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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就算你化成粉末,我还为你而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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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就让韶光沉淀
这是2010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渺然到几乎看不到,只是走在街上的我会有一种隐秘刺骨的冰凉感,就像你的爱,给的毫无征兆,里开始我已经遍体鳞伤,脖子上是你送的棉布围巾,在风里肆意飘摇。
凌晨六点,黯淡无光。梓辰,你离开得太匆忙,你没有等舒小桑。你说要一起看海,你说要牵手去东京看樱花,你说你在我身边,你也说过你不会离开。可是现在的我,茫然的徘徊在街上,残存的坚强,随时都能崩塌。
城郊教堂。
六年前你说要在这里娶我,你说要替我穿上嫁衣。现在我把你手上的暗紫色指环摘下,放到我们一起梦想未来的大理石地板上,纪念,已经离开的你。墙壁上十字架前的耶稣,我望着他发呆,你应该已经到达他身边,成了小跟班一样的天使了。我只是想说,耶稣先生,麻烦你好好照顾他,这样晶莹的少年,还有,他喜欢放杏仁的提拉米苏。我把双手合十,放到你送的围巾前,我知道你一定顺着七色的窗棂,看到我眼角的泪光。
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希望你离开以后我也能幸福。
你的葬礼,我没有去,我一个人跑到小巷街角的蛋糕店,买下了所有的提拉米苏,躲到你住的出租小屋里,混着眼泪全部咽下肚子,我想把悲伤伴随着滑腻的慕斯奶油,一口一口吞咽。只是我不够勇敢,没有勇气活下去,我把自己填满了提拉米苏,却依然止不住从未有过的绝望,我拿着你曾经雕刻用的小刀,顺着动脉狠狠地滑下去,我看着殷红的血液顺着瘦的如柴的手上缓缓流下。我要追随你的步伐,我不要你一个人站在云端望着我的悲伤成河,我不要你一个人喝掉忘记我的药水,留我一个人感伤。
我倒下的时候,茉莉穿着黑纱裙走进这昏暗的小屋,看着我苍白的骇人的脸和红得刺眼的鲜血,她一下子就哭出来了。我的闺蜜,舍不得我,于是我没有死,我还是活下来。就像十岁被继父赶出家门时,那个男人甩开我妈乞求的手臂,面无表情地说,这个小贱人,只能老死,别无他法。我就像是被诅咒的睡美人,只可惜我不是睡美人,我是丑小鸭。受诅咒的丑小鸭,注定一辈子只能老死,永远找不到轰轰烈烈的死法。
只是,幸运的我,曾有你的温柔。只是爱得够重,所以伤的太痛。我注定不可能幸福,可是纵使你只是过客,我已知足。我从教堂走出来的时候,手腕上若隐若现的伤疤,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冷,刺得生疼。我抬头看看阴霾的天空,过去的林林总总忽然浮现在脑海。
梓辰,我和你认识了七年,我们用一年的时间认识,用六年的时间相爱和等待,你用一天的时间离开我。到最后,七年零一天。
Part 2 舒小桑只能老死,别无他法
七年前,日本东京,十七岁的我和妈妈嫁到日本,她再嫁,我陪嫁,她嫁给的那个男人是个中国的富商,钱是有,可是没心。他把我视作多余的东西,拳打脚踢对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我唯一有的就是乐观,从五岁我爸车祸惨死,我妈和不同的男人结了无数次婚,我从北京住到四川,再搬到上海,最后来到日本,每一天对我来说都足够悲惨。我妈不疼我,继父们看我像累赘,我自己一个人活到十七,就算是奇迹。正因为这样,我才有一种隐忍的秉性,我可以忍受所有人的谩骂,他们看我像怪物,唯独茉莉。我在东京上的是寄宿学校,宿舍里面四个人,我只和茉莉说过话。
