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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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韵和王氏在大阑寺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三日。
回程的马车上，妇人神色温和，满面红光，眉眼之中满是藏不住的喜悦。
她来回摩挲着少女的双手，目光殷切：“阿韵，和光大师走之前跟我说，我女儿将来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其实无论尊贵与否，她都毫不在乎，但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将来能有更好的生活，衣食无忧。
“大师有一点说错了，女儿本就是贵人，因为有爹娘宠着疼着我。”
许韵狡黠一笑，整个人灵动而又俏皮，撒娇似地挽着她的手臂。
回想起和光大师的劝告，王氏轻拍着许韵的肩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就这样无欲无求地平安度日也好。
天色渐暗，街道上人影不断，一辆华丽的马车最后停在旬国公府门前，檐下灯火通明，映照出两名女子的身形。
妇人一身华服，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少女安静站立在一旁，亲昵地搀扶着女人的臂弯。
“夫人，小姐。”门卒佝偻着腰，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
“父亲回府了吗？”许韵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未看见男人的身影。
“国公爷前些日子去寻了太子，似乎是有要事相商，这几日都宿在东宫。刚才特意来了口信，请夫人小姐勿忧。”
王氏只听得前头，心下一慌，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下意识抓过许韵的手力道有点大，颤颤巍巍道：“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东宫那位，虽然表面上平易近人，但心思细腻深沉。
旬国公府立场向来中立，身为纯臣，只忠于天子，不参与任何党派之间的合作竞争，万万不可与太子牵扯上任何密切的联系。
“夫人安心，是朝堂上的公事，淮安出了些乱子。有贼子冒充民兵发动暴乱，国公爷和太子正奉命调查此事呢。”
妇人紧蹙的眉眼稍微舒展了些许，长长呼出一口气，微微颔首。许韵面上毫无一丝波动，只轻拍了下妇人，示意她不要担心，这一切早在她预料之中。
淮安县城这场暴乱，她记忆深刻。
县令全家惨死，许多百姓无辜受到牵连，飞来横祸。
自此，旬国公名誉受损，摊上了纵容下属肆意横行，心思狭隘，罔顾人命残害县令的恶名。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发生以后，旬国公府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复往昔。
越远侯也曾试图派人帮好友查清此事，奈何他手握重兵，淮安一事又涉及逆贼暴乱，不得明面上与此事产生联系，只能袖手旁观。
赵允向圣上请旨，连日彻查乱党，严加审问。
再三奔波之下，他收集了那些暴民口中所谓的证据，查明此事并非旬国公授意，且毫不知情。
历经千辛，这才堪堪稳住局势，保住了旬国公的爵位。而那个犯下滔天罪行的下属，承认受歹人蒙蔽，蓄意陷害旬国公，直接在大理寺认罪自戕。
自此一切真相尘埃落定，毫无由头可寻，只得盖章结案。
事发突然，许韵整个人手足无措，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条线牵引着她往前走。
自此，她对赵允更加感恩戴德，不仅无意之中救下了自己的母亲，还不辞辛劳为父亲翻案证明。
多种缘由之下，赵允的每一次靠近，她也迫于恩情默许，不想破坏外人眼中旬国公府的形象。
往昔种种仿佛昨日清晰可见，许韵勾起一丝不可见的嘴角，自嘲一笑。
前世她自诩学识出众，才貌双全。深不知，终日困于那个深闺内院，那满身的诗书气最后竟成了赤裸裸的讥讽。
终究是那方天地太过狭小，若她愿意走出院外一步，或许旬国公府也不会轮落到最后的地步。
世事无常，既然上天怜悯，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那她自然会牢牢抓住。
“母亲莫要忧心，听闻太子殿下雄才大略，机智过人，一定会将这件事调查得水落石出。”
许韵伸手抚平妇人的眉眼，不断地轻声安慰。爹娘成亲多年，依然伉俪情深，着实羡煞旁人。
少女的声音温和如风，渐渐平息她心中的忐忑。
“何况还有父亲在呢，既然父亲先去寻了殿下，定是有暗线发现了端倪，此事定能早日解决。”
王氏低垂着头，深深叹息一声，瞬间挺直了背脊，对门卒吩咐道：“若国公爷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长夜漫漫，母女两人并未担忧太久，次日下人便匆匆来报，说国公爷回府了。
