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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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韵在船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日，许是从来没有坐过如此久的船只，整个脑袋有些沉甸甸地抬不起。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梦到了前世裴熠死后。
从越远侯府回来，少女如同行尸走肉，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般空洞。
明明前不久他还笑盈盈地告诉自己，他谋得了一个好差事，转眼间却丧了命。
停灵第七日，下葬的队伍抬起棺材准备前往陵墓安葬。
少女忽然从门口跑出，只身拦住那具棺材，她一身素衣，头上戴着一支青玉鸾钗，神色平静。
“我想再看看他。”
许相旬厉声呵斥她，道：“胡闹，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许韵固执地抬起头，张开双手挡在人群的前方，眼眶微红：“我想再看看他，求裴叔恩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裴实甫疲惫地摇了摇头。
“来人，许小姐伤心过度，神智不清，将她带下去好生照料。”
少女声音哽咽，带着卑微的哀求：“求求您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许韵尽力挺直着背脊，维持着大方得体的样子。
裴实甫微微叹了口气，走到她身侧，轻声安抚：“阿韵，你该好好休息了。”
话音刚落，男人一手捏在她的脖颈后侧，许韵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眼，无力地倚靠在侍女身上。
恍惚间，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戴着层层帏帽，看不清晰身形，更看不见脸。
帽衫下的男子掩入人群中，躲在角落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他埋着头，心脏不停地揪疼起来，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自从那日在越远侯府门前失态，许相旬便不准许韵随意出门。好在赵允在一旁帮忙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让许相旬松了口。
她开始呆坐在窗台前发愣，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有时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还会不知不觉趴在软榻上睡着。
睫羽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眼帘微颤，嘴里偶尔还呢喃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许韵和赵允的亲事正式定下，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再次出门的那刻，她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任谁也看不出前段时间那个憔悴消弭的影子。
“嫁衣的样式送去绮罗阁了吗？”不等侍女回话，她急忙接话道：“嫁衣可不能马虎，我亲自去盯着。”
从针线的材质和样式，到每一处图案纹饰，她都一直在和绣娘商讨，看起来对这桩婚事上心极了。
待人走后，绮罗阁二楼慢慢露出一个人影，头戴帏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幅打好底的图样。
“此处修改一下，她不喜欢牡丹，换成西府海棠。”男子指向裙摆处的一片花纹，轻声开口。
画工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直接采纳了他的意见。
毕竟这可是前不久掌柜的带回来的男子，身份神秘莫测，想必地位肯定不低，还是不多惹事的好。
男子仔细地看完了整幅花样，直到修改完善，毫无一点可挑剔之处。
暗卫在一旁默默无言，只低声提醒道：“公子，我们是时候该启程回去了，”
说话的男子名叫十右，是他的亲生父亲派来接应的暗卫。
裴熠低头看着腰间的墨玉，指尖摩挲着那个镌刻的小字，眸中含着深深的眷念与不舍。
“再等几个月，她马上就要成亲了。”
他想看到她穿嫁衣的样子。
就当是为他穿的。
马车内，许韵掀开车帘望向巷尾，“小灵，我们去买一盒桂花糕和陈皮糕。”
桂花糕香甜软糯，她自小便爱吃，可是陈皮糕味道太甘涩，她很不喜欢。
侍女乖乖应下吩咐，没有多嘴询问，扶着她走向那家糕点铺。
隔着老远，目光紧紧跟随着远处的人影，男子微微叹了声气。
现在已经快黄昏，晚上吃那么多糕点对肠胃不好，她这段时间雷打不动天天买两盒糕点回府，想来也是馋了嘴。
提着手中的食盒上了马车，许韵鬼使神差地转了个身，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粘稠的视线。
回头望了一眼，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是错觉吧，竟然有一瞬间，她以为看到了裴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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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轻呼声忽然从耳边响起，身体被轻微晃动，许韵慢慢睁开了双眼。
“小姐，你没事吧？”
许韵醒来前脸色煞白，好像陷入了梦魇中，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小灵无奈，只能擅作主张将人叫醒，拿来一块温热的湿帕，轻轻擦拭她额头上的冷汗。
“无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今生她还是头一次梦见裴熠，脑海中浮现出赵嫣和他谈笑羞怯的场景，她不由地又烦闷起来。
“还有多久到扬州？”
小灵日日都去询问船夫，搞得他心中慌乱，不分日夜地叫上学徒开船，生怕怠慢了这位贵客。
“还有三四日的时间。”
这几日在船上，许是吃食和休息不好，许韵略微消瘦了些。
小灵在一旁欲言又止，虽然知道主子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干预的，但还是没忍住关切道：“小姐，您心里不快吗？”
“什么？”
“世子真的要和五公主成亲吗？”
沉默许久，许韵不知道在劝说谁。
前生他英年早逝，连一个爱慕的女子都没有，今生倘若能和赵嫣携手一生，似乎也挺合适的。
“他喜欢便好。”
小灵嘟了下嘴，满是不乐意：“芙佳郡主在宴会上戏弄小姐的时候，可不见五公主出头，可见她并非良人。”
