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当时只道是寻常 ...

  •   两人急速下坠的瞬间,黎珂完全是本能反应般将李锦年死死搂进怀里。

      八百多米的垂直落差,这相当于从迪拜哈利法塔163顶层天台一跃而下。

      “抓紧我!”黎珂的吼声被呼啸的风撕得粉碎,他双臂如铁钳般箍住李锦年,在坠落过程中不断调整姿势,硬是把自己的后背当作肉垫朝着下方。

      “不行!这样你会……”李锦年挣扎着要推开他,却被黎珂一个狠劲按回怀里。那人滚烫的吐息灼烧着他的耳廓:“给我老实待着!老子哪有那么容易死!”

      ……

      “砰——”

      五秒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响彻山谷,惊起一片飞鸟……

      回声在峭壁间来回碰撞,最终归于死寂。

      ……

      当李锦年艰难地睁开眼时,积雪已经没过了他的肩膀。

      视线和意识都还在模糊的时候,他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巨痛无比,下意识蜷了蜷手,却摸到一只僵硬的手臂。

      “!!!”

      只见黎珂正躺在旁边,他的姿势还保持着下坠时抱着自己的姿势,一只手垫在自己的后脑勺处,另一只手上还挂着车轮,双腿呈保护性弓起将他整个人环在中间。

      他的额头还正在流血,血液混着雪沫糊了半张脸,身上那件贴身的战术紧身衣也裂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底下青紫交加的皮肉,李锦年艰难的抬手脱下了自己大衣,轻轻覆在两人身上,而黎珂先前披他身上的那件外套,早被坠落时的风卷得没了影。

      “黎珂……”

      李锦年呢喃一声,用已经冻的发硬的双手撑着地坐起身,将后背抵着树干上缓了缓,他拍了拍手上粘着的小土块,又哈了几口气,才伸出手,轻轻用指腹蹭掉黎珂脸上的雪。

      其实从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用能力检查了黎珂的伤势。

      他的脊椎严重错位、颅骨碎裂、胸腔的三根肋骨粉碎性骨折、肺部受损、左手韧带断裂、双腿脱臼加粉碎性骨折……连心跳都慢得像要停,一分钟才勉强跳了三下。

      贴在地上的半边身子,此时竟全冒出了灰白色的根须,直往土里钻,那是他体内桉树基因被逼到绝路的自救,若非濒死关头,绝不会闹到全身半植物化的地步。

      “……”

      李锦年静静的望着地上的人,抬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落了层薄雪,模糊了视线,也像要把心头那点不敢宣之于口的念想,一并糊得更沉。

      雪越下越大,落在自己身上很快融成了水。

      他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雪落在脸上,余光看到黎珂的脸,记忆猛地就飘远了,那些带着一些梦核的、碎片化的记忆——

      初中放学,黎珂总爱勾着他肩膀在校门口站着,非要等司机把车开来停在跟前,自己上了车才走,呲着个牙笑嘻嘻的说:“小少爷,以后你分我辣条,我给你当保镖!”

      高中三年住校时,无论刮风下雨,那人都会骑着单车准时踩点出现在早自习,手里永远拎着一杯冰美式递给自己,嘴上还嫌弃地说:“你们上海人血液里流的都是咖啡吧。”

      父母总缺席的生日,倒成了他和黎珂的小仪式。有一次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刚好生日那天周杰伦来本地开演唱会,黎珂没抢到票,又舍不得买高价的,竟拉着他跟个黄牛绕到场馆后墙,钻了回又窄又暗的狗洞,那天风挺大,两人裤脚都沾了泥,两个少年蜷缩在音响后面,跟着万人合唱《晴天》,嗓子跑调也没停。

      还有一次暑假,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三层别墅,暴雨伴着轰鸣的雷鸣,他本就怕打雷,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黎珂披着雨衣、浑身湿透地来了,他看手机显示凌晨两点,刚要开口,就听黎珂说:“要不是白嫖你知乎会员账号看到你的搜索记录,我还不知道你小子还怕打雷呢。”,那晚两人打了一宿PS5,黎珂打不赢自己一直输了,又破防耍赖说他开挂……

      ……

      他张了张嘴,那些在心里盘桓了千百遍的话堵在喉咙口,终是没说出口……只缓缓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颤着,化为一声声低声的啜泣。

      “你哭什么...”黎珂沙哑的声音突然传来,就在刚刚,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李锦年在哭。

