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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完。 ...
重安是个山城,重重叠叠的山环抱着整个小城,像是将它整个包裹其中。这里,触目可及就是高高低低或陡或缓的山。
大概因此,在热岛环流的影响下,夏天像是一个轻易就能将人点燃烧着的季节,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暴露在外不过几分钟就汗如雨下,轻薄的衣物也转瞬就湿乎乎地贴在身上,黏答答的,又潮又热又闷。
就在这样喘不过气的夏天,付好和文杰蹲在小卖部门口枝繁叶茂的槐树荫下乘凉,两个人之间虽然都沉默着,却都很默契地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他们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这时候思考这个问题再合适不过。
良久,付好觉得腿蹲得有些麻,捶了捶腿一下子跳起来跑进了小卖部,不一会儿捏着两根雪糕出来。
文杰觉得脸上一凉,视线中出现了一根雪糕,奶味儿的。他喜欢这个口味。
雪糕在视线中晃了晃,文杰赶忙接过来。
付好给自己留了一支果味儿的,他觉得奶味儿雪糕太腻,尤其是夏天吃,总有一种甜到发腻隐隐作呕的感觉。
两个人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都索性又蹲下拆开雪糕嗦了起来。
付好一边吃一边不忘来回扯着面前的短袖扇风降温。不过风还是热的,那一点儿凉也是杯水车薪。
气温过高,雪糕融化得太快,付好的那支已经开始滴滴答答流下来,果汁顺着他指尖滑到手指上,还有的滴在地上,聚成小小一个,圆圆的一滩。
直到吃完,付好忍不住拧眉看着手心遗留的干透的果汁,稍微动一动手全是一股黏腻。
文杰吃完瞅准不远处的垃圾箱一扔,精准命中。
看见付好一脸纠结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湿巾抽出一片,拉过他的手给他仔细擦拭干净才松开。
一点一点从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指甲盖到指尖、指根和指头之间的缝隙,一一辗转不曾放过。
付好只是抿唇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感觉到独属于湿巾的那种一丝一缕的湿凉轻透的感觉沁透了手指每个毛孔。
这下付好的眉间才终于舒展开来,捏着那根雪糕棍站起来指着远处苍翠欲滴绿意盎然的矮山:“我要走出去!我要离开群山环抱的重安!”
他说的声音略大,却很坚定。
看着他这个样子的文杰恍惚之间觉得他手中拿着的不是一根平平无奇的雪糕棍,而似乎是一把剑,说话时也有一种指点江山气吞山河的气势。
“文杰,你也离开这里吧,我受够了重安的闭塞闷热落后潮湿了,我不要这样一辈子,我想要自由。”
“小好......”
文杰低唤他的名字,却没再说什么。
他低头时,又不忍心打破付好的希冀,残忍地告诉他自己已经被困在这里了,只能盯着地上干涸的雪糕渍一直看。
“那,祝你成功。”
文杰扬起一个笑给付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只是我,你也要离开这里,和我一起去更大更远的地方。”这一场夏日午后的思考就以付好这样单方面的决定落下了帷幕。
文杰笑着看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喉咙里哽塞着,像是被黏腻的奶味儿雪糕给糊住了,吐不出一字半词。
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条长长的火车轨道,那是闭塞落后的重安和外界唯一的联系。
这时候正好有一列绿皮火车“哐啷哐啷”缓慢驶过,悠长的鸣笛声通过河流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半夜的汽笛声真的很吵。”付好忍不住嘟囔着抱怨。
想起来每个熬夜刷题的夜晚,火车经过的阵阵鸣笛总会荡过河岸飘来,绕成悠远又绵长的圈,环住他。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坐上那列火车,穿过一个个黑暗的山中隧道,离开这里。”
付好信誓旦旦的样子,很有感染力。文杰知道,他的成绩也很有说服力。
夏日的热又上升了一个度。
重安难得上了新闻报道,竟然是因为突破了全国最高温,有很多赶热闹的人在街道上的井盖上烙鸡蛋,没两三分钟鸡蛋就会凝固熟透。
