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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医馆分前堂和后院,前堂开辟治病医疾,后院则是蝉衣几人起居之所。进屋后,少女四处打量,当视线一一掠过木制、陶制的家具器物,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些年你就住这?”

      “之前大约是风餐露宿,也就这半年才定在此处,”蝉衣接过赤药送进来的乳酪,便让她退了出去,“来尝尝,特地加了你喜欢的香蜜。”

      少女咧唇一笑,也只有在西北地才能吃到最新鲜的乳酪。

      蝉衣盘坐在竹席上,用木夹将香草放入陶炉中,“算日子你到的晚了些,可是路上出了差错?”

      少女摇摇头,“是生意上的事。”她外祖家乃是江南首富杜氏,家中产业铺面开遍大汉,这两年西北地的生意营收比以往低了不少,正好趁此机会巡视一番。

      蝉衣点头,少女虽出身江南吴氏,但却与外祖家关系格外亲厚,因此,她从小跟着阿母学做生意。她阿母更是替她改名为吴朝金,寄托对她的美好希冀----一切朝钱看。她也不堕其母威名,成了一名优秀的女商人。

      吴朝金满足地放下乳酪,舔舔唇开始发难,“倒是阿桑,这些年音信全无,若不是你在杜氏铺面拿钱,本姑娘还逮不住你。”

      蝉衣本名窦木桑,只是这个名字自打外祖父去世,就很少有人提及,“朝朝,我现在唤蝉衣。”

      吴朝金小嘴一撇,“我管你现在叫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的阿桑。只是,我如此惦念你,这些年你却连个口信也未曾带给我,真真让人伤心!”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渐渐红了,当真似有泪花要滚落。

      蝉衣一怔,连忙从怀中掏出丝绸帕子,轻轻擦拭她的眼角,“我亦是十分惦念你,只是这些年行迹不定,怕带信后收不到回信,白白牵挂担心,索性不写了。”说着,她的眼角也红了起来,“你莫要伤心,我瞧着也难受。”

      吴朝金扑哧一笑,轻哼一声便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帕子,“丝绸的?按律令,平民不得用丝绸。”

      “我只给你用,”蝉衣抿唇一笑,趁其不被掀开她的粗布宽袖,露出一截柔软光泽的罗衣,“按律令,商贾只能着粗麻,你怎可用罗?”

      大汉律令等级森严,平民不得着丝绸绫罗,比民更低者,乃是商贾,只得用无纹饰粗麻。

      吴朝金扯回宽袖娇笑出声,“你还是寸步不肯饶人。”说完,她轻叹口气,欣慰地上下打量蝉衣,“这些年没有音信,真让人夜夜难眠,我是真怕你折在某个地方,你我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好在今日瞧见你好好的,可算能睡个安心的整觉。”

      “日后莫要担心,我虽弱质女子,却会用药自保。”蝉衣将煮熟的水添到陶杯中推给她,“北地干,多喝些水。”

      吴朝金嘟起红唇轻轻吹着,升腾的热气瞬间散开,“也对,谁会对你这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心生防备,活该他们阴沟里翻船。”

      蝉衣摇摇头,“朝朝,我不是阴沟。”

      吴朝金“呵呵”笑起来,两人又聊及各自境况,不觉间已过一个时辰,她不舍地捧起蝉衣的脸颊亲上一口,“阿桑,我还有事出去一趟,待回来再抵足长谈。”

      蝉衣乖巧点头,见状,吴朝金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我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还给你运了药材,你待会自己去清点呐。”

      蝉衣推推她,“知道了,你快些去忙吧。”

      送走吴朝金,蝉衣回到后院,看着满院子堆砌起小山的箱奁,身形一顿。这哪是带了些东西,分明是将她的私库全搬了来!

      “姑娘,”孙芷刚从这份阔气里缓过神,拿着清单走上前,“这是彩黎妹妹给的,我待会依照上面所列一一清点归置进西边的空房,姑娘觉得是否妥当?”

