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土建华夏乐园，弄崩怪谈》灯萤书

6、冰封星球（四）

　　如是我想……
　　苏若尘心底发笑，这话听着好生别扭。
　　她事先记下标志建筑，预判列车会循环，全凭经验，那他呢？

　　“多希望你能控制住唇角的弧度，或者，介意和我分享一下，你又在那偷乐什么？”见她忍俊，苏尔板起脸，问到。

　　当然是笑我自己低头折节。
　　一整个看破不说破，识相到不敞亮。
　　局促地支吾一声，苏若尘照着窗户倒影，手指比耶，压在两边的嘴角上，往下按了按。

　　很快，她的猜测便也得到了现实验证。

　　车行半个钟。
　　观光电缆车又一次途径同一栋大楼时，前头坐立难安的乘客之中，终于有人“腾”一下地从座位上站起。
　　只见那人行至救生锤前，反手敲敲车窗。

　　觉察到苏尔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苏若尘眯起眼。
　　仔细瞧清了敲窗人的侧脸。

　　原是方才上车那会儿，推了苏尔一下的男人。

　　“要阻止吗？”
　　听他不计前嫌地问到，苏若尘垂下眸，摇了摇头。她见过太多无礼之徒，常常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因而谨慎起见，静观为妙。

　　可无论她如何静观，都无从得知的——脑袋上的飞行摄像机——此刻，正实时转播着他们的动态。
　　以至于原本在星际娱乐频道热播的某部复仇虐渣爽剧，被这么毫无预告地强行掐掉，换成恋综里边双苏cp的直播，难免引发满屏弹幕，议论纷纷。

　　「可恶！我追的剧呢，谁要看这？」
　　「我嘞个豆，这是污染区啊……」
　　「演的吧，污染区不是没信号吗？」
　　「妈妈我磕的cp营业了！谁懂前脚被苏若尘冷静美艳的侧颜暴击完，后脚又被小情侣的互动甜蜜暴击了第二下的幸福！！」
　　「虽然但是，磕cp的分分场合吧，你们家小情侣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未知数啊=-=」
　　「天塌了，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母星布鲁艾斯会出现污染区啊啊啊啊！！！」

　　以上讨论，身陷囹圄的事主们自是一无所知。

　　镜头顺着苏若尘和苏尔关注的方向，给到了站起身的男人，便见他不听同伴劝阻，径自打开卡扣，取下了救生锤。
　　瞬间，尖锐的警报声划破长夜宁静。
　　男人抡圆胳膊，一锤砸向玻璃。

　　可惜，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红色的救生锤被空气墙一下弹开。
　　惯性使然，从他手中脱手飞出。
　　之后“当啷”一声，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再自转滑行数周，停在了苏若尘的雪地靴前。

　　窗外忽地雪虐风饕，寒风从车门的缝隙间挤入，发出魔鬼般的呼啸声。

　　苏若尘弯下腰，捡起铁锤，拎在手中掂了掂，又瞄一眼无动于衷的乘务员，才走上前，将锤子复位。
　　然而，刺耳的警报声仍未解除。

　　“您好，乘务员。”
　　她转过身，来到仿生人跟前，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刚才出了点意外，希望您能帮忙处理一下车厢内的紧急状况。”

　　闻言，取锤之人方从怔愣中回神，脸色顿时一青。
　　自己不过好心办了坏事，可也是好心啊。
　　这女人倒好，明知这辆电车诡异，还敢向随行的乘务员告状？！男人扯了扯嘴角，想要耻笑她小人狭隘，遂伸手，用力地拉了下苏若尘的胳膊。

　　后者似乎早有防备，站在那，纹丝未动。

　　苏若尘不以为意地用另一只手反握住男人的手腕，让对方施不上力。
　　鲁莽。
　　打从上车起，这人就在接二连三地违反规则。

　　譬如，广播的那句导语。
　　【如您在乘车过程中有任何需要，请随时与我们沟通，本车乘务员将竭诚为您提供服务。】
　　发现任何异常，按照规定，第一时间应当寻求乘务员的帮助，而非擅作主张地处理。

　　譬如，《乘客守则》第六条。
　　【请您爱护车内设施，禁止蹬踏座椅、乱涂乱画或损坏公物。】
　　举锤砸窗，无疑是一种损坏公物的行为。

　　再譬如，最末的倡议。
　　【请您自觉遵守以上乘车管理规定，共同维护安全文明的乘车环境。】
　　推搡同车乘客，既不文明，还易引发冲突，危及整个车厢的和谐与安全。

　　以上规则，绝非苏若尘听完一遍后，就全部记下的。
　　只是众人仍在怀疑电车是否陷入循环状态时，她便得空一遍遍地专注于记下的笔记，使得这些条款在她的脑子里逐渐活泛。

　　苏若尘镇定地与男人对峙，避免将矛盾升级。

　　《乘客守则》第五条。
　　【必要时，请协助乘务员共同维护车内秩序，与危害社会治安的行为作斗争。】
　　换言之，如果全车人皆对警报问题视若无睹，就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在消极作为地违反规定。此外，具体到进一步解决问题的过程，也需注意，万万不可激化冲突。