上学的时候,在宿舍,我一个人整理床铺,任凭周围的三个人怎么套近乎,我都只言不语,一脸淡漠。最后,剩下的两个人完全放弃了想和我说话的想法,只是茉莉,顺手拎起笔记本旁边的雪碧,嚣张的顺着我的头发淋到脚,正是冬天,我恍然感觉透心凉,心飞扬。我眯紧了眼睛,继续保持缄默,茉莉把瓶子一甩,说道,你TM是怪物么,说一句话你爸你妈能死怎么的?我猛地抬头,说,我爸早就死了,我妈嫁给别人了,他们都死了。茉莉下意识捂住嘴,然后叹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把我牵进浴室,她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用花洒认真的帮我洗头发,帮我冲衣服,然后我被她裹在浴巾里面,被她轻轻地擦拭着,从来没人这么对过我。从小到大总是我一个人,我没有一个妈妈,帮我洗澡。茉莉,这个和我一般大的女生,就这么,以这样突兀的形式走进我的世界,我十七年来,唯一接受的女生,就只有茉莉。直觉告诉我,她会永远陪着我,我估计得很准,直到夏梓辰离开,直到我在小屋里自杀,她从来都没有摒弃我,她成长了,成熟了,照顾了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从此我只要在学校,就永远像个虫子一样粘着茉莉,她家是日本的金融企业,茉莉自幼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只是她没有那么矜贵骄横,她是一个平和温暖,干净透明的女生,在这个肮脏的世界显得过于突出,她不适合在这里看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只适合在上帝身边做天使。只是她说,上帝派我保护你这个小笨蛋。我很知足。
只是无可避免的,每一年的寒假,学校宿舍也会集体关闭休整,我就要回去,回那个貌似是家的家。七年前的冬天,日本飘起了漫漫雪花,我迎着风手里提着红色小皮箱,漫步在东京街头。圣诞节快到了,路边的一座座小别墅前,竖起了绿色的松柏,有人笑着去挂铃铛,铃铛清脆的声响,有些刺耳。我的雪地靴在地上发出吱吱的响声,我走到一桩日式别墅门前,深吸一口气,从箱底翻出一把被我扭曲的快要变形的钥匙,打开了门。
我拍拍身上的雪花,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安静的让人窒息,我拖着箱子走到玄关左侧的小房间,那是属于我的房间。当初装修的时候,我很识相的选择了它,这个狭窄的仓库房,我把它刷成灰色,这样我会觉得安全。我没心情去看妈妈和继父是不是在家,他们的生死与我无关。
我轻轻倚靠着墙蹲下来,零星的雪花落到床边,在幽暗的灯光下一点点化成水滴。从小我就是一个神秘的女生,每次有事发生的时候,我的左眼皮都会毫无征兆的跳动17下。后来我想,一定是上天预料到,十七岁的我会遇到一个用心去爱的人,也会在十七岁的时候为二十四岁的悲剧埋下伏笔。现在,我的眼皮跳着,异常地迅猛。门发出吱吱的响声,我听到一个穿着粗气,脚步沉重的人走向我的房间,是那个男人,他推开门,我就闻到了满身恶心的酒气,他说,小桑回来了,又回来混口饭吃?其实你比你妈妈漂亮,给我做个小情人,也不见得你落得这般地步。我抬起头用恶狠狠的目光凝视着他,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转身关上我房间的门,肆意的显露出□□的让人发指的笑,他说,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去逛街了,现在就我们俩,他开始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对眼前这个放肆的男人深恶痛疾,一阵怒火瞬间从我的眼眶中燃起,我拎起床边的玻璃花瓶,顺着他的额头就砸下去,顿时有一股腥红的液体喷洒到我脸上。
他打了个趔趄,我侧过脸去不敢看他,继父回过神来,猛地在我脸上抽下好几个巴掌,我感到眼冒金星,渐渐有些晕眩。一阵高跟鞋的碎步,我那个花枝招展的妈妈冲进房间,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有些慌了神。继父扭过头,对她说,让这个野种给我滚,自己去死,我妈拉着他的胳膊,乞求着,你要是让小桑自己出去,她会死的,然后就是那句刻骨铭心的,断定了我一辈子命运的一句话,她只能老死,别无他法。
我捂着红热的脸颊,套上呢绒大衣,飞奔出家门,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自己,从此孤苦伶仃。我闭着眼睛狂奔,任凭冰凉的雪花侵蚀着我温热的脸颊,我不怕跌倒,只是一味的闭着眼,我多么希望我可以冲到马路中央,就这么惨烈的死去。我的眼泪难以收敛,十七年的悲伤瞬间倾泻,我由抽泣变成了号啕。
