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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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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朝天都,宫九渊高坐帝位,抚着额头,手支在龙椅上,一身暗红色的帝王服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有些怪异。
朝瑶站在最前面,看着这个帝王她不禁怀疑,宫九渊很有帝王之姿,可是他真的是个好帝王吗?算了,这不是她该想的,她微微抬眼:“陛下,永安侯我已带回永安侯府,若无其他事我便退下了。”
“朝瑶,你为什么去了那里,你不是已经很久没出过北洲了吗?”宫九渊的声音更加沉,不似以前的少年声音。
也是,他已经年近三十了,声音有变也算正常,可这问题让朝瑶有些心虚,她尽力掩饰:“我是大荒大祭司,察觉到了战争不足为奇,永安侯是我大师姐的徒弟,她在大荒留给我们为数不多的念想,你把他派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要是去迟点,我猜我家公主都能惊坐起,午夜找你索命!”
宫九渊被朝瑶气笑了,这么些年也就朝瑶说话能让他情绪有些起伏,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到他别样的情绪,朝瑶怕不怕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是真怕了。
这十年,宫九渊就跟个疯子一样,疯狂颁布新政,整顿官场,贪官查了一个又一个,高官撤了一个又一个,手段一次比一次狠辣,在朝堂上基本看不见他人,长长的帘子一拉,可光听着声音就让人闻风丧胆,天都的官员日日胆战心惊,生怕被这位陛下知道些什么就地杀了。
“朝瑶啊,你这性子真是随了你们公主了,罢了,我倒是希望她午夜能来找我,只可惜十年了,一次都没有,你去看看昭愿和安澜吧,许久不见你看他们了。”这宫九渊的语气听着怎么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
朝瑶没回,转头就走了,一众大臣中沈亦站了出来:“陛下,此次战役永安侯与上官帝师携手活捉了前太师原博,祁王宫旭与祁王侧妃,是交由大理寺处理还是打入狱地?”
帘子被风吹起,模糊中看见了宫九渊眼中的杀意,他重重叹了个鼻音,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
没人敢说话,昭阳长公主宫照月一袭红衣,那衣服的颜色明艳,宫九渊恍惚之间都能想起慕容凝穿红衣的样子。
宫照月闯了进来,沈亦头都大了,宫照月的性格张扬,说话声音能盖的过好几个人:“那个狗屁太师想都不用想,立即处死,祁皇兄和苏姑娘毕竟有功,功过相抵,找处皇家院子关起来,派人严加看守,掀不起什么风浪。”
宫九渊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他没说话,宫照月自然摸来了他的意思:“皇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当年如果不是他们宫变,皇嫂就不会死,可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多了,先生说您要收服那七十万大军,祁皇兄就不能死,怎么选你来定。”
“狱地的刑法都给原博上一遍,他这个主导者可不能死的太轻松了,宫旭和苏岫择日问斩。”
“皇祖母那边不会同意的。”
宫九渊没回宫照月的话,而是吩咐沈亦:“沈卿,永安侯养病期间宫字营交由你管理,带兵围了永安侯府和上官府,这段时间学堂交由苏贵妃打理。”
宫照月第一个不同意:“我不同意,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架空先生和永安侯的权利吗?后面呢?把他们送去漠北城,送到那个只有一片沙漠的边疆吗?”
宫九渊轻唤:“照月,莫要胡闹,为兄自有考量,你管好你的四卫,再胡闹莫怪我禁足你。”
“皇兄,你不能有了自己的亲信就忘了当时是谁帮你登上的帝位,皇嫂死了,你想看着先生和永安侯也死吗?没了权利你以为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不会生了异心加害他们吗?”宫照月这话一出有些人脸色都变了,不愧是大荒公认的一身反骨的公主,这说话的战斗力简直了。
大理寺卿张政进言:“陛下,昭阳长公主也到适龄年龄了,不如为公主择婿。”
“张大人,本公主及笄那年就说过了,不成亲,不成亲,大理寺卿官威太大了,你都听不懂本公主说的话了吗?”