　　一直袖手旁观的仿生人站于角落。
　　始终保持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可以看出，至少违规后所面临的处刑手段，不会由这名乘务员实施。

　　像是总算完成了运算分析，仿生人这才转过眼，微笑而不失礼貌地说道：
　　“检测到车内暂无危险，根据《乘客守则》第四条及《紧急控制室使用守则》第二条之规定，现需进入控制室进行警报解除操作。请距离控制室最近的乘客配合完成虹膜验证，以开启门禁系统。感谢您对列车安全的协助！”

　　赶巧了。
　　苏若尘将现在离门最近的人的手，从她的胳膊上掰开，扬了扬下巴，道：“请吧。”

　　揉着她扣过的手腕，男人嘴里咕哝，怎么姑娘家的劲儿忒大，又扭头，不甘不愿地来到控制室前，方注意到门上的使用守则。

　　乘务员欲跟上去。
　　被苏若尘一步迎上，堵住路：“解铃还须系铃人，让他自己进去吧。”
　　话说得不容置喙，倒也没坏了哪条已知的规矩。

　　“可、可这上面说了，只有乘务员才能进去。”男人忙不迭地说到。
　　许是室内暖气过于充足的缘由，他的额上早已布满了密密的细汗，润得脑门油光闪闪。

　　“是，这上面是说了，只有乘务员方可入内。但你看，你用锤子砸玻璃时，不也试图违反了‘禁止破坏公物’的条款吗？”
　　苏若尘的语气半真半假。
　　掺着半分诚恳，半分促狭，“不过你放心，你既并未砸窗成功，自然就没有真正违反过规则的说法。”

　　说话间，她的余光瞥到后排的人。
　　单手支头的苏尔，好整以暇，正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看。

　　上过她当的人便知道，还是那套熟悉的配方。
　　正着忽悠行不通，就反着来。
　　好比恋综初配对那日，让铂金公对她一见倾心，概率几乎为零，相比之下，让铂金公记住她的大放厥词，容易太多。

　　见男人面露动摇之色，苏若尘乘胜追击，驾轻就熟地继续糊弄道：“这说明，这辆电车应该有着自己的防御机制，如果有人试图违反规则，首先会触发警告。”
　　“而从已知的规则看，我们六人，倘若在今晚的十一点半前，仍未离开车厢，必将面临污染区的终局制裁。目前难就难在，现有的规则，并不足以支撑我们找出逃离的办法，而唯一未知的区域，只剩控制室了。”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指路的逃生规则，极有可能，就在这间控制室里。你既已作为第一个破题者，制造了进入控制室的机会，或许，便也触发了‘不可进’的规则例外。退一万步讲，即使违反了规则，刚才不也说了，电车有自己的防御机制，大不了，就被弹出来而已。”

　　将信将疑的男人听罢，四顾一番，看看苏若尘，又瞅瞅乘务员，最终勉为其难地道了句“好吧”。
　　总之被说服了。
　　门从外面开启，里面关上。

　　短促地呼出口气，苏若尘坐回原位。
　　进入污染区——保护好自己，不伤害他人——是她一以贯之的准则。
　　方才的分析，百分之九十为真。

　　剩下的百分之十。
　　也不过做了些善意的加工。
　　毕竟向男人解释，规则违反了就是违反了，但违规后仍有兜底的挽救条款，短时间内，未必能使他信服。

　　只有让他坚信，自己不论怎么做，都不会直接违反规则，才足够打消他的顾虑，劝服他进入控制室自救。
　　至于结果，就不是苏若尘稍稍动下嘴皮子，便可妄图干预的了。
　　反正吉人自有天相。

　　看脸、看心态、看智商。

　　车厢中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背脊挺直的苏若尘，手放在前方空座的靠背上，左手搭着右手，手背绷紧。
　　一分钟，三分钟，七分钟……

　　控制室那扇落了锁的门，锁扣“咔哒”一声，从里侧打开了。
　　所有人反射性地看过去。

　　苏若尘心道糟糕。
　　《紧急控制室使用守则》第五条。
　　【紧急控制室门锁仅在电缆车安全停稳后，方可由内部解锁开启。】

　　男人从里走出来，身上却已非先前那身挺括的西服，而是换上了剪裁严整的黑色制服。
　　这套制服和仿生人身穿的款式一致，徽章也相同。
　　只是颜色不一样。

　　“无论他待会儿说什么，你记住，不予理睬便是。”苏若尘偏过头，附在苏尔的耳畔，低语道。
　　两人相距咫尺，她的呼吸拂在他的侧颈。
　　近得他不大自在。

　　苏尔的身子向后偏了偏，避开些距离，用气声问道：“看他样子，人还活着吗？”

　　安静走到车厢正中的男人，目光空洞，面无表情，忽略他因办公室久坐造成的前倾背驼，他立在那，跟仿生人如松的站姿有的一拼。

　　“像被经过改造，植入了机械生命的芯片。”
　　苏若尘神色凝重，蓦地狐耳微动，身后的阴阳尾巴也警惕地晃了一下，她连忙提醒道，“坐稳，车子要减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