小区，敲响我家对面的门。
　　唐叔是唐家长子，唐爷爷去世后，他便是一家之主。每年的除夕夜，唐家所有人都会聚到他家里。
　　给我开门的是三婶，唐风和唐雨的妈妈。她是一位很时尚的妈妈。穿一身大红，烫一头大波浪，热情而又张扬，恰如她平日为人。
　　进屋后，我向在场长辈逐一问好，并送上新春祝福。
　　唐奶奶笑呵呵抓一把糖果递给我，而后指指唐雅卧室，道：“小雅在屋里，去找她吧！”
　　打小唐雅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两家长辈都知道，我就是她的小尾巴。
　　唐雅的卧室里，唐柔、小风、小雨也都在。唐风见我进卧室，主动让出位置让我坐到唐雅边上。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唐雅一眼就看出我带着小心思。
　　“请你去放烟花！”我说。
　　“不去。”她拒绝的果断。
　　“为什么？我都买了。”我问。楼下桑塔纳后备箱里那几箱烟花——是我所有的零花钱。追她，我可是肯下血本的！
　　“外边冷，”她打小强悍，唯独怕冷，“而且，烟花在家里看也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我有些急了。
　　“怎么不一样？”她斜眼看我。
　　“别人放的烟花，就算再好看，也……”因为边上三个大灯泡的存在，我结巴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说完，“也不是我送你的呀！”
　　话说完，我老脸通红看到唐柔和小雨在忍笑，而唐风则偷偷向我竖大拇指。
　　她陷入无语。
　　我趁热打铁，继续央求道：“外头其实没那么冷，你多穿些，感觉还挺暖和的。而且，大年夜，闷在屋子里多无聊呀？”
　　“去哪儿放，广场？”她终于松了口风。
　　市中心喷泉广场，是春节期间，小城里唯一明文允许市民燃放烟花爆竹的场所。
　　“去郊外，广场人太多了。”我欢欣鼓舞。
　　“郊外？腿儿着去？”她蹙眉反问，分明又想打退堂鼓。
　　“开车去。”我说，“下午的时候，我跟老苏要了车钥匙。”
　　“开车，你有驾照？”她问。
　　“你不是有吗？”我都还没到考驾照的年龄呢。
　　“合着你是叫我去当司机？”
　　“主要是请你放烟花，捎带手当下司机。”我嬉笑道。
　　“小柔，你们也一起吧。”她邀请唐柔和唐雨姐弟。
　　“我们当然想去啦，可就怕我们要是跟着，有人会不高兴啊！”唐柔坏坏地盯着我的眼睛，问，“对不对呀，小然？”
　　“对，我不高兴。”我拉着唐雅，摇头晃脑，恳请她千万不要带上仨灯泡。
　　最终，灯泡们还是跟着去了。
　　我挺郁闷：为啥，我的话从来都不好使？
　　——03——
　　正月初八，唐雅启程回北京。
　　我翘了上午的补习班，跟唐叔的车去送她。唐叔似乎还不知道，我喜欢唐雅的事，出发前往火车站之前，他取笑我道：“小然，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来给你姐当小尾巴。”
　　姐？
　　才不要她当我姐。
　　“我一辈子都跟着她。”我自作主张，大言不惭。
　　“闭嘴。”
　　我后脑勺，挨了唐雅狠狠一巴掌，挺疼的。
　　呜呜呜！
　　这女人，太暴力了！我绝不能放她出去祸害别人。
　　——04——
　　元宵节，老妈煮了汤圆。
　　我捧着碗，蹲在小板凳上，一边拿汤匙拨弄散热，一边用MSN给唐雅发消息：“女神，元宵节快乐！”
　　哈哈，没想到吧！
　　估计连她都忘记，我们有MSN好友这件事了。过去许久，她才回复道：“都快高考了，你还有心情过元宵？”
　　我有点小委屈，小声嘟囔着敲下文字：“学都还没开呢，哪里就快高考了。”
　　她又训我：“高三下学期，总共也就一百多天，还不是快了？”
　　随后，不等回复，她又删掉了我的MSN好友。
　　窗外烟花盛放，爆竹声声。
　　这女人啥时候才能温柔一点？我为自己的前途感觉担忧。
　　——05——
　　开学后不久，学校对面开了家果茶店。
　　唐风做东，请我喝柠檬红茶，很甜，微酸，味道挺不错。不用自己花钱的东西，味道通常很好！唐风自己点川贝柚子茶，估计是因为自己花钱，他说味道不好，所以只喝了两口，便扔在一旁。
　　“你为啥喜欢唐雅呀？她那么凶！”唐风对唐雅缺乏敬畏，经常直呼其名。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对我的个人感情问题感兴趣。
　　“你不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滚！”
　　敢编排老子是受虐狂，我要跟这厮绝交。
　　当晚睡前，我偷了老苏的手机，窝在被窝里，给唐雅发短信：“女神，唐风说我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怎么办？”
