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chapter 5 ...
-
银色奔驰平滑驶出市三院,苏盐对这片不熟,因此她并不确定闻迦汀正把车往什么方向开。
但她也没问。
苏盐调整了下坐姿,后背稍稍挨着椅背,让自己看起来更放松些。
她顿了顿,转头发起话题,“听常老师说,你去沈市出差了。”
闻迦汀姿态松散地操作着方向盘,眸光往后视镜里一扫,“下午刚回来。”
“我知道,呃……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是挺像刚出差回来的样子。”苏盐说这话时不小心咬到舌头。
她因为忍痛一下停了下来,同时心里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嘴笨,连聊天也不会。
她平时不这样的。
右手边人忽然安静,闻迦汀稍一偏头,眼角余光扫去,见苏盐鼓着腮帮子,像在跟谁赌气的样子。
他忽然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推销房子。”
“啊,是……”
房子,她当然应该推销房子才对。
“前几天我和常老师聊过,几何园有套三室急售,因为没有你的号码,没能第一时间联系到你。”苏盐停顿一霎,转过脸看向身侧的人,微微张着嘴保留着未尽之言。
闻迦汀听出来了。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他轻描淡写地撩眼掠向后视镜。
淡橘色昏聩光线里,年轻女人形状圆润的眼睛因为求知的欲|望而微微睁大,她画了淡妆,脸上恰到好处的留白被窗外迷离的街灯充填,衬得底下两片沙棘红、微微张开的唇瓣似汁水饱满的果肉。
“是吗。”闻迦汀不动声色地移回目光,不痛不痒地勾了勾唇。
假装没听懂。
“……嗯。”
苏盐转过脸,忽然如坐针毡。
理智告诉她保持安静才是上策。
矛盾拉扯间,她察觉到车子降速后缓慢停在了路边。
转过头透过车窗就看见了亮着灯的地铁口。
“1号线直达澜山公寓。”闻迦汀说。
苏盐抿了下唇,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也没想到,闻迦汀真的把她送到了地铁口,只是地铁口。
“谢谢你闻医生。”苏盐礼貌道谢,欲盖弥彰地,说完这句立即推开车门下去。
取走放在后座的两个包,她站在路边本还想对着车内的人最后说句道别的话,银色奔驰却没有预兆地往前滑行,瞬间汇入游龙般的车流。
霓虹车灯在苏盐眼中虚化成大小不一的斑斓色块,她呆愣了几秒,然后才转身走进地铁口。
地铁站里的金属立柱如镜面般倒影出人影,苏盐停下来看着里面那个穿及踝过季羽绒服、背两个包在肩上,额头上写着“社畜”两个大字的年轻女人,不由得笑出了声。
笑声落地,被周围旅客的脚步碾碎。
苏盐耷拉下眼皮。
掩住冒头的太贪与不甘。
-
银色奔驰驶到南山别墅小区,门口的道路闸自动识别车牌后缓缓抬起,车子如银翼般无声滑进去。
一般公园和小区的植被在这个季节基本已经枯萎,南山别墅区里却绿意盎然,路灯朦胧,四周静谧柔美似林中仙境。
闻迦汀将车开进一幢亮着石雕花灯的别墅前院,屋里的人听见声响,从客厅落地窗往外看一眼,紧接着便转身从门厅小跑着奔了出来。
“呀!迦汀,真是你!怎么回来了?”
舒阿姨小小个,身材圆润,挽低发髻、红绿薄袄外面系一条江南水乡图案的围腰。
她笑起来两边眼角的皱纹似张开的小扇子,神情格外慈爱。
闻迦汀从驾驶座下来,笑说:“今天周五,您说我怎么回来了?”
舒阿姨“哎呀”一声,“你是说的周五从沈市回来。我给忘了。——你吃饭了吗?我马上就去做。”
“不急。沈市特产我让顾琳帮忙买了,您先看看是不是您要的那些。”
闻迦汀绕到车尾,从后备箱里取出五六个牛皮纸打包袋,舒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她伸手想帮忙拿,闻迦汀没让。
“您穿这么少小心着凉,先进屋。”闻迦汀想起有两盒易碎的糕点放在后座地垫上了,于是左手提着所有打包袋,空出右手拉开后座车门,院子里的石雕花灯斜斜照见车内,他刚要俯身去取糕点箱子,就瞧见了座椅上靠着另一侧侧门胡乱放置的塑料袋。
袋子上“海城市第三人民医院”的蓝颜色字体隐约可见,里面的药盒因为袋口没系紧,有撒落出来的趋势。
他微顿一下,神情有些难以捉摸。
“怎么啦?”舒阿姨将车门扒开些也往车内看去。
她“哎呀”道:“谁病了?这么大一包药怎么落你车上了?”
舒阿姨紧张起来,一手扶着车门,另一手拉着闻迦汀的胳膊,不住地打量他。
闻迦汀习惯了舒阿姨一惊一乍的行事作风,失笑道:“您看我像病了的样子吗?”
