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想飞升》寄青山

18、红晕

　　“叩叩叩……”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听着有几分克制。

　　离符端皱了皱眉，慢慢掀开眼睛。

　　呆了一瞬，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动了动手指，刺痛感几乎消失，果然有了师父出马，自己身上本十分可怖的伤近乎全好。

　　又是一阵敲门声，但声音听着比方才轻了许多。

　　……门外是谁，不言而喻。

　　离符端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门外敲门声陡然停了下来。她唇上扬起一抹笑容。

　　“进来吧。”

　　话音刚落，外间房门就被推开，随即被小心合上。

　　离符端心中暗笑，这人倒是收敛了许多。

　　来人一身白衣，墨色长发被主人高高束起，鬓间碎发恰到好处，透着股满满的少年气儿。衣襟处丹黑和浅蓝交衬，繁复的花纹蜿蜒其上，黔黑腰封勾勒出少年劲瘦有力的腰身，衬得少年气度非凡。

　　芝兰玉树，不过如此。

　　离符端挑了挑眉，一瞬间对上少年看过来的双眸，孰料后者眸光一闪，不自在地别过眼去。

　　神之雩有些心虚自闭上嘴巴不说话，离符端心中其实早已消气，此刻不过想逗一逗少年，故而也不说话，房内一时陷入静默。

　　月光顺着微开的窗棂温和地侵入室内，投下一串令人心驰神往的剪影。离符端心中有些诧异，未曾料到和师父谈过话后，自己竟又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晚间。

　　白日同师父交谈时，二人皆谈到了北罗城破局之法，昨日重婴应是刚刚醒来，鬼力少得可怜，这才被师父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其眼下实力甚至不及姈昭，而姈昭实力不容小觑，几十年前她都能从师父手中逃脱。

　　现在想来自己上次同姈昭交手之际应是误打误撞，那时她恐怕急着复活重婴，鬼力入不敷出，自己才能有了机会从她手中逃出。

　　离符端眉头越蹙越紧，就听到少年轻声道：

　　“……你好些了吗？”

　　离符端思绪被打断，这才又看向少年，昔日一贯的嚣张和傲气此刻尽数消失，只余一脸有些心虚的表情。见自己看过来，少年眼瞅着又要移开目光，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强撑着没有移开目光。

　　见离符端没有回答，少年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离符端顿时一副发现新大陆一般的表情看着他，语气带了些新奇和兴奋：“你这是愧疚了，开始关心我了？”

　　少年大声咳嗽了一声，离符端眼尖地看到对方耳朵上悄然爬上红晕，甚至于愈演愈烈，要向少年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爬去。

　　离符端此人，七情六欲零碎的厉害，情爱之事更是狗屁不通。

　　饶是白日刚被自己师父严肃询问是否喜欢神之雩，眼下见少年这样，倒是一丝暧昧情愫没起，仍是一副哥俩好般摆了摆手，眼眸中带了些促狭，语气倒很是大方道：

　　“好多了，不过你脸红什么？是关心我也好不是也罢，昨日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为此事烦心。眼下我师父来了，北罗城之事必可迎刃而解。”

　　话音刚落，少年轻哼一声，嘴硬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脸……”

　　神之雩忽然说不下去了，他转头看向离符端，只见后者脸上尽是看好戏的表情，毫不掩饰笑话他的意思。

　　神之雩脸色有一瞬间的发白，他猛然转过身去，慢慢恢复了平日的神色，随即在离床不远处的梨花木桌边坐下，语气有些闷闷道：

　　“抱歉。”

　　离符端面上顿时有些不自在，十分纳闷今日这人怎这般好说话，她忙道：“我都说了没事，你亦不必放在心上。”

　　少年又不说话了。房内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奇怪，离符端只得转移话题道：“那个……你知不知道重婴？”

　　“重婴？伤你的是重婴？他复活了？”

　　少年眼眸深处蓦地染上阴鸷，握着瓷杯的手一紧。

　　“你知道重婴？”离符端有些吃惊地问道，然不过一瞬，她便反应了过来，神之雩本就是虔乐渊中的鬼，知道鬼界神话重婴自然不足为奇。

　　她继而说道：“复活了，姈昭复活的他。但应当没多久，浑身鬼力应是大不如前。”

　　少年闻言，沉吟片刻才道：“重婴早于五百年前就已陨落，此番是他首次被复活，然时间间隔太久，且复活时间太短，鬼力怕是只恢复了十分之一。此番又被重创，短时间不足为惧。”

