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鸣蝉时》采芝斋

9、饭桌

　　赵沐梧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最后一道辅助线时，图书馆的落地窗外已经染上了琥珀色的暮色。她习惯性咬了咬笔帽，看着几何题答案栏里那个鲜红的对勾，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收拾书本时，保温杯里的柠檬片还浮在水面上，像一片凝固的月光。
　　穿过小区花园时，紫藤花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赵沐梧抱着笔记本电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周刚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正和虞圆圆并肩往单元楼走，夫妻俩手里提着超市购物袋，里面的番茄和鸡蛋在塑料袋里轻轻晃动。
　　“沐梧又去图书馆啦？”虞圆圆的卷发上别着粉色发卡，笑起来时眼角有温柔的皱纹，“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用功，周末也不休息休息。”
　　赵沐梧停下脚步，礼貌地打招呼。周刚从购物袋里抽出一盒牛奶，递过来时塑料袋发出沙沙的响声：“你爸妈下午说去参加朋友聚会了，让我们跟你说晚饭自己解决。要不别折腾了，来家里吃吧，你阿姨今天做了红烧排骨。”
　　她刚要开口推辞，虞圆圆已经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中年女人的手掌带着温热的温度，袖口飘来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跟阿姨客气什么，都是邻居。”
　　"真不用麻烦......"赵沐梧的话再次被虞圆圆笑着打断，温热的手掌轻轻拍她后背："咱们两家厨房就隔堵墙，筷子多拿一双的事儿。上周你还帮阿姨搬过快递呢，这点小事再推辞可就见外了。”
　　赵沐梧见拗不过她，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电梯。
　　门口的感应灯亮起时，赵沐梧听见浴室传来水流声。虞圆圆接过她的书包，顺手挂在衣架上，粉色拖鞋在地板上踏出轻快的节奏：“快进来，先洗洗手，马上开饭了。”
　　她站在客厅边缘，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靠墙的书架。最上层摆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天体物理学导论》的书脊上落着薄薄的灰，中间一层却整齐码着整套的《灌篮高手》漫画，封面泛着岁月的微黄。
　　“哗啦——”
　　浴室门突然打开，带着水汽的风扑面而来。赵沐梧的心跳漏了半拍。周桢池穿着黑色卫衣，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发梢还滴着水，在锁骨处洇开一小块深色。他抬眸看向她时，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消散了。
　　餐桌上的青瓷碗盛着冬瓜排骨汤，虞圆圆往赵沐梧碗里添了块排骨："多喝点，看你瘦的。"蒸汽模糊了女孩的镜片，她摘下来放在餐巾纸上，忽然看见周桢池正用公筷将碟子里的青椒逐一挑到自己碗边。
　　"这孩子从小挑食，"虞圆圆无奈叹气，"就爱吃肉，青菜碰都不碰。"赵沐梧想起每次课间操后，周桢池桌上总会摆着盒纯黑巧克力，包装纸永远叠得方方正正。
　　深秋的夕阳透过厨房纱窗斜斜铺开，赵沐梧捧着碗碟站在水池边，白瓷边缘还沾着红烧排骨的琥珀色酱汁。虞圆圆温热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小梧快放下，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阿姨您做饭这么辛苦，我......"话音未落，不锈钢水槽突然响起清脆的撞击声。周桢池不知何时站到两人中间，黑色卫衣卷到手肘，露出冷白的小臂线条。他垂着眼睫将碗碟浸入温水，泡沫在指节间绽开时像融化的初雪。
　　晚上九点，赵沐梧坐在书桌前对着数学题发呆。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班级群里弹出条消息。周桢池的头像静静躺在列表里，赵沐梧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打下："今天的排骨很好吃，谢谢叔叔阿姨，也谢谢你帮我洗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听见隔壁传来吉他声。不成调的旋律里，某个音符突然变得清晰——是《小星星》的前奏。赵沐梧笑起来，窗外的月亮正爬上香樟树梢，将她的影子投在作业本上，与某个高冷少年的影子，悄悄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