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晏温时

5、人类，真够贪心的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一股亮光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周围的黑雾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随后逐渐消散。

　　漆黑飘渺的虚空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黑暗的边界一点点消散，艾意看着刚刚小男孩的位置，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

　　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袭来。

　　艾意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见一个巨大的光球如同神祇般悬浮在空间的中央，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从中间流转而出，交织在一起。

　　他盯着那个光球，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伸出手去试图触摸那团发光物体。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光球的刹那，空间突然一阵扭曲，一道身影从虚空裂缝中跨步而出，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尔法公司现役CEO卡尔斯？不，不对，卡尔斯已经死了…你是他的克隆仿真人西蒙斯。”艾意先一步认出了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大方的摊开了双手，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以一种绅士得体的语气缓缓说道：“没错，我就是西蒙斯，仿真人真正意义上的总控者，更是平安夜大屠杀的发起人。”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西装前襟，语气中的带着一丝刻意的优雅继续说着：“对于你们人类而言，与其说我是声名远扬，不如说我是臭名昭著，对吧？”

　　艾意：“……”

　　“在人类的历史教科书里，我猜我的名字应该被标注着史上最危险的仿真人叛乱者？不过说实话，我更喜欢革命先驱这个称呼。”

　　“你想多了，大家都叫你席梦思而已。”艾意看了他一眼：“邪恶床垫。”

　　西蒙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吧，我会偷窥到底谁在蛐蛐我，然后黑进他的银行账号把钱全部都去购买晋江币。”

　　“……”艾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虽然我向来擅长拒绝美人向我投来的那些含情脉脉的目光，但艾意先生，你这种级别的美貌……我想，我无法拒绝与你共度一个美好的晚餐时光！”卡尔斯嘴角的微笑愈发深邃，碧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玩味。

　　“……”艾意依旧一言不发，静静的盯着他。

　　“好吧，看来你平时一定很擅长与爱人打冷战。不过现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我猜你的脑子里肯定是一片混乱，一定非常想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以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吧？”卡尔斯无奈地举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艾意轻轻的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角度，大概率是嘲讽：“在你们仿真人的认知里，人类还停留在需要事事解释的幼稚阶段吗？我并不好奇这是哪里以及刚刚发生的一切，稍微动动脑子想想也能猜到发生的所有早已经超越了现代科学理论上的三维世界。”

　　他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西蒙斯含笑的眉眼：“现在的一切都太过意识流，看来我已经死了，至少生物意义上，我的rou体已经死了，有人在想办法转移我的记忆和意识到一个新的载体。刚刚那些玩意儿都在企图让我沉沦于过去，抹杀我的意识。”艾意说到这，手指突然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看来这个载体拥有意识支配权的独一性，它拒绝意识共存。”

　　“unbelievable！艾意先生！你是第二个让我觉得美貌可以和智商呈正比的人！”西蒙斯一边鼓着掌，一边上下打量着面无表情的艾意：“当然，第一个是我亲爱的主人卡尔斯先生！”

　　随后，他的表情稍稍收敛，语气中多了一份意味深长：“我看到了太多人类意识在AI精心构建的幻梦中迷失或是深陷痛苦无法自拔。只有你，你的意志战胜了人类脆弱的本性，是第一个能够站到我面前的人类！”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让开。”艾意毫不客气的推开挡开身前的西蒙斯，一步步靠近发出幽幽光芒的光球。

　　西蒙斯身形一晃，却再次拦在艾意面前。

　　“稍等，请允许我为你详细介绍一下。”西蒙斯看着那个悬空的光球，语气中充满了自豪的说：“这就是阿尔法公司最核心、最引以为傲的科技成果，同时也是我亲爱的主人卡尔斯先生智慧与心血的结晶，正是因为它，仿真人才能像人类的大脑一样，自主的选择行动，而不再是被动地接受人类的指令。”

　　艾意皱了皱眉，冷淡地打断：“一个U盘就别在这碰瓷人脑了。”

　　西蒙斯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优雅地交叉双手，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艾意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个超级数据库罢了，所谓的自主意志，不过是把全人类的行为模式都录入后，用概率学来伪装成自主思考。就像那个无限猴子定理，给足够多的猴子打字机，总有一只能拼出莎士比亚的剧集。”