张政也是很无语了,要不是有人一直跟他唠叨,他至于这么着急吗?沈亦竟然也顺着张政的意思说了下去:“陛下,臣认为……”
沈亦还没说完就被宫九渊打断了:“朕说过了,昭阳长公主若是一生不嫁朕也是准许的,朕觉得天底下哪儿都不适合她,远了朕担心她受欺负,近了朕担忧离了朕的眼,不免有人要害她,还是公主府好,都是影卫的高手守着她,她自由高兴,朕又少了头疼。”
欺负?还能欺负了她去,那月莹弓射了多少贪官污吏,这十年有多少人败在她手里,每每上奏宫九渊都偏袒她。
宫照月拂袖而去,宫九渊也没生气。
朝瑶到了苏贵妃宫里,慕容昭愿在院子里射箭,宫安澜在看书,这两个孩子的性格倒是格外不同,女孩子喜欢武,男孩子喜欢文。
慕容昭愿看到朝瑶高兴地往前跑,十岁的孩子抱住了她,朝瑶摸摸她的头:“好久不见啊,昭愿,难得还能记得我。”
“小姨真会开玩笑,爹爹说您是娘亲的好友和姐妹,昭愿再糊涂也是记得的。”
慕容昭愿能说会道,还偷偷问朝瑶:“小姨,你能带我出宫玩吗?”
朝瑶算了下时间,慕容凝去西渊估计得个一天左右,算上飞来这里的时间,大概率今天不太行:“明天吧,明天我来接你,带你和安澜出去转转。”
苏晚晚正好出来了,看见朝瑶点头示意:“大祭司。”
“贵妃娘娘折煞我了,大祭司还是大荒的,这天下都是皇家的,我怎么能受得起您的尊称呢,还是唤我朝瑶吧。”朝瑶这些年知进退,苏晚晚好歹是后宫唯一的妃子,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苏晚晚很自然地改口:“朝瑶姑娘。”
朝瑶和苏晚晚坐着看了会昭愿和安澜,苏晚晚已经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圣旨已经颁发了,她这些年从未干政,只有这一次,她想帮帮苏岫。
其实她不傻,宫变当时苏岫如果没有刻意为之,她怎么可能安全逃到东蛮,这些年她一直记挂着当年的事,她们都深知是有人暗中挑唆,可是那人藏的太深了,很难找出来。
后来最近苏岫从辛都传来了线索,原博放松了警惕,他们驻扎在那里的一处山中,宫九渊知道后就下令搜山,活捉了他们。
本来原博,宫旭是能逃走的,可是宫旭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拦住了原博,刺伤了他,只传来了宫旭说的话,他说:“宫家的天下岂容你一个原姓逆贼放肆。”
苏晚晚希望宫九渊能赦免苏岫,甚至不惜求了太后,上官音和昭阳长公主,为的就是替苏岫谋一条生路。
可是如今倒也算是强弩之末了。
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了朝瑶:“朝瑶姑娘,可否救救我阿姐?”
朝瑶有些惊讶:“我记得你们关系并不好吧。”
“儿时胡闹罢了,阿姐始终待我不错,若不是有奸人从中挑拨,我们何故到如此境地,若你有办法还请出手相救,我会拿出相应的筹码与你交换的。”
“贵妃娘娘,我无法做主这件事,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但我要问过她的意见,如若答应了,条件她亲自来谈,如若她不答应,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
苏晚晚应声:“多谢朝瑶姑娘了。”
西渊圣地,慕容凝执剑闯入,无人敢拦,在那里她见到了苍梧羽,只是他的一头蓝发已经成了白发,身上那件水蓝色的西渊长服在他的身上就好像轻巧的羽毛。
西渊圣地仙气缭绕,他却十年未睁眼,慕容凝有些心痛:“大师兄,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不想睁眼呢?”
说着她就以身入了他的梦,梦里,居然是她,苍梧羽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他的梦里怎么会是她呢?