“那这包药谁的?”
闻迦汀想起那姑娘的职业,“一个卖房子的。”
“谁?”
“中介。”闻迦汀说。
他扣上车门,用提糕点的右手轻轻推着舒阿姨的肩膀,带着她往暖和的室内走去。
舒阿姨觉得逻辑不太对,“中介的药在你车上……你跟人去看房子了?”
闻迦汀一向是甩手掌柜,哪会闲得亲自去做这事。
“还没。”
闻迦汀这两个字答得挺蹊跷,但舒阿姨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两人走进餐厅,闻迦汀把手里的袋子都放在边柜上。
舒阿姨跟在他后面问说:“想吃点什么?”
“您看着做。”
闻迦汀转身穿过暖融的门厅,清拔身形顺着旋转木梯往楼上去了。
-
胃是情绪器官,这一点在苏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病了并且心情不算美好,于是在路上就打开外卖app,对着屏幕一顿点点划划。
等她人到公寓楼下,点的一堆东西也到了。
苏盐提着好几大包外卖上楼。
她嗜辣,就算医生再三嘱咐服药期间饮食要清淡,她点餐时也没忍住。
可惜,吃完之后报应就来了,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挠嗓子眼。
苏盐叹口气,把桌面收拾干净之后,老老实实地准备吃药。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把两个包都翻遍了,她才悚然确定一件事:她把药落在了闻迦汀的车里。
“……”
苏盐咬着下唇靠在流理台边,脑子里天人交战。
一番胶着战况之后,她吸了吸鼻子,再加上感冒逐渐加重,一下变得萎靡起来。
拿了睡衣,迈着怏怏的步伐进浴室洗澡。
苏盐把热水温度调高,站在花洒下多淋了一会儿。因为把药丢了,想着用这种物理办法把体内的寒气给逼出去。
水流声哗哗,她又生着病,五感比平时都要迟钝些,因此根本没听见手机响。
饭团见苏盐在浴室待的时间比平时长,又不断有水声传来,以为她有危险,因此一边用爪子刨门一边发出尖刻的猫叫声。
苏盐怕长时间的猫叫会引来邻居投诉,只好关了花洒,连身体乳都没擦,胡乱用浴巾在身上划拉几下就穿上衣服把门开了。
饭团歪着头蹲在浴室门边看她,确定只是虚惊一场之后,又忍不住骂骂咧咧几句。
“你还凶我?”苏盐弯腰去捏饭团的胖脸,被她溜了。
苏盐像是蒸了个桑拿,全身暖烘烘但脑袋晕乎乎的。
她坐到沙发上,随手捞起放在前面矮桌上的手机,屏幕通知栏提醒几十条未读微信消息,以及好几通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都以号码形式出现,也就是说她没存。
一般情况下,都是她管理区域内的经纪人打来的。
归苏盐管的经纪人少说也有百来号人,并且这个行业流动性大,她不可能每个人的号码都存。
这些未接来电苏盐也没回,因为对方如果确有急事,会再打来。
于是她点进微信页面,按照事情轻重缓急来划分,选择性地回复工作信息。
快九点,苏盐嗓子一阵干痒,还伴随着鼻塞、头晕、困倦等症状,她脚步虚浮地挪移到床上,一头栽倒在松软的被褥上。
想就这么睡过去好了,但理智告诉她,如果任由病情发展,她明早可能连床也起不了。
起不了床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请假扣工资。
苏盐算不上守财奴,但因为秉持着朴素的金钱观,破财对她来说好比割肉。
她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将手机送到脸前,凭记忆按照今天在市三院医生开的药方,在外卖app上买了几种药。
然后手机一歪,眼皮从虚睁到闭上,房间里很快响起她均匀的呼吸声。
耳朵里像被塞了棉花,模糊听见音乐声,还以为是楼上那个网红又在直播。
后来上嘴唇被咬了一下,苏盐一下睁开眼睛坐起来,肇事者饭团闪身跳到床尾,鬼叫两声。
苏盐没顾得上管猫,条件反射循着音乐声拿起手机,想起睡着之前买的药,于是点了接通键直接送到耳边:“你好,东西放公寓楼下的桌子上就好。”
那头却没有回应。
苏盐奇怪地看了眼手机屏幕,通话还在继续。
“喂?”她又将手机送到耳侧,这一次她听见那边“嚓”的一声,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按了一下打火机的砂轮。
一瞬间,关于那个夏天的久远记忆抽针穿线地从某个角落纷涌而出。
尽管相隔手机两端,苏盐还是幻觉般嗅到了他常抽的那款香烟的味道。
苏盐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抛到了半空中,她呆愣地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两手握着手机,屏息听着那头,唯恐错过任何一个可以验证她此刻荒谬猜想的声音。
两秒后,她听见一道很轻的呼气声,像是在轻吐烟圈。
紧接着,那人用他特有的低磁嗓音淡笑道:“你最好还是下来一趟,你说呢苏小姐?”
闻迦汀擦动着打火机,语调不急不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