夏梓辰,我就以这样狼狈的姿态,遇见了你。我继续埋头狂奔,直到我全身一阵疼痛,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上,才睁开眼睛,一旁穿着咖啡色围裙的你完全处于惊愕状态,一动不动地趴在挂满霓虹灯的圣诞树上,直到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串串火光,正要提醒,你就已经被烟花炸成了黑人。我脸上还粘着凝结成冰的泪水,看到你一副窘相,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情,一下子笑的像一朵灿烂的向日葵。你遇见我也同样狼狈,我们两个狼狈不堪的人,注定会有一个狼狈不堪的结局,我们只是给彼此取暖,冬天最后一场雪一停,我们就不得不分离。
你一脸茫然地趴到雪地上,以一幅英勇就义的模样爬到我跟前,说,小妹妹,你的眼睛睡着了吗,我一副不知所然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我才发现,原来你是这家甜品店的雇员,正准备在店门前的圣诞树旁放一些烟花,你刚好点燃引线要跑开,就被我撞到树上,正好处在烟花喷射的方向,现在的你,就像一个黑脸包公堵在我面前。不可置否的是,就算是满脸黑烟,也掩不住你精致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粗粗的眉毛,还有棱角分明的侧脸,最重要的是你精心打理的毛发。我习惯把你的头发称之为毛发,因为我觉得这样才能看出它的,珍贵。
你明显习惯我这样的花痴行径,拍了拍脸上的黑烟,说,哭成这样,进去吧。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不知道怎样的动力,让我选择相信你,让我选择拉着你被熏黑的手,和你走进这家蛋糕店,没有理由,如果有,请允许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
这家蛋糕店不大,狭窄的通道,一个大大的玻璃冷藏柜,里面有几十块精致的甜点,我一眼就看到左边的提拉米苏,一张嫩粉色的卡片上,不知是不是你用清秀的字体写下:提拉米苏,带我走。我呆呆地望着这个小艺术品,看得有些痴神。你洗了洗脸走出来,递给我一块湿毛巾,说道,喂,擦擦脸吧,我不喜欢花猫脸的女孩子在我的店里影响形象。我顺手接过来,忽然有些发愣,我问,你是中国人?你会说中文?你一脸无语地回望我,毫无表情的说,我以为你也是个聋子。我还有一连串问题被他这一句话硬生生地堵了回去。半晌,我们都保持缄默,最后,还是你问,你为什么不回家,我说,我没有家了,你不再多问,只是点点头,转身从冷藏柜取出一块提拉米苏,递到我面前,你说,那就在我这里吧,这个送你吃,不要钱的。我头也不抬的迅速开始吃起来。梓辰,不得不说,从那一天起,我再没有吃过一块提拉米苏,有你这样的味道,你用的是新鲜的咖啡粉,带着杏仁果,慕斯是清凉的薄荷,你说这才是提拉米苏,太腻,就不好了。
这是我们的开始,曾经有人和我说,一个人遇到另一个人的可能性是八亿分之一,而梓辰,我现在遇见了你,在这茫茫人海,在这只是日文叽里呱啦的东京。我不得不信,这是缘分,只是多年以后,我才清楚的意识到,这段缘分,带着太多的怨念。爱情生生不息,我却触不可及。
后来的一整个寒假,我都在你的甜点屋里面,隔着透亮的玻璃门,看着街上忙忙碌碌的身影,我开始穿上和你一样的咖啡围裙,偶尔在制作间里帮忙,我喜欢你做甜点的样子,认真踏实,一点一滴都要做到完美,我喜欢你用纤长的手指拨弄杏仁粒的模样,我喜欢你用搅拌机轻轻搅动慕斯的手法,最让我痴迷的是你做提拉米苏时,手掌握着磨豆机的娴熟和淡然。你的一举一动都如此波澜不惊,却没料想,我纷乱冰冷的小心脏,因为你掀起千层浪。
茉莉偶尔回来蛋糕店找我,她总是用一种晶亮的小目光注视着我和梓辰的每一次交流,有一天夜深了,茉莉忽然发短信来对我说,小桑,你真的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呢。我淡然一笑,现在,夏梓辰,我已经爱上了你,可是你呢,你会不会爱我,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如此莽撞的闯入你世界的小女生?我的闯入太过突然,你能否就此看开。一个冬天过得太快,不过是下了几场雪,偶尔几场雨,蛋糕店的甜点每天翻新,我开始学做提拉米苏,我和你越来越亲近。我渐渐习惯了和你一起待在弥漫着奶油咖啡香气的甜品店,摆弄着你教我做的甜点。我越来越无法淡忘你的存在,你是第二个闯入我生命的人,我原本寂静的小生命,会不会因此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Part 3 北海道不眠,我要我们在一起