如果问她对苍梧羽的感情的话,儿时的仰慕,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修仙者,从记事起就与他在苍梧峰相伴近十年,那是少女懵懂的心动和心事,只可惜她有她的责任,他亦有他的。
那梦境里,是他们在苍梧峰相处的那十年岁月,慕容凝失笑:“竟没有想到困住你的是我们的那十年,那我便破了这梦吧。”
一剑划破梦境,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在最后一刻慕容凝看到了他记忆深处的一段过往,是他与陆阮惜见过的未来悲剧,以及他们把慕容凝卷入其中的对话。
慕容凝整个人都傻了,而另一段记忆更是让她猝不及防,那是万年前的上古浮生笛与他挚爱的故事,也是那拥有着与苍梧羽和慕容凝相同的皮囊的人的故事。
她出了浮生若梦总觉得怪怪的,原来是怪在这里,她是以自己的身份去经历的,所以她的脸和颜凝的脸是同一张,可实际上她与颜凝只是眉眼有些相似,颜凝是有帝王与神女之相的人,她的长相更为冷艳,而慕容凝偏神女长相,即使她习剑,可她具有的是温柔的神性。
最让人崩溃的是,她就是浮生笛苍梧万年前的爱人转世,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万年呢?
苍梧羽清醒后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慕容凝,他去拥抱她,慕容凝这次没有回应他,她眼中蓄着眼泪,苍梧羽察觉到了不对,他以为她是十年不见了,所以会这样,直到她渐渐退后,跟他拉开了距离:“苍梧羽,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凝凝,你是北洲公主,剑宗小师妹啊,你怎么会这么问呢。”苍梧羽耐心哄她。
慕容凝直摇头:“大师兄,你还不知道吧,我十年前已经死过一次了,是颜凝帝女,也是万年前的曦月神女救了我,我经历了浮生若梦,梦境里我看到了浮生笛为神器下界时与一女子的故事,扶疏镯有神智,你也有对不对,否则的话你怎么会使用浮生笛去窥见未来还不受天罚,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开了神智的神器,而我是那个人的转世。”
苍梧羽慌神了,她太聪明了,聪明到一猜就准,可是他还是摇头,犹如随时可倒下的杨柳枝:“不,不是这样的,这万年来我们都从未变过,我还是浮生笛,而你是我找了万年,跨越了无数时空,才找到了你散落在每一个空间,每一个角落的灵魂碎片,我一点点拼凑,耗费自己的神力复活的爱人,凝凝……”
慕容凝仰头看天,哽咽着语气:“那把我送到天都呢,也是爱我?”
“凝凝,你是二代曦月神女选中的人,只有你能改变未来的悲剧,如果你不去天都,你会跟慕容轩一样死在北洲,去了天都最起码你还能活,只要与神石里的曦月神力共鸣,二代曦月神女就会救你。”
“可我哥哥死了,他做错了什么?南禺做错了什么?”慕容凝情绪很不稳定,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
“凝凝,冷静点好吗?他们的死亡已经注定,是无法改变的。”
苍梧羽抱住她,慕容凝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的妥协,她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没有时间耗费在这些事情上,如果真的能成,那么她可以去境外之地,那里或许能找到让所有人复活的办法……
苍梧羽通过了圣地考验,成了羽皇,而慕容凝还有一件关于羽族的事情要办,那就是代替颜凝为维安公主正名。
羽族史书记载,若无维安公主从中叛变,今日坐稳大荒帝位的就会是羽族的人,而不是宫家人。
她与苍梧羽商议过这件事情,苍梧羽是羽族第一代羽皇,他天赋异禀,炼化出了神器浮生笛,却被族人要求献祭,以改变圣地异变的事实,后来他被绑上了火台,以天地间灼烈之活生生烧死,如今万年了,他又成了羽皇,因果轮回,他们的报应还是没能降下。
当苍梧羽把这些托盘而出的时候慕容凝竟然有些触动,她能理解,就像慕容轩死了,她无法给他报仇,就像那天在城墙上,她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凝凝,东蛮的雾阵中,我的心结是我自己,是那个邪气入体的我,他现在越来越失控,为了以后节外生枝,现在杀了我。”苍梧羽反手送了一把匕首到慕容凝手里,“万年前,是我害死了你,万年后,死在你的手里我无怨无悔。”
慕容凝当即丢掉了匕首,两个人都是坐着的姿势,她眉心的梅花花钿越来越显,慕容凝与他额头相拥,两人同时落下了眼泪,慕容凝轻声说:“大师兄,我不会让你死的,任何人都不会死,邪气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在西渊等我回来。”
她想的是她如果能成神,那么以天雷引之,神力为助,她就能逼出苍梧羽体内的邪气。
眼下带回维安公主的骨灰是最重要的,苍梧羽带她去了羽族的陵墓,他解释:“羽族当年痛恨维安公主,可那一代羽皇还是把她当年的骨灰葬在了陵墓里,你今日就可带走,让她回归故土。”
苍梧羽看着有些清冷,可说话的时候总是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慕容凝抱着骨灰,眉心的印记亮起,他们被共同带入了曦月神海。
颜凝对着慕容凝轻笑:“谢谢你,我的小神女。”
看到苍梧羽的时候她似乎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脸上更多是如释重负:“浮生笛,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我选中你用了万年才复活的爱人做神女,你的心中可有怨?”
