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灯》施曦绾

68、花灯

　　走在街上，慕容凝并没有遮面，她和宫九渊自从走下山，路上行人总是会向她问好，一声声的公主她都点头回应，在他们这里，似乎没有王与民的区分，他们更像是朋友。
　　慕容凝解释:“北洲民风一直是这样。”
　　宫九渊在思考什么呢？他在想慕容凝在这里是万人敬仰的公主，哪怕是行走在街上都会有行人跟她打招呼，偶尔还会搭几句话，北洲这样的民风是天都从来都不会有的，在天都只有尔虞我诈。
　　走在一个花灯小摊前，花灯摊的老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她扎着马尾辫，笑着跟慕容凝打招呼:“公主，今年还是要往年的那个面具和花灯吗？”
　　慕容凝摇头:“不了，今年我想挑挑看。”
　　那老板在慕容凝挑东西时眼光从来没有落到慕容凝身后的宫九渊身上，他们并不在乎慕容凝身边的人到底是谁，无论是谁也不足为奇，那女孩看向慕容凝的眼神是独属于小女孩看见自己崇拜的人的那种敬仰:“公主，你都不知道，在你被朝瑶大祭司带回北洲时，北洲民众都在门口侯了很久，后来我们日日祈福，谷宗主说你有可能会醒，我们就每日定时定点去寺庙祈福，希望曦月神女保佑你早日醒来，你终于醒来了。”
　　“哦？很感谢大家的付出与挂念，今日花灯节王宫为大家准备了比往年更丰厚的礼物，等会花灯祈福结束了你带着大家去领吧。”慕容凝挑着手上的面具，问后面的宫九渊，“宫九渊，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那女孩名叫颖婉，她的反应很快，听力很快，哪怕慕容凝的声音很小，在慕容凝说完宫九渊时她就知道了眼前的人是那位病态帝王，为什么是病态帝王呢，听说这帝王十年来都一直在生病，就连上朝都见不得风，在厚厚的帘子里，可听闻他手段极其残忍，臣子一有错他就杀。
　　颖婉面容失色，当即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一时间跪倒了一片，慕容凝叹气:“早知道不带你来了，这倒好，你吓坏了我们北洲人了，我长这么大花灯节哪儿见过这架势啊。”
　　宫九渊轻捻她的手，无奈说:“我有什么办法，颖楼主，你这一跪，倒是把我的祖宗惹生气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
　　颖婉摸不来宫九渊的性子，她手握北洲星月楼的管理大权，自然有很多关于宫九渊的情报，可从来都没有过他与慕容凝之间关系的情报，从颖雅的来信看，宫九渊是个看重权利的人，自古帝王无情，他对慕容凝有几分真情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她怎么知道。
　　但是她会说话，从宫九渊的话来看他们两个的关系绝对是慕容凝占据主动，她三两下就化解了局面:“陛下，这是臣敬您的体现，传闻您勤勉朝政，为民造福，您如此大度的人又怎么会见臣的过呢？”
　　慕容凝感叹颖婉的这变化，变脸太快了，她记得前段时间颖婉还给颖雅写信，说宫九渊这个狗皇帝，慕容凝醒了她们这些人没见到就让他软禁在皇宫里了，要不是早就收了慕容凝的命令，她一定结合江湖人士冲进皇宫杀了这狗皇帝。
　　宫九渊当然不会跟她计较:“起来吧，诸位豆请起吧，我来此并不是以一个帝王的身份来的北洲，又或者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驸马，你说呢，凝儿？”
　　慕容凝拿了两个面具，两个花灯塞到了宫九渊手里，她眼眸流转于跪着看向她的众人，做了个起的手势:“大家请起吧，入乡随俗，更何况在我们北洲地界，他还是驸马，大家就不必拘礼，跟平时一样就行。”
　　得到了慕容凝的话众人才纷纷起身，她拿过面具给自己戴上，还不忘跟颖婉要钱:“颖婉，借我点银子呗。”
　　颖婉这下笑不出来了，极其心痛地拿出了一包银子给慕容凝:“公主，省着点花，星月楼赚的钱都按照你的吩咐分发给北洲百姓和大荒穷苦之地了，你再霍霍点我就带着星月楼众人去街上乞讨了。”
　　慕容凝朝她做了鬼脸，那生动灵动的模样让宫九渊为之愣神，慕容凝用胳膊顶了宫九渊一下:“宫九渊，你还走不走。”
　　说完她也没等他，自己走了，宫九渊扔给了颖婉一个令牌，匆匆说了句:“这个令牌可以调动大荒境内所有钱库，以后她要是没钱花了就去取。”
　　颖婉眼睛都看直了，这哪是令牌啊，这明晃晃的大金库啊，她开心到都没注意到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宫九渊迈着大步追着慕容凝，慕容凝也没真想丢下他，走的步子都很小，见宫九渊追上来了问:“宫九渊，你给颖婉给了什么？”
　　“没什么，就各地钱库的调令罢了。”宫九渊的语气很平常，仿佛那个令牌什么都不是一般。
　　“我很能花的，我王兄都差点养不起，你要给我花钱，万一花多了，会被人说是昏君的。”
　　宫九渊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眼眸一闪，似笑非笑:“我本来就不是一个风评很好的帝王，昏君的称呼能换得你的开心也值了。”
　　慕容凝没想到他居然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帝王，她回握她的手，眼睛面向前方，每一句话都稳稳敲在了宫九渊的心上:“可我觉得你是大荒史上最好的一代帝王，你平息战乱，终止讨伐，设立女官，修建学堂，修订律法，你给了大荒男女平起平坐的特例，你不猜忌臣民，你爱民敬民，这是很多帝王都没能做到的，我想象中的帝王就是这样的，可这才十年，如果你能在位更多年，大荒会在你的带领下走向从未有过的巅峰，宫九渊，你很厉害，你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宫九渊停住了脚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长街的尽头，这里不似开始的繁荣，人没有那么多，宫九渊拉着她的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所以，我没有让你失望吗？”
　　“没有，从来没有，宫九渊，如果有一天我们要是分开了，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要继续做个好帝王，别找我，别为了我再做任何的牺牲，就好好活着，哪怕你爱上了别人，立别人为后，那也没关系，就好好活着，做个好帝王，好父亲，就足够了。”
　　一种酸涩感涌上心头，慕容凝突然就特别想哭，宫九渊抱着她更紧了，慕容凝同样紧紧地抱着他，她不知道宫九渊有没有发现她在哭，她只记得宫九渊在拥抱结束后一如正常般拉着她的手向前走。
　　他的手里提着两个花灯，他们就似平常夫妻般向前走，到了放花灯的地方，两个人闭眼许愿，慕容凝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我希望大荒安定，我所爱之人平安幸福，宫九渊长命百岁。
　　而宫九渊，他的愿望无关天下，只为一人:我希望凝凝平安，无忧，幸福，自由。

　　北洲花灯节还有一个习俗，就是在清灵山下，剑宗弟子会用法力塑造一个曦月神女及十二神的雕像，传闻从放花灯的地方牵着手跑向神的雕像，那么许的愿望就会成真，牵着手奔跑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那年的花灯节，从不信神佛的少年帝王拉着他的爱人一起奔赴神的雕像，他不求神佛保佑他们这一世能在一起，他求神佛让他们下一世，生生世世能够永远在一起。
　　这一世的相遇，太过于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