付好和文杰厮混了大半个假期,因为怕热只能闷在干冷的空调房里。
偶尔也会聚在一块关起门来偷偷牵手接吻,这时候窗外枝叶交叠掩映的香樟树落下来的浓荫就遮挡在窗边为他们交叠身形打掩护,树上蝉蜩的剧烈嘶鸣和空调外机运作时嗡嗡作响的动静掩盖了他们接吻拥抱后的急促呼吸。
文杰的手搭在付好的腰间,付好的手捏着文杰的肩,面颊都是微红,还有剧烈喘息引起的阵阵胸口起伏,只要看彼此一眼,眼里都是泛滥成灾的情意,怯怯的、含羞的、浓稠的,搅成一团,化不开的。
这样的肆意和疯狂,混乱和荒唐,仿佛把这当成了这一生有且仅有的最后一个夏天来过。
他们习惯了这样的隐秘情事,也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情意不被允许在这个落后的小山城的台面上摊开。
午后余热缓慢褪去,金色的余晖在窗栏边恋恋不舍地妄图偏安一隅,很快又在天边漫成了一大片绯色的霞,房间里的光亮黯淡,唯独剩下晚霞的光肆无忌惮地穿透,内里整个都被这样柔和梦幻的色彩笼罩着,铺陈在房间内的所有物事上。
因为胡闹有些倦懒的付好枕在文杰的肚子上,接着又调整了个足够舒服的姿势才阖上眼睛。
任由他这样躺着睡着,文杰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要散不散的霞光。
文杰伸手轻轻去拍付好的脸颊,在他耳边叫他:“小好,出去走走吧。”
假期要过去了,还有半个月付好就要去大学报到了。
付好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磨蹭了一会儿才被文杰拉起来。
两人心照不宣来到了铁轨附近,这个时间段没有火车,两个人就沿着铁轨旁边的路慢慢慢慢地走,晚霞都被他们披在背后。
河对岸吹过来的热风恰好被河流涤荡得清凉干净,拂在他们面上。
付好略微有些长还没来得及修剪的头发就被吹得微微起伏,两个人的衣角都被风牵着轻轻地飘。
“文杰,你拉着我。”
付好冲他眨了眨眼。
文杰知道,这是他又有什么坏点子的表现了,但他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付好搭着他的手跳上了铁轨:“你牵着我走一段。”
文杰点点头,就这样拉着在铁轨上左摇右晃的付好走了长长一段铁轨。恰到好处的晚风忽然变得狂乱,猎猎作响。
有风声在前出头,文杰才有勇气:“你报道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了。”
“好。”正如付好想离开,文杰仍旧尊重他一样。他们早早都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拖到这时候才开诚布公一起面对。
付好跳下来,文杰扶了他一把,给他理理吹乱的头发,还像从前无数个时候一样笑着哄他:“小好,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每一程都在。”
付好撇撇嘴偏过头,他知道文杰在骗人。
出发的那天,付好一个人拖着简单的行李上火车,重峦叠嶂从逐渐加速的火车外一闪而过,一座接连一座,像移形换影,在不断倒退,可是再看又像前进了。
学物理的时候,讲到物体的运动,分为相对性和绝对性,譬如坐在飞驰而过的火车上,看着窗外的一切景物都在飞速倒退,书上把这叫做运动相对视觉错误。
那火车到底是走是停,窗外的草木山峦到底是前进还是倒退?运动到底是相对的还是绝对的?还有火车要行驶前,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不是文杰?还是也是他的视觉错误而已?
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视线由暗到明,还是山叠着山,山连着山,山映着山。除了山和山上的草木几乎看不到别的,但付好看多了,也看厌了。
他忽然生出被欺骗后的气恼。那是一种执着的对于“山的那边是海”的错觉。
曾几何时恰好学到那篇课文,课文中反反复复问这么一个问题:山的那边是什么?
是作为小孩的作者问的,也是在重安这个沉闷的小山城出生长大的付好想问的。
他因为思考这个问题,托着腮想了一整节语文课,直到被老师丢过来的粉笔头砸中额头吃痛才回过神来。
文中最后给出的答案是,山的那边是海。
海是什么样的?付好想象不出来,对他来说,万事万物要以事实为基础进行创造和联想,可他还没见过海。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一直坚持不懈地在追逐那片海,寻找着这个答案。似乎只有亲眼看到了海,他才算是真正离开了重安,真正自由。
山的那边是什么?