　　离符端点了点头：“姈昭此番动静如此之大，像是蓄谋已久，并不像是临时起意。她的目标绝不止是简简单单夺舍我的身体……”

　　少年也是颔首：“定然不止这一个目的，此番阵仗，也许是不满于如今的信仰力，想获得更多的信仰力？”

　　离符端迟疑片刻，没有说话。

　　神之雩倒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今日白天结界外鬼气很重，恐明日会有大动作。你的伤严重吗？明日……”

　　离符端顿时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她摆了摆手：“不碍事，明日应会好的七七八八。”

　　她顿了顿，困意一瞬间上涌，她便打了个哈欠，又问道：“方砚冰她，为何没同你一起过来？”

　　“傍晚时她来悄悄看过你了，彼时你应还在休息，她也就没有打扰你，便回去了。”

　　神之雩说完，见少女久无动静，忙朝对方看去。

　　果不其然，这人已经睡着，神之雩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只默默抬脚出了房门。

　　……

　　翌日清晨。

　　离符端早早醒来，身上已无什么不适。她坐起身来披上外衫，就着房内不知谁送过来的清水洗了把脸，随即朝外间而去。

　　不料迎面就碰上了方砚冰，后者一脸惊喜神色：“你怎么起来了？这么快就好？”

　　离符端轻轻一笑：“自然。”

　　方砚冰神色一松，下一秒耷拉着一张脸，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我差点被你吓死！你知道吗，前日你被你师父带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嘴里胡乱说着什么好痛好痛……”

　　“这不是没事吗？你没事吧？我师父呢？”

　　方砚冰闻言，一把拉住离符端的胳膊，神神秘秘道：“我没事，你师父就在你隔壁房间。不过离符端，你师父居然是楚音仙尊？！”

　　离符端一脸疑惑：“……我师父，很有名吗？”

　　方砚冰顿时换上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可是楚音仙尊！她和离衡仙尊可是一对神仙眷属，二人皆是修真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修士，本欲一同飞升，然后来不知为何，只离衡仙尊一人飞升。离衡仙尊飞升之后，楚音仙尊便不知所踪，众人一度以为她也已飞升，未成想倒是隐居起来成了你师父！”

　　离符端脑袋轰然炸开，一时间天旋地转起来。

　　师父……师父她和姈昭……怪不得姈昭这般怨恨师父，但为何师父不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师父为何要瞒住自己？

　　“离符端，离符端……你怎么了？”方砚冰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己，离符端扯出一抹笑容，道了句没事，整个人像是失魂一般下了楼。

　　她脑海中此刻一团乱麻，昏昏沉沉不知东西南北，恍惚间听到方砚冰在自己身后喊道：“你干什么去？你不是要去找你师父吗？”

　　……离衡仙尊是师父的道侣，开玩笑吧？所以当年是师父和她的挚友姈昭都喜欢上了离衡仙尊？师父眼下知不知道离衡仙尊已经陨落了？

　　她神游一般在客栈大堂坐下，招呼小二上了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停止思考的脑袋这才清明起来。

　　眼下此事或许应找师父问个清楚，方砚冰说的关于师父和离衡仙尊的事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先前师父谈起时却隐去这么关键的因果？

　　她正有些出神地沉思着，却没有注意到自家师父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她对面。

　　直到一直素白纤细的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她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面前不紧不慢吃着包子的楚音仙尊。

　　离符端顿时缩了缩脖子，鹌鹑一样并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吃着手中的包子。

　　包子是猪肉荠菜馅儿的，应该是刚从蒸笼中拿出，这会儿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几个包子下肚，离符端这才有了分微妙的满足感。她轻轻擦了擦手，偷瞄了师父一眼，斟酌开口道：“师父，我有话想问你……”

　　楚音仙尊瞥了她一眼：“病没好透？怎么突然转性了？有话就说啊。”

　　离符端得到准许，倒开始有点犯难，她揪了揪身侧的衣服，觑着自家师父脸色，艰涩开口：“师父，你和离衡仙尊是道侣？”

　　楚音仙尊的动作一顿，随即低声嗯了一声，显然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解释太多。

　　离符端有些失望，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时间，很快转移了话题：

　　“师父，您给我的请神符，好像失效了……”

　　楚音仙尊动作一顿，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一张两张，很正常。”

　　“不是一张两张，五张都失效了……”

　　楚音仙尊笑容瞬间僵住了，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见自家师父这样，离符端默默咽回了后半句话，请神符失效意味着什么师父定然心知肚明。

　　但眼下看，师父似乎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用过请神符，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离衡仙尊陨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