      记忆里,除了三年前收到父母在纽约遇难的消息时,他从未见过这个内敛自持的人掉眼泪。

      “老子、还没死呢……”黎珂想扯出个惯常的痞笑,却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直抽气,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带着满是根须的指尖擦了擦李锦年的泪:“哭什么,我死不了!这地方草多,这点伤……一个钟头就缓过来了。”怕李锦年不信,他还想抬胳膊扫开地上的雪,证明自己没说谎,一动却疼得闷哼出声。

      “你看这草……操!这他妈怎么回事?!”话没说完,他低头瞥见雪地被一大圈血液浸透,而血的源头,就在李锦年坐着的地方。

      黎珂瞳孔紧缩,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硬是撑着身体往他身边挪了挪,一把掀开盖在两人身上的大衣——

      三根尖锐的树枝深深贯穿了李锦年的腹部,刺眼的鲜血已经浸透了整件衬衫。

      “黎珂……我好像、要死了……”

      “操!你别瞎说!!”黎珂嘶吼着,手上的根须猛地暴长,周遭的植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他挣扎着就要把李锦年揽进怀里。

      “黎珂,别碰我。”李锦年轻轻摇头,指尖虚虚点了点自己心口:“肋骨断了,刚好扎进右心口,动一下,就是大出血。”

      “不!锦年!肯定有办法!你给老子撑住!等着我!我这就去找人!你——”黎珂眼都红了,正要狠劲扯断浑身扎进土里的根须,手腕却被李锦年攥住……

      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挣开的稳:“黎珂,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你、别去了,陪我坐会儿。”

      “操!锦年,对不起!我、是我害了你……”

      李锦年虚弱地摇了摇头,看着黎珂的眼睛温柔的笑笑:“黎珂...”他咳出一口血:“有些话...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

      “闭嘴!你先调整呼吸!等你好了,说什么都——”

      “我喜欢你。”李锦年轻声打断他,染血的手指抚上黎珂的脸:“有些老套和狗血是吧……临死前才向喜欢的人表白……”

      “锦年……你!”黎珂听到这话猛的抬头看着李锦年。

      “其实我也说不清那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的……只是回头想时,记忆里总塞满你的影子。”

      他顿了顿,胸口的疼让呼吸滞了滞,却还是慢慢说下去:“我父母总忙,一年到头都聚不上十天……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我的那些上学的日子每一天几乎都是你……”

      “是你拽着我逃课翻墙,是你带着我逃票去看演唱会,是你在我住校的时候发高烧半夜把我背去医院……”

      “也是你毕业典礼抢了我学士帽往天上抛结果挂到了鸟窝上,每次节日放假,我磨蹭着不想回家,是你半架着我往你家走,说‘我妈做了黑暗料理,来一起试毒’,每年生日……都是你存不下钱又想给我仪式感,最后拎着吃了就发腻的蛋糕来,趁我吹蜡烛时把奶油抹我脸上。”

      “连平安夜那场屠杀,也是你把我从保险柜里救出来的……”他垂了垂眼,睫毛上沾的雪粒融成水顺着眼角往下淌:“我从前总以为,是你从没缺席过我人生的重要时刻,后来才慢慢想明白……是因为有你在,那些原本空落落的日子,才像被填上了东西,才变得重要。”

      话说完,他没再往下说,只是望着黎珂,眼尾的红慢慢洇开。

      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都藏在每一句“是你”里,像埋在雪下的草,等了许多年,终于在快枯死时,才敢透出点微弱的绿。

      “这些你怎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李锦年轻轻笑了笑,那笑意浅得像要化在风里:“我也说不清,或许是把喜欢,都归咎成习惯了吧。”

      “习惯了每天给你发消息,你总会秒回……习惯了和你睡前开一把游戏,你非得吃鸡了才肯睡,没吃就一直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打游戏真的很菜……习惯了看到聊天框你发来一堆没什么营养的弱智视频……也习惯了我深夜在朋友圈分享首歌,转头就看见你钻进音乐软件评论区,留句‘李锦年别熬了,赶紧睡!’……”

      “这些原本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直到后来慢慢变了……”李锦年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眼睫垂着,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我给你发消息,有时要等一天才收到回复,你说头天在科研所陪艾意做实验,忙得忘了看手机……睡前再约游戏,你说要翻书补课,怕学问不够被艾意笑话……”

