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
-
十七章(改)
歧灵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倒退,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哪吒不容置疑的力道。不过瞬息,东洞府石门已近在眼前。哪吒粗暴地解开束缚她的乾坤圈,顺手一推。
歧灵就被他丢到东洞府,触地先是一凉,巨大的耻辱感涌上心头。她恨恨趴在冰冷的石地上,仰头就骂:“杀星!不过骂你一句闲话,你至于吗!”
哪吒抱臂俯视着摔在地上的歧灵,“师妹真是不长记性,明明是你说要来给我算卦的,还有…你与金霞何时感情这般好了?”
“哪吒,我与金霞关你什么事?”
歧灵强撑着力气站起身,柳眉倒吊,骂道:“你就是这样求人算卦的!”
歧灵怒极笑道:
“那师兄听好了,你天生一千七百杀戒,是命定的杀星魔头呢!”
哪吒垂眸,仰面畅快大笑,突然闪身到她面前,二人脸贴得极近。
“师妹,你现在是不是被我气得要死?”
“可惜,你也只能卖弄卖弄你这口头功夫,毕竟你以后也就只能靠算卦费口舌过活了!”
“你滚!给我滚!”她怒骂道,推搡厮打着哪吒,乌发都散乱一半。
哪吒听罢,反而轻叹起来,一手束住她作乱的双臂,一手要去替她拂去散乱在脸颊的发丝。
怨道:“是你总要气我的。”
少女挣扎着,乌发散落在她脸前,看不清表情,头慢慢低垂下来,一动不动了。
只见肩膀细微抽动着。
“师妹,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我说的可有半句错?”
乌发散乱的绿裙少女垂下头无声无息。一句话也不答应。
哪吒哪见过她这般模样,不免有些心虚着急,连忙要扶她抬起头来。
“歧灵!”
他扣住她的下颚,猛然迫着少女的头仰起。
却惊见她面前的乌发湿黏黏粘在雪白的素面上,乌发间的那双眼睛,含着怨薄水光,往下、发丝下藏着少女紧紧抿住哭音的红唇。
哪吒惊慌失措,手脚忙乱要去替她揩眼泪,又被狠狠推搡开。
哪吒才知道,原来她真正的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她哭的时候是咬牙切齿,一点哭腔也不肯流露的,乌发盖在泪意婆娑的脸庞,仿佛就能遮天蔽日,叫这天底下谁也不能发觉她的脆弱来。
“姑奶奶!你…你!你你你!”
哪吒一时心魂俱成乱麻,他从来不晓得,被她这幅安安静静哭势哭得兵败如山倒。
他尽量放柔了音,哄劝道:
“我错了行不行,全是我的错!我给姑奶奶你道歉!你别哭成吗?”
哪吒诚心诚意道了歉,悄悄打量歧灵的动静,突然发现她红肿着双眼正对他怒目相视。
“灵珠子还会犯错吗!”哪吒一道歉,她便忍不住开口骂他,哭音便压不住了。
少女颤着唇,银牙紧紧咬着齿关,不敢让哭音从泄出来。
哪吒见她肯骂自己了,脑子一灵光,连忙道:“当然有错!错全在我!是我不该口出无状!明知你暗恼只能学卦,竟然还不知死活拿这事戳你心窝!”
他想到什么全然一股脑掏出来了,几乎是掏心掏肺。
不料这话也惹了人!
歧灵本就情绪还未完全平复,乍然一听他又说什么“只能学卦”,心怒交加,不顾及自己的哭腔,大骂道:
“你给我滚!”
“我怎么就招惹了你这杀胚孽胎!”
“滚!!你给我滚!”
见哪吒还僵立在那里、她蓦然站起身,猛仰头一擦干眼泪,恨然甩袖离去。
哪吒想要去拦她,却被少女临走那一眼含水光的恨意慑住手脚,连混天绫都使不开。
“歧灵!你要去哪!”
他茫然地伸出手,只抓到了一把空寂的寒风。洞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东洞府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
反应过来以后,他连连踩上风火轮去追朝着少女飞身离去的绿色裙影大喊。
她极厌恶地回头扫视哪吒一眼,极快摆弄着一个卦盘,在下一个不留神的转瞬,她竟然就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
“金霞!歧灵那丫头今天可来找你!”
哪吒焦急抓着金霞仙童的毛领子问道。
“不曾啊!哪吒!她不是被你带到东洞府了么?”
“你不会是惹她生气了吧!”
金霞寻思着哪吒那副焦灼神情,突然开口问道。
不料却被恼羞成怒的哪吒丢进鹤池。
金霞呛着水挣扎爬起,白袖啪嗒滴着水,却眯眼嗤笑:“好啊!总该有人治你了!但哪吒,若她真用卦术躲你,怕是你要倒大霉了!”
