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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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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律所像具玻璃棺材,沈砚盯着监控录像的进度条,蓝色光标在屏幕上划出细长的伤口。林淮说"监控被做过手脚"时,他以为是常见的剪辑篡改,直到逐帧比对发现——今天下午两点十七分,所有摄像头的时间戳突然跳快了0.7秒。
这个数字让他后颈发凉。0.7秒恰好是人类视觉暂留的极限,意味着篡改者不仅入侵了系统,还精准计算过人类肉眼的捕捉阈值。沈砚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量子跳跃式篡改",墨水在纸页洇开小团阴影,像深海里游过的乌贼。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林淮的私人号码。接通前他看了眼来电时间:03:17,与监控跳帧的时间形成微妙对称。"沈律师果然没睡。"林淮的声音带着低哑的磁质,背景里有纸张翻动的轻响,"听说你在查赵宏的海外账户?"
沈砚指尖按住钢笔帽,金属凉意渗进皮肤:"林先生似乎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
"毕竟是合作伙伴。"对方轻笑,背景音里忽然混入轮船汽笛声,"何况...我不希望猎物还没上场,猎手就先被暗箭射中。"
这个比喻让沈砚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信封,焦痕里的"赵宏"二字此刻正在保险柜里静静碳化。他忽然起身走向办公室角落的消防栓,徒手拧开检修口——果然,里面藏着个微型摄像头,镜头上还粘着半片梅雨季的水渍。
"监控器在消防栓里,德国产的军用级设备。"沈砚捏着摄像头,金属外壳上的防滑纹路硌着掌心,"林先生想告诉我,我的办公室早就被人监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汽笛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像是轮船正穿过暴风雨区。"三年前,我在金边见过类似的手法。"林淮的声音突然压低,"他们用□□包装纸裹着监听设备,藏在佛像的莲花座里。"
这个细节让沈砚瞳孔骤缩。他想起林淮照片里的东南亚海岛,相纸边缘的硝烟味其实是M16步枪的火药残留,而那只受伤的白鹭,爪子上缠着的分明是军用绷带上的尼龙纤维。原来早在相遇前,林淮就已经在看不见的战场里,用白骨堆砌出重返权力中心的阶梯。
"原始凭证已经放在你律所的邮箱。"林淮忽然说,"不过沈律师最好先确认,邮箱服务器的物理地址有没有被篡改过。"
挂断电话时,沈砚注意到通话时长正好17分钟——又是这个充满隐喻的数字。他走向邮箱,指纹锁亮起红光的瞬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强行打开后,发现硬盘接口处插着枚微型□□,金属外壳上刻着极小的希腊字母"Ω"。
凭证U盘侥幸未被烧毁,插入电脑时,屏幕突然弹出段加密视频。画面里是间昏暗的仓库,铁架上堆满印有"东南亚渔业协会"的集装箱。镜头忽然剧烈晃动,接着是玻璃碎裂声和压抑的闷哼,林淮的侧脸闪过,唇角有血迹,他握着把军用匕首抵住某人咽喉,背景里的电子钟显示2019年9月17日——正是审计系统被黑的同一天。
视频在尖叫声中戛然而止,U盘自动格式化。沈砚按住狂跳的太阳穴,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禁忌领域:林氏的海外投资根本不是商业行为,而是艘行驶在灰色地带的幽灵船,满载着见不得光的货物和人命。
窗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沈砚拉开窗帘,看见三辆黑色SUV停在律所门口,车灯照亮雨幕中"审计署"的字样。他摸出西装内袋的录音笔——那是今早离开林氏前,趁林淮接电话时偷偷放在沙发缝隙的。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赵教授放心,林淮的软肋已经找到..."
"...那个律师?他能翻起什么浪..."
"...三年前的事,总得有人背锅..."