是海。
不是。这一刻看着依旧连绵不绝的山的付好明白了,山的那边不是海,山的那边还是山。
他很深地吸入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去,像是要排空身体里所有的浊气。然后终于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睡着了。
时间总是很匆匆的,忙起来和虚度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它匆匆的来匆匆的去,只是偶然想起,才惊醒已经过去很久。
文杰不再是他身边的那个文杰,成了活在别人口中的文杰,有关于他的一切,付好都是从别人那里听闻的。
他不止和山那边的山赌气,也在和文杰赌气。偏偏文杰也似乎一样。
于是两个人之间就这样不咸不淡不冷不热毫无联系。
“听说文杰去学铁乘了,开了一阵儿,腿坏了成了跛子又回来了。”饭桌上,被母亲平平淡淡地提起来这件事,付好才愣了一下子。
回想了一下然后惊恐地发现他竟然快想象不出来文杰的样子,没法搭话,只能一味扒饭。
从身边人口中听到消息,一下子使得话语中被谈论的从前无比亲密的人就变成了别人。陌生到熟悉,原来一下子就泾渭分明,这一刻在付家,文杰就变成了彻底的局外人。
暑假向晴的傍晚,付好唯一保持的老习惯还是去铁道旁散步,现在的他逐渐习惯了汽笛声,但是现在已经愈发少地听到了。听管理的人茶余饭后的说法,似乎是重安这里的铁路快要被废弃了。
他看着铁轨并行交错,又踩上去,即便如何费力保持平衡还是因为狭窄的铁轨走得摇摇晃晃,下一瞬,手却被人从指尖握住一半。
抬头去看来人的时候,身体竟然莫名保持住了平衡。
文杰的脸头一次让付好生出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这是一个矛盾的形容,但放在此刻的他身上又很合适。
付好没说话,任由他跛着腿牵着自己一顿一顿地往前走。
文杰知道他是默认自己再牵着他走一段路,像从前无数次一样。
“你喜欢我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付好搭在文杰掌心的手往下用力压了压。其实他不太重。
这问题突如其来,甚至时隔许久出现就显得莫名其妙,但他们除此之外又绝口不提其他。
文杰却把他整个手都握住,握得紧紧的,他变得粗糙的掌面和付好略显平滑的掌心贴合着磨蹭:“像半夜汽笛那个程度。”
“我以前最讨厌半夜汽笛声。”付好目光空空的,看着延绵而去的长长的铁轨,视线都是涣散的。
他停文杰就跟着停,接着点点头,很认可他一样:“所以那个时候我从来不敢这么形容。”
“那么,在山的那边,铁箱浮起来了吗?”
付好转过身盯着他的眼,在仔细地寻找其中可能出现的破绽,终于忍不住摇头:“铁箱沉下去了。将要,或者是已经。”
手被松开,像一种早已习惯的束缚倏忽远去了,但陷入了另一种不知名的无形束缚。
他看到文杰朝他张开双臂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脸埋在他肩上。
头被一阵接一阵地抚摸着,背也是。末了,文杰还在他背上拍了拍:“辛苦我们小好了。”
付好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却不抬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者是本来,文杰就不曾骗过他。
学完铁乘后,文杰就开始驾驶火车。一开始还是被分配路线车次,后来他主动提出开重安这一段,就接替了之前的师傅。
陪着付好来来回回一程又一程,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一段路一段路行过,加起来就似乎陪他走完所有路,差点儿就是一辈子了。
而在大三返家那一年,付好的火车晚点了,他坐在候车站来来回回看时间,莫名心神不宁。最后终于坐上火车到重安,已经晚了足足三个小时。
那时候他只顾着抱怨,不知道那一趟晚点的车本来是要去接他回家的,却因为中途意外,让文杰从此失约,暗地里真成了彻头彻尾的骗子。
“K8162。我每一趟都在。”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从来没晚点,从来没失约。
文杰觉得肩膀那里被付好枕着的地方,变得热热的,湿湿的,湿热的分布还有逐渐扩散的趋势。跛着的那条腿忽然跟着隐隐作痛。
“小好,以后就真的要自己一个人了。”付好听了闷声应着。
*
毕业的时候,付好茅塞顿开,那些一直妄图追逐的山和海变得不再重要甚至慢慢远去。
坐火车回重安的时候,他再一次、无数次地打量着一路的山,仔细看过去,每一个角落和细节都不放过,突然觉得山越看越耐看了。
或许是因为重安也有海了,这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海让他真的自由了。
飞奔向文杰可能在的方向时,付好觉得自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的步子之所以慢下来的原因在身边突然有行人讨论起重安的一桩社会新闻。
“是啊,好人不长命,听说为了救那个皮孩子,被火车压在铁轨下了,因为跛腿没来得及跑开,身体分了半,整个人都血肉模糊了......”
接着就是阵阵的叹息。
重安的气温异变,付好想。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血液变得冰凉,倒灌着,他整个人都冷得不像话。
*
铁轨正式废弃是在付好回到重安半年后,出了文杰那一起事故,大人轻易不敢再把孩子放去铁道边玩耍,唯独付好一个人固执地日日都去,一个人走去,一个人沿着铁道来来回回走,再在向晚的天牵着晚霞星辰时慢慢回去。
只有一天,他走在铁道上,忽然回头看向幽深的隧道,仿佛隔了很久远的时间和距离,听到了火车的阵阵汽笛。
那一刻,他的身体里骤然出现一条隧道,有火车从其中穿行呼啸而过。从此以后,不论再有没有火车,火车过与不过,隧道在他身体里化成了永恒。
这一篇关于少年人的理想和爱。
灵感来源于我还在念书时候半夜做题听到河对岸传来的火车汽笛声,那时候觉得很吵,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很怀念。也许汽笛只是一个声音符号,重要的是那段日子。
再加上后来看了村上春树的《爱如半夜汽笛》,所以有了这篇。
结尾是想到了余秀华老师的《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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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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