男人身形伟岸，一身暗紫色衣袍气势凌人，周身散发着威严，不怒自威，令人敬而远之。
妇人整理了一下衣襟，眸中含着热泪，缓步迎上前去。
见到妻子，许相旬冷漠的神色逐渐松软下来，声线沉稳有力：“让夫人担心了，夫人此次前去大阑寺可还顺利？可见着和光大师？”
男人面上神采奕奕，只是下巴新长了一圈黑色胡茬，眼底还有圈浅淡的乌青。
王氏捏着一方锦帕，偷偷侧首擦了下眼角，隐去情绪，“老爷安然无恙就好。”她看向身旁的女儿，莞尔一笑，“和光大师为阿韵算了一卦，是上上签！”
许相旬终于从妇人脸上移开目光，落到那鹅黄色长裙的少女身上。
许韵一头青丝仅用发带束起，眼含秋水，姿态优雅大方。静静站立时，宛如仙姿玉色，似清冷温婉的雪山冰莲。
“阿韵，你跟为父来书房，我有事问你。”
大抵是见惯了男人正言厉色的模样，许韵对旬国公有些畏惧，身形一怔，低声应了声是。
书房的布局清幽雅致，几缕烟雾正从玄黑鎏金炉中飘出，日光透过窗棂洋洋洒入，落在男人凛冽肃穆的眉眼上。
“前几日，你可有进过我的书房？”
男人稳重的声音从书桌上方传来，带着无形的压迫和审判意味，许韵眼皮忽然猛地一跳。
她唇瓣微张，思虑了一下，嗫嚅着说道：“女儿来过。”
沉思片刻，男人抬起双眸，目光投向她，观察了半晌。他试探着开口：“你可曾在书案上见过一封信？”
上方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许韵抬眸看向男人，摇了摇头，神色无辜：“并未，女儿只是凑巧经过书房。”
她眼底清澈透亮，不见一丝波澜，衣袖下的手指却紧紧嵌入掌心。对上男人的目光，恰当地露出一丝疑惑，“怎么了父亲？”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香气，男人一直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半晌，他摆了摆手，望着书案一处：“无事，你先下去吧。”
收到那封信后，他先是吩咐淮安的下属前去探查虚实，而后进宫面见圣上，声称收到淮安县城暗报，其中密信有关太子一事他丝毫未提。
这趟浑水，生死攸关，他却不得不豪赌。
赌对了，阻止一场暴乱，挽救下无辜百姓，自证清白救下全家性命。
赌错了，无端谎报，按照天子多疑的脾性，必然要遭受圣上一番斥责，或许还会惨遭贬谪。
男人目光深沉，眸子犹如浓浓墨色，直直地盯着桌面。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许相旬安插的暗卫先发制人，提前压制住了那帮冒充民兵的贼子，胸前印有黑狐图案，乃稽胡死士。
今日一早，急报快马加鞭传来，当地混乱暂时被控制。稽胡逆贼试图冒充朝堂中人，杀人嫁祸，引起百姓恐慌。
淮安乃赵允管辖之地，证据确凿，皇帝无比震怒。斥责太子御下不严，特令彻查淮安相关人员，以儆效尤。
今日过后，那县令便会被革职查办，可惜那伙反贼无一留下活口纷纷服毒自尽。
许相旬眉头紧锁成八字，那封密信中淮安一事板上钉钉，可陷害他一事还有待商榷，并无直接证据。
他与太子殿下无怨无仇，为何要特意和稽胡人勾结来构陷他？
偏偏这人又是太子，他虽碰巧解决了暴乱一事，却是不能向圣上透露半分内容，若坐实下来那可是通敌之罪，仅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何以服众。
接下来只能多加提防，并且暗中查探。
许相旬伸手拧了拧眉心，他最开始怀疑那封信是女儿所写，因为她观察学习能力极强，善于模仿人的字迹。
可细细想来，并无可能。
许韵一直呆在国公府中，非夫妇两人同意不会主动外出，压根儿没有见过太子。
最重要的是，远在淮安之事，连他都无法提前知晓。她一个深闺女子，又从何处得知此等机密之事，未卜先知写下密信。
许韵当然不能未卜先知，只是死过一次，全都经历了一遍，对这些始末一清二楚而已。
可她不能直接告诉父亲，最起码现在不能。
无人会凭空相信死而复生，重活一世这等荒谬之事，就算血浓于水，她也不敢笃定亲生父母是否会相信。
王氏痴迷佛道，无事便喜欢吃斋念佛。想到这，许韵微微摇了摇头，更加坚定了闭口不谈的决心。
万一她告诉爹娘，二人一时情急之下，认为她得了癔症或者邪祟上身，那可如何是好。
今日父亲平安归来，麻烦自然是去了赵允那边，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他亲自种的恶果，自是要亲自品味。
眼前的危机暂时度过，但背后的阴谋却还未水落石出。
赵允前世对旬国公府如此赶尽杀绝，不留一线生机。其中缘由，不为人知，他和稽胡人之间一定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若真是如此，牵扯到储位和敌国，事情便又复杂起来。难道前世是父亲知晓了他暗中和稽胡人来往的密辛，所以被灭口吗？
经过淮安这事，想必父亲心中已经有了盘算，防患于未然自然是好事。
晌午的光线有些刺眼，她抬起手遮挡住头顶的日光，青天白日，万物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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