录音里的第二个声音让沈砚血液结冰。那是他的助理小周,那个总说"法律是正义之剑"的年轻人。此刻他的声音里带着谄媚的颤抖,像条向主人摇尾的狗。
敲门声突然响起,沈砚迅速将录音笔塞进花盆,用文件盖住U盘残骸。开门时,审计署的人已经站在门口,领头的正是下午那个指节泛白的男人,他胸前的工作牌写着"张颂",瞳孔里映着走廊惨白的灯光,像两条淬了毒的蛇。
"沈律师连夜加班?"张颂扫过凌乱的桌面,视线在花盆上停留0.5秒,"我们接到新的举报,说您涉嫌篡改证据。"
沈砚注意到他说"篡改"时,重音落在"改"字上,带着某种暗示。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忽明忽暗,他忽然想起林淮的话:"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恰恰是离天晴最近的时候。"于是他微笑着侧身让路,西装袖口滑下,露出腕间从未摘下的机械表——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像极了林淮的无数字腕表。
审计持续到黎明,当张颂一无所获地摔门而去时,沈砚捡起地上的文件,发现其中夹着张便签,上面是林淮的字迹:"17:00,港口西路废旧码头。"字迹边缘有淡淡的盐渍,像是从浸过海水的纸张上拓印下来的。
下午五点,沈砚站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前,潮水正在退去,露出黑色的礁石和腐烂的渔网。远处有艘货轮正在卸货,起重机的吊臂在暮色里划出巨大的圆弧,像某种史前生物的骨架。林淮的黑色轿车停在防波堤下,引擎盖还带着雨水的光泽,后车窗摇下时,飘来一缕淡淡的檀木熏香。
"沈律师果然敢来。"林淮侧身示意他上车,西装内袋露出半截枪柄,"知道为什么选在这里?三年前,我父亲的尸体就是在这片海域被发现的,法医说他肺部有海水,但胃里全是威士忌。"
沈砚坐进副驾驶,注意到车内后视镜上挂着枚银色吊坠,仔细看竟是颗子弹壳,弹头被磨成心形。这个矛盾的装饰让他喉咙发紧,忽然想起昨夜那个未接来电里的海浪声,原来不是背景音,而是真实的记忆回响。
"赵宏在东南亚有个离岸账户,专门清洗血钱。"林淮发动汽车,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里,他忽然伸手按住沈砚的后颈,指腹擦过他跳动的脉搏,"而你亲爱的助理,刚把你查账户的事告诉了他。"
这个亲密又危险的动作让沈砚浑身紧绷,却没有推开。他闻到林淮袖口的雪松香混着硝烟味,想起视频里那个持刀的男人,此刻正用拇指摩挲他后颈的皮肤,像在确认某个重要的标记。
"所以呢?"沈砚直视前方,货轮的汽笛声穿透雨雾,"林先生想让我当诱饵,引出赵宏?"
林淮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聪明人果然不需要太多解释。"他松开手,递来个黑色信封,"打开看看。"
信封里是张泛黄的报纸,标题是《湄公河惨案三年祭:失踪商船至今下落不明》,配图是片灰蒙蒙的水域,隐约可见翻扣的船体。沈砚的手指忽然颤抖,他认出那是2019年震惊国际的毒枭劫船事件,而遇难者名单里,赫然有个熟悉的名字——他的亲生父亲。
"沈律师以为自己是偶然卷入这场风波?"林淮的声音像冰锥刺入骨髓,"从你父亲登上那艘船开始,你们就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我..."他忽然转头,瞳孔在暮色里泛着狼一样的绿光,"是唯一能帮你掀翻棋盘的人。"
沈砚盯着报纸上父亲的名字,想起童年时那个总说"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的男人,最后却连尸体都没找到。货轮的灯光突然照亮林淮的侧脸,他后颈的疤痕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形状分明是子弹从右向左擦过时留下的——和父亲卷宗里描述的毒枭惯用手法,分毫不差。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沈砚的声音里带着破碎的颤音,"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
林淮没有回答,只是将子弹壳吊坠摘下来,放在沈砚掌心。金属还带着体温,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SH"——那是某个深海组织的代号。
雨又下起来了,货轮的灯光次第熄灭,黑暗中,沈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林淮的呼吸重叠。他忽然握紧子弹壳,尖锐的边缘刺破掌心,血腥味混着雨水渗进皮肤。远处传来黎明前的第一声汽笛,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和林淮,早已是拴在同条线上的猎手,要么一起撕碎猎物,要么一起葬入深海。
"天亮后,我会出庭。"沈砚擦去掌心的血,"但我要亲眼看着赵宏走进监狱,用最合法的方式。"
林淮踩下油门,轿车在雨夜里疾驰,后视镜里的废旧码头渐渐消失在迷雾中。他伸手打开车载音响,先是电流杂音,接着传来清晰的海浪声,那是沈砚昨夜听到的同一段录音。此刻在晨光里细听,能分辨出浪涛中夹杂着低低的笑声,像来自海底的呓语。
"合法的方式?"林淮转头看他,嘴角扬起残酷又温柔的弧度,"沈律师,在这片海里,我们要学会用鲨鱼的规则。"
轿车驶入隧道时,沈砚忽然看见前方墙壁上有幅涂鸦:两只交颈的鲨鱼,周围环绕着破碎的锁链。他摸出西装内袋的录音笔,按下删除键,蓝色光标吞噬掉所有罪证。隧道尽头透出微光,像某种新生的可能,又像更深的黑暗在等待。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雨幕时,沈砚望着林淮的侧脸,忽然明白:他们不是猎手与猎物,而是同一片海域里的双生鲨鱼,用利齿撕开黑暗,也用伤痕彼此辨认。而那些藏在深海里的秘密,终将在鲜血与潮汐中,露出最锋利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