      蝉衣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诺!”孙芷抿唇一笑,弯弯的眉毛更若柳月,勾着一点点星光,将人照得生动起来。她转身唤来赤芍、赤药,“你们俩跟着我。”

      “好嘞芷姐姐。”

      赤芍赤药两姐妹聪敏伶俐,麻利能干,唯一的缺点便是目不识丁。她们心中也想读书认字,可主子姑娘已让她们免受颠沛流离,自是不好厚着脸皮再求读书之事。就在这时孙芷来了,不同于主子的清冷疏离,她十分温婉亲切。两姐妹心怀忐忑求上她认字之事,没想到被孙芷一口应下,于是自那天后,她们日日跟在其身后学习认字,早已将她当作授业恩师,关系亲厚。

      翌日一早,吴朝金闯入蝉衣闺房,立在床边,见她神色恬淡将脸颊半埋进素色绮被,眉眼一瞬温柔,可下一刻,她阴阴咧嘴笑了,俯身抓起清瘦的肩膀前后摇晃,“阿桑,起来啦,陪我吃朝食。”

      蝉衣神思游离,只记得昨晚等了许久吴朝金也没有回来,然后她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现在被人摇醒,顿觉头晕脑胀眼睛疼,人似要升天了去,“朝朝,我命休矣,快让我缓缓。”

      “有我在,你的小命还长着呢。”

      吴朝金转身从彩黎手中接过洗漱绢帕,细细擦拭蝉衣的脸颊,丝绢从玉般的肌肤划过,又添上几分温润光泽。吴朝金瞧着心中涌上嫉妒的同时,下手愈发轻柔。

      “瞧瞧这小脸,说是风餐露宿,却比娇养深闺的女儿家还要嫩上许多。”

      彩黎凑上前频频点头,“像刚出水的嫩豆腐。”

      “莫要取笑我,”蝉衣揉揉眼睛,在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下困意消散,很快就坐上了餐桌。

      朝食是彩黎一早张罗的,丰盛讲究,一眼望去,主食辅以配菜不下数十种。吴朝金亲自替她舀上一碗细米鸡丝粥,“这鸡丝彩黎命人小火煨了一夜,鲜香软糯,又用鸡汤煮上精米,味道鲜美又养身,瞧瞧你瘦的,今日多吃一些。”

      蝉衣体型清瘦,又生的干净白皙,五官清淡雅致,尤其那一双眼睛,盯着人时水光潋滟却又无欲冷清,真是我见犹怜,让人心里痒酥酥的。

      吴朝金躲开她的目光,“别这么瞧着我,今日我心如铁,你必得好生吃饭,不准挑食!”

      蝉衣能吃荤食却不爱吃,如今见吴朝金恶狠狠的模样,果断选择避开锋芒,乖巧喝起粥,“孙芷,你带着彩黎她们也去吃饭。”

      “诺!”

      蝉衣夹起一块蜜渍枣饵,配以咸粥愈发可口,“昨晚休息的如何?”

      吴朝金满意点头,南边的卧房布置细致,虽说都是普通家具,可铺陈的东西却都是极好的,香榻软枕,似卧云端,梳妆台上也摆着她用惯了的脂粉香膏,甚是贴心,“极好,亏你还记得我的喜好,不愧是我心中排名第一的好姐妹。”

      蝉衣见状也跟着抿唇笑起来,虽说大汉律令等级森严,但手头若有闲钱,那些个好东西自是可以暗地里享受的,只要不去大庭广众之下显摆,也不会有人寻晦气。

      吴朝金撇见她眼下乌青,心里明白她昨晚应是等了许久,心愈发柔软,“昨夜事情没办成,耽搁许久,回来的晚了些。”

      这几年西北地匈奴猖獗,商铺营生几乎做不下去,再不想法子破局,就只能放弃掉。可一旦放弃将商铺全部撤出,又会摔碎多少人的饭碗?北地本就民生多艰,若再添一把火,真就成了吃人的火炉。

      可倘若真是力所不能及,她最终也只能昧下良心,撤出北地所有生意。

      毕竟,她首先是商人,唯利是图是基本素养。

      蝉衣抬眸,见她眉头紧锁便知是生意上的事情,“等闲事不会让你如此苦恼,可是生意谈的不顺利?”

      能一眼看破她心中所想的只有这个好姐妹,这也是为什么能跟她玩到一块儿去的原因,吴朝金喜欢聪明人,“是啊,昨日守在太守府门前,废了不少金银却连太守大人的面也没见到。”

      武帝继位以来,击退匈奴的雄心日渐强盛,可起战事必要有良将,有充足粮草,因此,朝廷施行“重农抑商”,导致商人地位极为卑贱。太守拒而不见,想来是其身份之故,不屑与商贾为伍。

      可这些都不重要,蝉衣缓缓皱眉,“你想做军需?”