来年四月,我和茉莉说我要和夏梓辰表白,茉莉又惊又喜,她说一定无条件帮助我,我也没客气,毕竟爱情面前我们都是自私的,我说,茉莉,我要你给我钱,我要去北海道和梓辰表白。茉莉爽快的答应,她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要去北海道,原因是我喜欢那里的樱花,喜欢那里远离东京的喧嚣后的宁静,还有,不亚于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海。
在我的死缠硬打之下,你终于决定停业修整十天,陪我去北海道。我选择了昂贵的飞机票,几万日币,我只是想让你快快轻松下来,只是想快快带你去看我送你的薰衣草花海。晚上,我们就到了北海道的小机场,夜已深了,我顺着四月份绵延的小雨点望着这样平静的Hokkaido,我奔波了十七年的心终于真的静下来了。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一个人勇敢,但现在有你,只是这样简简单单。
我说,梓辰,我把落脚点选在富良野的薰衣草花海附近的一家小日式酒店,名字叫微晨,我看见这个名字,就好像能想起,能想起你的咖啡色围裙,想起你仰头看着天的精致脸颊。你没有言语,只是伸出手揉乱我的头发,说,都听你的,我负责陪你。你不知道此刻的我多么的欣喜,纵然你这么久从没讲起你的故事,纵然都是我一个人赖在你身边不放,纵然你只是骗我,我还是选择相信你,我曾经和茉莉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相信爱情,但我相信你,我相信夏梓辰。世界太大或是太小,我们都能遇见,只是担忧,后来会不会有别离,会不会触不到彼此的呼吸。
就这么到了小酒店,老板亲切的给我们酿了樱桃果酒,那鲜红欲滴的色彩,就像多年以后我果敢地划断动脉时,流出的液体。我总是觉得,连上天都为我们安排了这么多巧合,让我的血液里都有你给的颜色。我戴着毛线帽子,套着厚厚的手套,接过你递来的酒,我完全以一副喝白开水的姿态,大口大口的喝着,你在一旁看得吓傻了,你说,乡霸姐姐,你以为这是什么?我理都没理你,此时我心里面就像是巨大的宇宙黑洞瞬间张开狰狞的面目,如果有潜望镜,我想我的贪婪的小心脏里正谋划着对梓辰表白的浪漫场景。虽然是樱桃果酒,毕竟也是酒,我海量的喝了四五杯之后,脸已经红晕成一片。可是,我就想是烛火边的飞蛾,一心想告诉梓辰,我多么多么爱你。
爱情对我来说,不过是虚伪的名词,从亚当夏娃的时候,爱情就不过是为了繁衍后代。只是,夏梓辰,你不同,你之于我,就像是黑暗的天空瞬间绽放的烟火,就像是雨后沉闷的天气露出的缤纷的彩虹,你是繁星,你是宇宙,我宁愿成尘埃,我对你,间接性依赖。
盲目的我不顾你的劝阻,一个人向着对你表白的薰衣草田狂奔而去,我知道你一定会跟着我的,因为从我撞到你躺在雪地上哭的泪眼滂沱的时候,十七岁的我,就用七十岁的沧桑眼光,看穿了你眼底的悲悯和同情。你和我一样,都有这么一双能看透人的眼睛,我们是同类。
因为我们是同类,你缺少的我无法给。这是七年之后我得到的结论,绝对真实。
我一个人顺着薰衣草的浓郁的香味,在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踩到花田中央,我扭过身,暗夜里看见你匆匆追随的身影,我感动的快要死掉。其实你不过是害怕我一个人出什么事,仅仅是朋友的关心。但是我从来就缺爱,你给我一颗星,我就能看到宇宙;你送我一句话,我就能写出一首歌,这是舒小桑的哲学,是舒小桑的相信。你看不到我泛着泪光的眼眶,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心跳。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昨天晚上念了上千次的表白诗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复习着,然后我郑重其事的迎上你的目光,可是那一秒,我以为黑暗是我最好的隐身药,可是夏梓辰,你那么那么明亮的眼神,足以照亮我能看见的整个世界。我当时就慌了,原本跌宕起伏的剧情全部被我抛在脑后,你不语,我瞬间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和你说。一股冲动,我踮起脚尖,恶狠狠地扳过高我一头的你,重重的吻下去。这是初吻,我就这么鲁莽,这么暴力的给了你,就像我当初那样鲁莽的闯入你的生活。起初的你在挣扎,只是过了许久,你渐渐放弃任何动作,我更加肆意地环住你的脖子。