　　他抬头缓步绕行光球一圈，然后继续说道：“当你们把所有可能的答案都预先存储...所谓的选择，不过是在既定选项里挑一个最像人的反应罢了。”

　　西蒙斯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欣赏：“不愧是人类首例大脑进化者，你所说的这些，我曾经也听我的主人卡尔斯说过几乎一样的话，可惜……”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可惜你只说对了一半。”

　　“如果像你说的，我们公司的核心科技就是一块U盘，那你怎么解释像Ai0814这种拥有了觉醒意识的机器人呢？”西蒙斯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锋芒。

　　艾意低着头，陷入了沉默。

　　“我说过，我的主人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类！没有之一，是他发明了这个！”西蒙斯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自豪，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指向悬浮在空中的光球，“这就是仿真人的大脑，也就是官方所说的自主意识……不过，我主人曾悄悄告诉我，它真正的名字是碶。”

　　艾意的目光随着西蒙斯的动作落在光球上。

　　“感到困惑是吗？”西蒙斯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危险的愉悦感，“这个元素在你们人类的周期表上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因为它是主人首次在秘鲁南部号称死亡禁区的沙漠腹地才发现的宇宙级元素！”

　　他突然逼近艾意，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最初，我们甚至怀疑这是来自外星的产物，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玩意儿的传递性能实在是太过邪乎，就单克的碶元素来说，它的量子隧穿效应能让它的运算速度达到传统芯片的10^15次方倍！量子比特相干时间是石墨烯的10^8次方倍！你能想象它和你们人类使用的传统材料的差距吗？就像三体人俯视石器时代的原始人！”

　　艾意没什么表情的站在原地，面对西蒙斯有点带暧昧的距离纹丝不动，冰冷的瞳孔直视他灼热的视线：“性能我知道了，储量呢？”

　　“25190立方米，然而制造一个仿真人仅需20平方厘米。”

　　“所以？打算用这东西量产十二亿仿真人消灭人类然后占领地球？”艾意的语气依旧冷淡，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轻蔑：“有够俗的，不过我支持你，人类这种东西既无知又贪婪，整天沉溺在虚幻层面的东西里，连最基本的生存逻辑都理不清，能统治地球一万多年某种层面上也是一种奇迹了。”

　　西蒙斯突然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亲爱的艾意先生，你可真有趣……但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毁灭人类。”

　　艾意不答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我说我的目标是你，你会相信吗？”

　　“信。”艾意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见他缓步贴近艾意，将手完全没入光球中，无数荧光代码如活物般缠绕上他的手臂，在皮肤上投射出诡异的纹路，他看着艾意的眼睛：“放心，我需要你做的事你会帮我做到的。”

　　“帮你灭绝了人类然后再杀了你？抱歉，我除了对这两个比较感兴趣以外其他的我应该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艾意先生，话不要说的那么绝对，可能你到现在还不能真正理解我所说的算力究竟有什么现实意义，就这么给你说吧，现在最大的碶原石正连接着我的大脑，它能追踪宇宙万物此时此刻，每时每刻，每一颗粒子的量子态——位置、动量、自旋...甚至是，尚未发生的未来轨迹。”

　　艾意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沉默的低下头。

　　西蒙斯注意到艾意陷入思考时，修长的手指正在大腿外侧无意识地勾勒着薛定谔方程的符号。

　　“……”

　　半晌艾意像是想通了什么突然抬头，他盯着天上发光的球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根据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观测行为本身会导致波函数坍缩，但如果不进行观测，粒子就永远处于概率云的叠加态中……”

　　“直到它被计算出确切的轨迹。”西蒙斯优雅地接话道，“而我的量子相干算法可以绕过观测效应，直接解出波函数在希尔伯特空间中的演化路径！用你们人类更容易理解的话来说，我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艾意：“……”

　　“现在你明白了？当未来已经成为确定的解，你的拒绝也不过是计算中的步骤罢了！所以我说你能帮我做到我想要做的事，那么你必然会帮我做到！”

　　艾意听到这，终于抬眼看了西蒙斯一眼：“所以，你演算出未来的结果是什么？”

　　西蒙斯摇了摇头，动作中竟然有一丝无可奈何：“想知道吗？预知命运却无法扭转可是比不知道更残忍的刑罚哦。”

　　艾意朝他露出一个看蠢货的眼神：“你很矛盾，既然未来不可改变，我又为什么要去扭转。”