“住嘴！谁允许你胡乱议论公主的不是。”许韵望了下舱房门，确认没人在外才又放低了声音，“就算那样又如何，谁能管得了裴熠喜欢谁。”
少女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一口气又闷回了被子中，含糊道：“我要睡觉了，饭菜送到房间便好。”
就这样，许韵从那日起便独自一个人关在舱房中，直到船只顺利抵达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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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悠悠驶向码头，浪起的层层涟漪逐渐消散。
岸边栽种着一排排的杨柳，悠扬婉转的歌声响起，几个采莲女划着小船在湖心采莲。
双脚碰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许韵总算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这里是扬州，所有京城的人和事情，就暂时搁置在一边吧，她想好好地享受当下。
下船雇了几辆马车，一行人显眼非常，朝着城东的方向驶去。
城东乃是扬州富贵人家聚集的地方，王家乃是当地一大商贾之一，在扬州无人不知。
巨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许多路人的围观，扬州民风开放，老百姓谈话也是直言不讳，不拘小节。
“这女子怎那么大阵仗，莫不是给王家二少爷选的儿媳？”
“那肯定是，我刚刚从码头过来可是瞧见了，那姑娘长得是一副温柔恬静的模样，这两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说话的男人熟练地跪到一边，再慢个半拍，恐怕就要被掀翻在马蹄下。
“王、王二少爷，您怎么在这？”
一匹雪白的骏马马蹄向前扬起，鼻子中喷洒出雾白的热气。
马背上的少年一身红衣劲装，长发用发带束成了一个高马尾，神色傲慢不屑。
他弯腰抚摸了一下不安的马儿，不屑地轻哼了声：“又在这胡诌小爷的坏话，给你们家铺子长半年租金。”
几人嘴角瞬间垮下来，哭爹喊娘地拽着他的衣摆不肯撒手：“爷！别啊！小的们知错了，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路边哄闹不已，过路的人却见怪不怪一般，只是随意看了眼，便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
少年拿起手中的鞭子，嫌弃地扒开几人的手，大声呵斥了句：“再不放手加租一年！”
话音一落，几人齐齐地站立在原地，不敢再吐出半个字，委屈巴巴望着马背上的人。
场景一时有些凌乱好笑。
少年身旁还有几位男子。
同伴哈哈大笑了几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打趣道：“知舟，你还不快快回家，看看你爹娘为你找的小媳妇儿？”
少年眉头皱起，不悦地刀了几人一眼，握紧了缰绳，满脸愤怒，俨然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答应本少爷的婚事！”
说罢，他也不理会身旁的狐朋狗友，大呼了声“驾”，径直向着刚刚那辆马车的方向追去。
马车是临时租来的，不像平时许韵坐的那种，摇摇晃晃，过了许久才到王府。
许韵摸了摸胸口，感觉心脏都差点被颠出来。
她正要掀开车帘，便听见一马蹄声呼啸跑近，一个高大的少年直接堵在了马车前。
少年懒懒开口，声音清脆爽朗，语气带着些许不耐和恼怒： “你又是哪家的？还不快点给本少爷报上名来！”
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竟然敢答应他爹娘上门谈论亲事，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车帘被缓缓掀开，露出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容，一双杏眸清澈明亮，朝着他莞尔一笑。
许韵迅速观察了他一眼。
穿着贵重，脾气有些冲动急躁，大概就是她那个爱惹事生非的二表哥了。
“二表哥？”
不知是看到少女的容貌，还是听到她的声音。
王知舟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失神片刻，一个身形不稳，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双手死死拽着缰绳，别开眼，语气不自然道：“你这女子，怎么一上来就……叫人表哥啊！”
轻浮！
这马车并未配备马凳，许韵瞧了眼高度，好在离地面不高。
她撑着边沿，直接一跃而下，身形轻巧，稳稳落地。
少女快步走到他面前，扬起脸看着马背上的少年，弯了弯眉眼：“不叫表哥？”
许韵狡黠地勾了下嘴角，逗他：“那叫哥哥？”
这下子，王知舟脸颊更红了，整个人像是被焖熟的大闸蟹，只剩嘴硬。
见状，许韵也不再打趣他，正经了神色：“二表哥，我是许韵。听闻大表嫂喜得麟儿，特意来扬州看望你们的。”
王知舟一直沉浸在那两个字眼里，久久未曾回神。半晌，他迷茫地眨了下眼：“嗯……嗯？啊？”
少年双眼瞬间睁大，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翻身下马跑到她面前，语气欢快：“你是阿韵表妹？”
他早就听闻姑母有个乖巧懂事的女儿，聪明伶俐。今日一见，他只知道，漂亮。
和平常富贵人家的小姐大不相同，身上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少年全然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不悦，连忙招呼着看门的小厮，叫了好些下人搬运马车上的物件，急忙引着她进门。
屋内，王氏夫妇听闻外甥女从京城远道而来，霎时间喜上眉梢，赶紧唤来了一家老小，纷纷赶去前院。
王石凌一身深蓝衣袍，搀扶着妻子，身后还跟着大儿子儿媳还有小女儿，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像啊，特别是眉眼处，和他的妹妹年少时如此相像。
男人看起来四十多的年纪，下巴上长满了一圈胡子。
一个铮铮铁汉，竟也忍不住下意识红了眼眶。
许韵看着眼前的亲人，相隔两辈子再相见，心头满是激动和酸涩。
前世旬国公府遭受横祸之后，舅舅他们定是伤心欲绝，也不知道后来有无被牵连。
她轻声唤了句“舅舅”，一头扎进了男人的胸膛，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着转。
王石凌慈爱地摸着她头顶，声音沉稳有力，“好孩子。”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许韵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两行泪珠悄悄从眼角滑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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