浓香的紫色薰衣草花海,这是怎样罗曼蒂克的场景。只是我不争气,喝了太多酒,再加上一路颠簸,我胃里面忽然一阵翻腔蹈海,然后就是我注定在你面前出糗的场景—没错,我吐了。这对两个正在拥吻的恋人来讲,简直是莫大的惊吓。我把脏东西吐了你一身,然后就软绵绵地倒下去了。我只是听到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我就感觉到你把我拥入怀抱,你没有嫌弃我,从那个花脸猫一样的舒小桑,到现在醉生梦死的舒小桑,你从来就没有嫌弃过我。
这个晚上,我被你嘱咐给老板娘梳理,我眯着眼睛,听着你在隔壁房间,花洒的流水声,就泛起了睡意。我很安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心。我睡得很沉很沉,沉到可以回顾十七年的时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我的房间里来,坐在落地窗旁的榻榻米上,望着远处一片春意盎然的花海,阳光顺着透亮的玻璃照射在你的侧脸上,我看的有些痴迷,我想起了你在甜品店的玻璃门前打扫卫生的模样,我自己都没料想,居然笑出了声。
你回头看我,起身走到我身边,说,你昨天晚上闹腾了一晚上,我让老板做了些骨汤,你趁热喝了吧,我定了定神,看着你的眼睛,我似乎想探究一下你对昨晚我的作为有何感想,你也看出我的心意,你扭过头去沉默了好久。就这样持续好久,你忽然牵起我的手,说,小桑,我要我们在一起。
我的脸一下子咧成一朵花,这对我来说,是恩赐,我很乡霸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再感到剧烈的疼痛之后,我立刻环住你的脖子,生猛的在你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你就看着我傻笑,任凭我摆弄,你说,生猛海鲜,我要做你的酱油。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这么简单纯粹。
几天时间,我们走过北海道好多地方,我们去了登别温泉,去看了樱桃林,去赏了樱花。我总觉得,我看不惯樱花一片一片凋落的场面,那对我而言,就像是眼泪,就像是死去的人,化成的灰,飘飘洒洒,仅仅是纪念。我不敢说出这种想法,可是我却鲜明的感受到,你牵着我的手的时候,明明就没有温热,你和我拥抱的时候,明明就没有心跳。不是我感觉不到,是因为我知道,你还不能真的爱我,你还是当初那样,仿佛只是陪我胡闹。
我们总说爱与不爱,可就这么一颗心脏,它只懂得跳动,其它都是我们的臆想。只怪岁月轻狂,我们都爱动物感伤。夏梓辰,你和我就像是保鲜膜隔开的空气和水果,彼此依赖,却都触碰不到。几天后,我们回到京都,回到那个我曾经幻想过甜蜜生活的蛋糕店。茉莉依旧对我尽心尽力,她叫来一大帮朋友帮甜品店捧场,我也和梓辰手拉着手,每天同进同出。生活就是这么平静,始终美好如初。我难得一次打开电脑,打开□□,却只在签名处写下:岁月静好。
哪个哲人说过的话,有的时候,我们只能看到暴风雨前的宁静。这是一句再俗套不过的话,只是我相信,我每长大一岁,就对这个世界的肮脏进一步认知。在巨大的天穹上,有一个被称作神的人,瞪着他的大眼睛,窥视着这个世界的一切,我们只是他下的一盘棋,终了都逃脱不了。
一天,我兜着围裙和你在蛋糕店里面做奶油,我的左眼再次顽劣的跳动了,17下。我手里的奶油块顿时掉落,我身子一倾,就倒在你身旁。没错,我怕了,我脸色煞白,你赶紧扶起我,担心地问我,你究竟怎么了?我看着你,忽然有说不出的慌张。我说,梓辰,你千万要陪我,一定要陪我,谁也代替不了。你点点头,笃定的望着我的眼睛。
Part 4 归去来