　　女神回信息过来：“你卷子刷完了？”
　　我发：“o(╯□╰)o，都晚上十一点了！”
　　女神纠正：“是才晚上十一点。”
　　好吧，学霸的时间，跟我们凡人不一样。凡人要先睡了。
　　——06——
　　一模，考试成绩出炉，不好不坏，正常发挥，距离唐雅学校的分数线依旧隔着一条银河。唐风倒是突飞猛进，成绩都快赶上我了。
　　他举着成绩单，在我面前炫耀。
　　我后悔自己没跟他绝交。
　　唐风见我不理他，腆着脸到跟前：“你何必非跟大姐考同一所大学，北京那么多学校，随便挑一家挨着近的不就得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醍醐灌顶呀！
　　我第一次觉得，唐风这厮脑子挺好使。是啊，思路打开，我能选择的大学其实很多，只要在北京就成，实在不行天津也不错。
　　晚上回家，我又拿老苏的手机，将最新决定同步给唐雅：“女神，我不考你那大学了。”
　　女神回：“意料之中。”
　　呃……
　　这我咋回？
　　网上论坛发帖求助：求问，在追邻居家姐姐，女神级别，每次发短信，她总是一句话把天聊死，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1楼，网友137****5230：追女神，发短信？我看到了什么？土豪吗？建议楼主下载□□。
　　2楼，不吃桃的猴子：求女神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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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不会打篮球的厨子不是好司机：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6楼，南科大魔王：所以楼上到底是厨子，还是司机？
　　7楼，绝世双雄缺一雄：这还看不出来，5楼篮球运动员。
　　8楼，圆圆滚球球：弱弱的问一句，如果奥尼尔登场，篮筐还会健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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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1楼：o(╥﹏╥)o，女神把我□□删了，还有MSN。
　　回复2楼：你想得美，女神真容，岂是尔等凡人所能窥探？
　　1楼，网友137****5230回复：兄弟，这还说啥，劝你回头是岸，你身后有一整片森林。
　　2楼，不吃桃的猴子回复：没图没真相，溜了，溜了，另外赞同一楼观点。
　　1楼，绝世双雄缺一雄回复网友137****5230：赞同+1，天涯何处无芳草。
　　……
　　广大网友，个个惊才绝艳，就是楼越盖越歪。
　　果然，追女神，还得自力更生。
　　——07——
　　高三！
　　是谁发明了如此邪恶的名词？
　　春日的午后，阳光明媚，教室里的我，刷题刷到头昏脑涨。我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又想起唐雅来。
　　这个时间，她在做什么呢？有没有课？
　　如果没有课，在那风景如画的校园里，她是正悠闲地翻着闲书，还是出门去赏一赏绚烂花开？再或者，她会离开校园，优哉游哉地逛一逛北京城？
　　大学真好啊！
　　我憧憬着，期盼着时间快些度过。
　　我埋头想唐雅，正出神。
　　两根手指忽然落到卷子上，敲了敲。思绪被打断，才发现不知何时，数学卷子上，被我用铅笔勾勒出一个唐雅。
　　画中的她裙袂飘飘，走在繁花丛中，笑意盈盈，娉婷而来。
　　数学老师，拿着我的卷子，走上讲台，展示给全班，道：“春天是来了哈！苏然同学。”
　　全班一片哄笑。
　　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之后，忽然好多女同学来找我，都是来找我画画的，指名要画肖像。我不胜其扰，却又不知怎么推辞，索性下课就开溜，让她们找不到我。
　　听闻此事，唐风又是幸灾乐祸：“没想到临近毕业，你小子还火了一把。我听说有好多高一、高二的漂亮学妹来找你，小然，你该感谢老徐。”
　　老徐是我的数学老师，也是唐风的。
　　唐风一直是学校风云人物，篮球打得好，足球踢得棒，百米跑得快……人嘛，长得也不赖！
　　最主要他是个显眼包，挺享受被人关注。
　　我跟他不同。
　　如果说自己社恐，恐怕言过其实。但，我确实更能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