      吴朝金一愣,索性也不再隐瞒,“不止如此,我还想在边境做易钱、易物的生意。”

      自古以来,边境百姓都是私底下与外邦易货换钱,朝廷虽未明令禁止,却也未有任何策令指引,所以也无人想着将其规整圈成自家贸易,小本买卖多而杂。如今若是真有人能将其垄断做成,定是笔利润不菲的生意。

      吴朝金眼睛放光,“我想试试。”若她能拿下,定会成为大汉朝第一女商人。

      蝉衣放下手中汤匙,思绪纷飞。此桩事若是促成,定会名利双收,可涉猎军需本就敏感,再与外邦互通贸易往来,更是将自身置于火烤。树大招风,名高人丧,若被敌手或有心之人搬弄一番,不仅努力付之一炬,还会沾染上叛国之嫌,连累家族满门!

      冷意从骨子里散出,她又看见一片火光中百年世族毁于一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朝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蝉衣自幼经历家族倾覆,此刻面色惨白,定是又想起那些可怖场景,吴朝金心中酸涩,立马握紧她的小手,语气轻柔,“我明白,阿桑莫要担心,此事我定会细细思量。”

      蝉衣点点头,冰凉的小手渐渐转温。

      吴朝金又摩挲了几下,这才放开,“你贯会举一反三,行一步看百步,玲珑心肠思虑过甚会掉头发的,刚刚又不知耗费多少心神,平日需多食些。”说完,她端起碗,用汤匙舀了一口粥吹凉送到嘴边,“乖,张嘴。”

      蝉衣微微张嘴咽下,又道,“太守不会轻易见你。”

      吴朝金放下碗,眉眼艳绝,“水滴石穿,天下就没有本姑娘进不了的门!”

      一连几日,“白丁医馆”门庭冷落,吴大小姐却忙的脚不沾地,她连日蹲守太守府,挥散不少银钱打通门路,可结果差强人意,她就像守株待兔的傻瓜,别说兔子了,连根兔毛也没逮到。

      “从未见过如此轴的官!”

      吴朝金气得柳眉倒竖,正如盛放的朱色牡丹开得如火如荼。她叉腰左右踱步,嘴里不停咒骂,忽又见医馆冷清,可算给满肚子的气找到宣泄口,“白丁医馆?这破名字一听就赔钱,迟早关门!你快些换个店名。”

      蝉衣瞥了她一眼,默默往陶炉中又添了甘草、陈皮等清火之物,“关门就关门,你知道的,我有钱。”

      “你......”

      吴朝金气没撒出去,又吃了一口瘪,怒气冲冲跪坐在蝉衣身边,将头搭在她肩上唉声叹气。不为别的,只因她这位金兰确实身怀巨额财富,富可敌国。

      当年,窦氏一族盛极而衰,一夕间灰飞烟灭,只窦木桑侥幸逃出来,还带出窦氏百年积攒的家业,不仅如此,据说已逝太皇太后的大半私产也攥在她手里。不过这些,知情人极少,明面上窦木桑已经身死,尸体也被呈上御前查验,被陛下亲自销了属籍。

      至于这间医馆,不过是遮掩身份的面具罢了,确实也不在乎它是否能赚钱。

      吴朝金抬眸望向蝉衣洁白小巧的下巴,嫉妒地恨不得一口咬上去,“阿桑,我苦啊。”

      “苦是因你心有凌云志,”蝉衣将煮好的陈皮去火汤推给她,“这位太守大人脾气执拗,可也正如此,他治下的上谷郡风气算是北地少有的风清弊绝。”

      吴朝金泄了气,指尖挑起蝉衣一缕黑发一圈圈绕着。儒家讲求仁爱普世,上位者既遵了儒术,却又将商贾剔除其列,轻贱打压。真不知商人怎么得罪那些高坐庙堂之流,明明也是靠本事吃饭,凭什么低人好几等!

      “世道苦啊!可怜我有钱买马,这次出门却是连马车都不敢正大光明地乘坐。”

      蝉衣莞尔一笑,将她身体扶正,“朝朝,太守府的门若能进去,你是不是就不苦了?”

      吴朝金眼睛一亮,“阿桑有办法?”

      蝉衣转头将视线落在门外,突然,一个仆妇打扮的婆子气喘吁吁出现在医馆门前,神色慌张,明明快要入冬,脖间的衣领却已被汗浸湿。

      蝉衣眯眼,轻声道,“机会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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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文《陈年烟雨任平生》 预收文《棠花出篱笑》、《上京第一官署》 欢迎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