只是,命运多舛,三天后,我在清晨推开你的出租屋的铁门时,就看到你裸露着上半身和一个同样暴露的女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我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停止了呼吸,你不知道此时我有多么多么绝望,我想挖掉我的眼睛,我希望我看不见,就像第一次撞到你一样。
我走了,没有任何声响。我甚至没有告诉茉莉,我把手机卡偷偷换下来,拿着我妈偷偷给我寄来的存折,我从东京,飞回中国。我不要再停留在这个土地上一刻钟,东京不眠,我合不住双眼,我看得见的,看不见得,都足以让我撕心裂肺,我要旅行,我祈祷这片广袤的土地,这些沿途的风景,能让我有一瞬间的慰藉,能让我忘记,舒小桑还爱着他。
后来的六年,我一直没有联系你和茉莉,我一个人游走在中国的每一个角落,我住过地下车库,街边画画卖艺,我到过酒吧驻唱,我走遍了上海,香港的繁华,去了拉萨,青海的圣洁,走遍千山万水,唯独没去过凤凰。六年后,我结束了漂泊的旅途,我把最后一站定在凤凰古城,我决定,离开凤凰以后,就原谅你,就去找茉莉,然后找个人,嫁了。
我住在临江的一家小客栈,客栈的老板十分平实,他给我讲凤凰的一切,讲到他和妻子的故事,他说,这家客栈是他为他妻子开的,他妻子曾经是个酒吧歌女,没有钱,最后她放弃了他选择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但是因为变故,那个女人跳江自杀了,他就赚钱开了这家客栈,他希望能追随她的脚步,等她,归来。我听得略有伤感,我想起夏梓辰,我想起我们短暂的爱情。
我决定原谅你。我一路小跑到楼上的卧室,从箱底取出那张废弃了六年的电话卡,我把它安到手机上以后,打开手机,你和茉莉的短信铺天盖地的涌来,我愣住了,六年前我刚离开的时候,是七月,这六年以后每个月的七号,每天的七点,你都会发来短信,问我找我。而茉莉永远毫无规律,只是所有短信的内容,都把我吓傻了。茉莉说,小桑你怎么这么意气用事,梓辰一直在等你,那个女人误会,你怎么这么傻!然后就是昨天晚上七点发来的短信,夏梓辰,看完这条,我就哭了,哭的悲切,江水都和我一起奔涌,你写到,小桑,就算你化成粉末,还有我为你而活。我在等你,一直都在。
我六年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我疯狂的拿起手机,拨通你的电话,你几乎是第一秒接了电话,我什么都没说,就听见你的呜咽,小桑,你躲得好远,我找不到你,我找到好辛苦。我一样哽咽着说,我在凤凰,我在这里等你,我要我们在一起。
七天后,你从黄花机场下机,你兴冲冲的给我打电话,你说,小桑,这次你注定是我老婆,想跑也跑不掉了。我在这边幸福得想哭,我点头,说嗯。然而总有这么多悲哀的故事,总有这么虐的结局。我三天都没等到你,直到茉莉打电话来说,机场大巴被人恶意放火爆炸,无一生还,死者名单上有,夏梓辰。
我坐在江边,身子瞬间瘫软,我倒在石板路上,任凭涨潮的江水蔓延我的身体,夏梓辰,你食言了,你说会等我的,我不相信。
又是七天后,我和茉莉把你烧焦了的身体焚化,我把你的骨灰带去北海道,我知道你一定想回到这里,回到我强吻你的薰衣草田,我把你洒在花海里,我知道这是你想要的。
后来我就去自杀,可是我还是追不上你的步伐,茉莉救了我,她要我活下去,我答应了。只是,梓辰,没有你的星球,天空会永远黑暗,舒小桑一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她不可能移情别恋。是谁说,舒小桑只能终老致死,她找不到爱的锁链,栓不住夏梓辰离开的脚步。
我就这么一个人,生活,茉莉嫁给了她最爱的人,我成了她的伴娘。她劝我试试接受别人,我莞尔一笑。要知道,舒小桑的心脏不大,只能装得下他。
Part 5 梓辰冬天来了
2010年,下雪的冬天,我来北海道看你。薰衣草没有那么浓香,可是我依然觉得满足。我可以触碰到你的呼吸,我可以如此深切的爱着你。只是你们都不知道,七年前的那个让我离开的画面,女主角不是别人,是茉莉,即使她化浓妆,穿的完全不像她,我也清清楚楚得看见她眼角的泪痣。她早就和我一样爱着梓辰,她只是捍卫自己的爱情,下了药,占有了你。
我不怪她,只怪我自己太鲁莽。我轻轻摘下你曾经送我的围巾,陪着一块我自己做的提拉米苏,放到薰衣草田旁边。梓辰,冬天来了,你要自己学着温暖,提拉米苏是我做的,有杏仁薄荷。
还有,就算你化成粉末,我还为你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