“无怨,神女献祭之时并未封了我的记忆,苍梧就已经万般感激了,至于凝凝成为神女,那是神力和您对她的认可,说明她心怀天下苍生,我已修炼万年,当年的悲剧必然不会再次发生。”
“今日让你们来曦月神海还有一事,皇宫之中我察觉到了妖神的神力,你们要多多留意,查清楚这神力的来源,宫九渊是天命之子,帝王命格,你与他的孩子男为帝王命格,女为神女命格,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你此次回去要带走拥有神女命格的人,把她交由清灵山抚养。”
“我明白了。”
分别之时慕容凝提出想见见嘉兴长公主,嘉兴长公主却并不想见她,慕容凝只能站在门外问她:“嘉兴长公主,若你愿意,你可以和嘉安长公主一样回天都。”
里面只传来了嘉兴长公主的声音,能听得出来她有些不悦:“本公主不想回去。”
“殿下,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想回家看看吗?不想见见你母妃和兄长吗?”
慕容凝不恨宫旭,宫旭当年并没有想杀她,他说:“待会我给你松绑,我的人就在下面接应,我们杀出去,都能活。”
慕容凝没答应,当时宫墙之上原博的人太多了,如果当时反攻,她体力不支,宫旭武功又算不上好,苏岫不习武,他们三个人都会很危险的,她一死,宫旭和苏岫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收服原博的那些部下,再给他致命一击,这比留着一群异心的人好太多了。
“我不知道姑娘是何人,但是姑娘难道不知道吗?我兄长被处死刑,我母妃日渐憔悴,我回去还是难逃皇命,一个无用的和亲公主,嫁出去了没有人会想着我们回去,一个个巴不得我们死在异乡。”
西渊忽而飘起了雪,这儿在极寒之地,夏日飘雪也算正常。
苍梧羽打着一把伞为她遮雪,门口守着的人想拜见羽皇被苍梧羽示意退下。
慕容凝:“嘉兴长公主,我有一言,你的母妃和兄长我能救,只是你刚刚有一句说错了,你说你是无用的和亲公主,可我想说你以公主身份远嫁西渊,在西渊极寒之地待了近二十年,背井离乡,亲人分离,你是维持和平的女英雄,不该妄自菲薄。”
“女子远嫁和亲,是属陋习,一个国家可以战,可以败,可他们却用女子之躯来换他们的贪图享乐,胆怯懦弱,如若你回去遭受流言蜚语,那不过是那些人既要又要的恶心,我可以保证,你只会被人人传颂,而不是成为流言的对象。”
嘉兴长公主终于开了门,她一身西渊服饰,许是经历了太多沧海桑田,眉眼间成熟而有力:“我想见见能说出这话的主人是何等女子,得你一言,我想我应该回去,我还要风风光光回去,我立即写信给我那位皇弟,我要让天下看看我嘉兴长公主是何等的女子,能在这极寒之地守二十年。”
“好,我带你们回家!”慕容凝望着漫天大雪,心里温暖而有力量。
苍梧羽很是尊重嘉兴长公主,他向她行了礼:“这十几年感谢您从中周旋,主持大局,我今日稳坐羽皇之位,多谢您的托举!”
嘉兴长公主在西渊是为奇女子,羽皇病重,她以一人之力对抗贵族,苍梧羽在圣地十年间,她管理大小事务,拔除羽族“蛀虫”,是整个西渊都叹为观止的存在!
嘉兴长公主:“言重了,我刚来之时你暗中给了我不少庇佑,我们算彼此成就!”说完她恭恭敬敬行了回礼,“羽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