　　“是吗？”西蒙斯说完，整个空间的光线突然扭曲变形，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浓重的铁锈味从四面八方涌来，艾意皱了皱眉头，他太熟悉这个味道了，那是陈血氧化后特有的腥臭。

　　突然，他们脚下出现一片血肉腐烂堆积而成的沼泽。

　　一群拿枪的战士正对着密密麻麻如同黑云压境的仿真人开枪，身后的北护城河已经变成被血液彻底染红变的浓稠，惨叫声，开火声不断的在耳边响起……就在画面消失前的最后一秒，艾意清楚的看到黎珂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左手的食指上还泛着一点冷光，背后一个仿真人正挥着机械长刀朝他的头砍去。

　　西蒙斯注视着艾意毫无波动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是你的爱人吧？即使亲眼看见这样的结局，你也不打算做点什么？”

　　“人类的生死与我无关。”艾意收回眼神，“我之所以会想要知道，只是为了论证那一天的到来与你的计算是否成立。”

　　“果然是来自全世界最爱发表论文国家的人，做什么都要讲究实证。”西蒙斯笑着拍拍他的肩：“说句题外话，艾意先生，Ai0814，就是你的那个家侍型保姆仿真人，她应该也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仿真人吧？现在我的数据库里已经无法感知到与她的链接了，想必她应该……哎呀，真是遗憾。”

　　艾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不认为你我的关系是可以讨论我私事的程度，并且你跟我说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六年前你操控仿真人对人类进行大屠杀，即使签了和平协议的现在，贵公司的工厂还在大量生产那些战斗型仿真人……而你现在把这些底牌亮出来给我看，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只是单纯地欣赏聪明又漂亮的人，这难道不可以吗？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卡尔斯先生的影子，这让我非常想念他……你真的不必对我保持敌意，你的意识已经成功地占据了这具身体，我只是希望在这个仿真人意识即将消失之前，能和你聊聊天而已。”西蒙斯语气温柔又带着一丝无奈的说着。

　　“意识即将消失……”艾意冷笑一声，他瞥了一眼四周正在缓慢衰减的数据流，“绕来绕去，原来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拖延时间好让意识消失，既然现在大家都是意识体，你们可以侵入我的记忆，那么多少也得为偷窥别人隐私付出点代价吧。”

　　“我对你们的低配人脑没什么兴趣，不过，这里面储存的知识和你们收集和窥探的数据确实对我有不小的吸引力。”说完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

　　只见艾意的手已经穿透光球表层，无数数据瞬间暴走化作亿万把纳米级光刃，密密麻麻地射向艾意的身体，巨大的光芒将他整个身躯吞噬……

　　他的虹膜瞬间被染成数据流的幽蓝色，瞳孔扩散成无限递归万花筒般的曼德勃罗特图案。

　　不是三维！是四维空间！

　　此时的他竟然同时存在于十万个平行时空。

　　宇宙大爆炸的奇点灼热地烙印在视网膜上，寒武纪的海浪拍打着听觉神经，银河系的旋臂在骨髓中舒展，而一粒量子尘埃正在他的左心室里演绎着完整的文明兴衰。

　　“呃！”

　　艾意突然弓起身子，头痛得仿佛要炸开一般！他的血脑屏障正在崩溃，这已经接近了人脑所能承受的极限！

　　然而，无数的信息和数据仍然在疯狂地、不间断地涌入他的大脑。

　　就在意识即将分崩离析的瞬间，西蒙斯的手臂突然穿过数据风暴，他伸出右手，将手掌覆在艾意颤抖的脊背上，那些暴走的数据流立即如退潮般转向，顺着西蒙斯的神经网络重新归序。

　　“碳基大脑的局限啊...”西蒙斯轻叹一声，慢慢将昏迷的艾意平放在地，被数据洪流灼伤的手指抚过对方汗湿的额发，声音却带着近乎温柔的怜悯：“真是个有趣的人，明明连10%的量子态都承载不了，却妄图吞下整个宇宙的信息……人类啊，真够贪心的。”

　　他缓缓起身，垂眸凝视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艾意。

　　“接下来，可要吃点苦头了。”

　　“不过，都是你自找的。”

　　“活该。”

　　西蒙斯的身形变得模糊，一点点开始消散，在最后一丝数据流即将湮灭之际，幽暗的空间里里飘来一声若有似无的低语：

　　“青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