      他顿了顿,胸口的疼让他轻轻喘了口气:“直到后来,我一天几十遍点开手机等消息,盯着对话框里你的头像发愣时才后知后觉,这哪是什么习惯,是因为喜欢,才会这样惦记着……你回消息慢了会着急,听你提艾意时会失望,连你说要变优秀给别人看,我都忍不住想,从前我总让你多看看书,你从来没有听进去过……”

      “锦年……我……”

      “黎珂,你不必对我这点心思有任何回应。我清楚你心里有喜欢的人。”

      他垂着眼,视线落在草地上一棵枯萎的小黄瓜上:“从前总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虽说空下来就忍不住想你,但指挥部那边,经常忙起来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这些话便也压在了心底,浑浑噩噩的觉得日子还长,总有不必说的理由……”

      良久,他捂着胸口缓了几下呼吸才抬眼看向黎珂,哑着声缓缓说道:“可现在不一样,我没多少时间了……我、就想问一句,如果、如果你从没遇见过艾意,我们之间……有没有一点可能性。”

      “锦年,你的假设根本不成立。”艾意的声音毫无温度地从侧方响起,他站在几步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目光落在李锦年身上,带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半晌,他转头看向黎珂:“做个了断吧,我,还是李锦年?你该清楚,我向来没兴趣掺合到这种拖泥带水的三角关系中。”

      黎珂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手臂自然地揽住艾意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的急:“你瞎琢磨什么啊?我当然选你!我对你才是真心的!至于锦年……不过是可怜他,看他一直以来孤零零的,顺手照拂罢了。”

      李锦年:“!!!看我可怜……”

      “不然你当是啥?”黎珂眉峰一挑,语气里带着点被搅扰的不耐烦:“你爹妈常年不着家,整天一个人缩着跟没人管的小猫似的,我当你是兄弟,顺手帮衬几把,多大点事??”

      他往前站了半步,眼神里那点漫不经心混着点伤人的直白:“就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你居然敢往那上头想?我对艾意那是啥感情,对你又是啥情分,这能混为一谈?李锦年,你可别在这儿自作多情了。”

      “……黎珂,这话不像是你会说的。”李锦年的声音很轻,尾音压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他抬起头看着黎珂的眼睛:“我可以理解为是艾意在这儿,你故意说给他听,哄他高兴,讨他欢心的……对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黎珂猛地低头,狠狠吻上了艾意的唇。

      那吻带着股狠劲,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喉结滚动间全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赤裸裸的宣誓主权。

      李锦年默默别开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黎珂喘着气分开,声音还带着吻后的嘶哑:“看见了?我跟艾意之间,用得着‘讨欢心’这种虚头巴脑的?”

      他瞥向李锦年,像是攒了许久的不耐烦全涌了上来,话锋陡然转厉:“别自欺欺人了李锦年!我对你半毛钱兴趣没有!其实你真的很矫情很招人烦!天天喝那破咖啡,又苦又怪的玩意儿,不知道装什么;吃饭也挑得要死,食堂菜这不吃那不吃,非得找营养师配,毛病多;还有那些破音乐会,我压根不想去!你每次拽我,我去了就蜷在后排吹空调睡觉,你当我乐意陪?”

      “……”

      李锦年的脸色霎时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他望着黎珂,眼神里还凝着点未散的怔忡,像是没完全消化那番话。

      镜片后两行泪已无声地滑下来,顺着苍白的面颊往下淌。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

      突然全身被一股巨大的窒息感包裹,喉间一阵腥甜翻涌。他猛地一阵剧咳,急促喘息中一口血自唇间呕出。

      艾意站在几步外,只侧头对黎珂淡淡开口:“走了,黎珂。”

      目光落在吐出的那口血上,顿了顿,他才又补了句:“他这样,多说也没什么必要了。”

      ……

      李锦年一个人被扔在了树下。

      雪还在下,一片片堆积的雪花已经无声无息的漫过了他的腰腹,他闭着眼,单薄的胸膛起伏微弱,看不出在想什么。

      半晌,他的手摸到艾意临走时扔给他的一把军用匕首。

      “腹部贯穿,右心房功能性损伤伴随内出血……以你目前的生理状态,自我终结能最大限度降低痛苦阈值。”

      就在他握住匕首,指尖用力,正要朝着心脏位置刺去的瞬间……

      一股剧烈的眩晕猛地席卷而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