忍不住幸灾乐祸道:
“我这师妹果真好本事!”
哪吒已经找了歧灵好几日都寻不见人了,这次竟然连金霞也不知道她躲去了哪里。
他烦躁地一跺脚,风火轮火光冲天而起,将鹤池水面映照得一片通红,蒸腾起大片水汽。他头也不回地朝着歧灵住的西洞府方向疾驰
*
“歧灵!你回来了吗!”
哪吒朝着空荡荡的洞府里头大喊。
可里面哪有歧灵?
西洞府门前荒草丛生,几块巨大的山石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哪吒背靠着冰冷的石门,任由毒辣的日头毫无遮拦地炙烤着他。
汗水浸湿了额发,紧贴在皮肤上,又被高温蒸干,留下黏腻的盐渍。蝉鸣在死寂的午后显得格外聒噪。脚下的石板被晒得滚烫,透过薄薄的靴底传来灼人的温度。
三天三夜!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连魂魄都要被这白晃晃的日头熬干了,最终疲惫不堪地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太阳慢慢西沉,日光转温凉。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带着凉意的、混合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
当哪吒感受到薄暮的带着凉意的日头落在他皮肤上时,猛然一睁开眼睛。
他突然间看见洞府隐蔽的门前,被夕阳拉了一道极长的阴影,很容易被人忽略。
那里,站着一个不知道盯了他多久的绿裙丫头,手上抱着一个龟甲的卦盘,面上神情平和,竟似带笑意。
“歧灵?”哪吒不敢置信地喊着,他的嗓子都要熬哑了。
听见他喊,她缓缓从那道狭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似笑非笑看着哪吒。
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躺在洞府前荒凉石板上的红衣美少年。
“师兄啊!”
“西洞府的地、你可睡得好吗?”
她一副熟人拉家常的模样,眉目含笑。
“你竟然还去找了金霞师兄,啧,他真是又蒙受了你这无妄之灾。”她细细说来。
哪吒却陡然一惊!
若她连他把金霞推进鹤池都知道,那她岂不是!岂不是连他这三日的总总行踪都摸清楚了!
“你这跟着我!”哪吒笃定道。
“可我怎么没看见你?”
歧灵眉眼灵动瞥了他一眼,傲慢地扬起下巴,冷笑道:“师兄啊,你可真是蠢,被我玩弄于鼓掌,竟还要问我是怎么做到的?”
她施舍般晃了晃龟甲卦盘。
“你去找金霞的时候,我就在你背后西北角,在你转身的时候,我已经提前算到了你的方位,在东洞府提前等着你来。”
“你说你为什么没看见我?”
她冷哼一声,看着地上的哪吒,问道:
“哪吒,你认不认错?”
哪吒看着面前这个盛气凌人,眉眼潋滟漂亮的丫头,嗓子被这几日的喊门熬干了,只觉得还有更炽灼的火气在烧着他,从心肝肺腑,到全身的毛发。
她一身幽幽凉薄的绿裙,在他梦醒的时候突然出现,就像一场暑天的雨梦。澎湃着令人干渴的凉气。
“我早认错了,你非要折腾我。”
他沙哑着嗓音抬起头,只能看见她绿裙带着暗光向他走近。一双翠色缀花鸟的绣鞋,一步一步迈向他的身躯所在。
“不。”
“你不会认错的,你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哪怕现在,你是不是也只觉得我的卦是奇门诡术,赢你胜之不武?”
“天纵英明的灵珠子师兄,你其实说的没错,我就是被你戳中心事,气急败坏才生你气,你说得没错,做得也没错。”
她声音平淡,没了三日前的哭腔与火气,平淡得仿佛要融进远处荒凉的日落里,慢慢下沉至西山。
远处,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如同熔金般沉入西山,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
歧灵站在那片将消未消的残光边缘,绿裙的颜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幽深。
哪吒第一次听见她这样极为诚恳的坦白,怔怔看着眼前那抹幽绿。
又听见她说:
“师父真是待你太好了,竟将你养得这般骄慢不知世情的样子,不过也不怪他,你是阐教大名鼎鼎的灵珠子,他能不对你好吗?”
“哪吒是会做错事的,可灵珠子怎么会有错?”
她轻轻笑起来,牙齿白灿,脸上笑意真诚,似是与哪吒说开了,自此一点嫌隙也没有的样子。
哪吒缓缓伸手抓住她欲离去的裙摆,那几乎算得上孟浪。
可他话语却极其苍白真挚,就像一层薄得要触碰到心肉的纸,哪吒皱起眉,他道:
“师妹,你不要一副很懂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