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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这是2000年的冬天,何问辞刚过完十岁生日。

      这个生日她过得颇为寂寥。

      那天何问辞放学回来,意外地看到何博简在家。

      她惊喜地问:“爸,你提早下班回家是为了给我庆祝生日吗?”

      何博简拿着报纸的手一顿,伸手推了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歉疚地看向女儿,“你先看会电视,等爸爸一会。”

      话说完,何博简就大步走进厨房,翻箱倒柜地找面条。

      何问辞平日里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家里唯一的一张书桌前写作业,乖乖等着何博简下班回家。

      何博简工作忙且不太会做饭,父女俩的餐食几乎都是何博简顺路从单位食堂带回来的,他极少下厨。

      “爸,你今天真让我看电视?”何问辞跟到厨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博简看,颇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

      何博简怔愣了几秒,突然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平日里对女儿管的太严格了些。他停下翻找的动作,径直走回客厅,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摁开电视机。

      他一向不善言辞,就干脆用行动回应女儿。

      “今天你想看多久电视都行。”

      何博简把遥控器塞到女儿手里,“想看哪个台你自己调。”

      何问辞“哇”地一声蹦起来抱住何博简的胳膊摇来晃去,“爸,爸爸,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何博简微微一笑,“饿了吧?我去给你煮面。”

      *

      何问辞看完了一集《还珠格格》,何博简才把面条端上桌。

      “问辞,过来吃面。”

      何问辞磨磨蹭蹭地听完片尾曲,才舍得拿起遥控关了电视。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她嘴上控制不住地哼着片尾曲,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面汤上飘着一层猪油,香味引得何问辞咽了咽口水。

      她拿着筷子没动,细细打量着这碗面,竟一时不知该从哪里下手。青菜叶一根根整整齐齐地铺在面上,一个圆润焦黄的荷包蛋卧于那一片青绿上,好像茫茫草原上的一轮落日。

      何问辞不动声色地数了数菜叶的数量,恰恰好是十。她嘴角微弯,被这个小细节感动到,甜甜地笑了。

      何博简看着女儿迟迟不动筷,以为是她担心这碗面不好吃,解释道:“做菜爸爸可能是做的不好吃,但煮面还是没问题的,这是你妈妈教我的。”

      听到“妈妈”两个字,何问辞脸色微变,快速收起笑,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面。

      “问辞,生日快乐,平安喜乐。”何博简说。

      女儿生日这天,有些话何博简实在难以说出口,能拖一天是一天。

      一切等过了今天再说吧!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还在熟睡中的何问辞被何博简叫醒了。

      何问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何博简,“爸,几点了?”

      “六点十分。”何博简轻声答。

      “这么早你把我叫醒干嘛?”何问辞闭紧眼,有些生气地一把拉起被子捂住头,嘟囔道:“快把灯关了,不要影响我睡觉。”

      何博简轻叹一声,纵使不忍心,有些话必须硬着心肠说出来了。

      “问辞,你的行李爸爸帮你收拾好了,一会你姑姑过来接你,送你去你妈妈那。”

      何问辞瞬间睡意全无,一骨碌从床上翻坐起来,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何博简,气呼呼地说:“爸,我只是不想起那么早而已,又没到上学时间,你为什么要骗我?”

      何博简移开眼不敢看女儿,声音又轻了几分,“我没骗你,你姑姑大概一小时后就来接你。”

      何问辞难以置信地看向何博简,语气不佳地说:“我不去她那里,当初是她不要我的,我才不要去。”

      眼泪一颗颗顺着女孩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呜咽道:“爸,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何博简的心瞬间跌至谷底,哇凉哇凉的。他轻轻搂住哭到身体颤抖的女儿,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脊背,“胡说什么呢?爸爸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的。”

      “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再婚。”何博简用宽厚温暖的手掌替女儿揩去泪水,莫名一阵心酸。

      何问辞不过才刚满十岁,却已开始想一些隶属于成年人才会考虑到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何博简问。

      何问辞抽抽搭搭地说:“院里的阿姨和奶奶们私下里都说,等你将来结婚,就会想办法甩掉我这个拖油瓶,你会和新老婆生新的小孩。等你有了新的小孩,你就不再爱我了。”

      听完女儿的话,何博简心口愈发堵得慌,他微微收紧抱住女儿的两条手臂,很认真地保证道:“问辞放心,爸爸向你保证,我不会再婚,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孩子,我会永远爱你。”

      何问辞的哭声慢慢小了下去,鼻子一吸一吸的。

      何博简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卷纸,扯下一节,帮女儿擦去鼻涕。

      “问辞是爸爸的心肝宝贝,才不是什么拖油瓶,不要听别人瞎说。”何博简补充道。

      *

      何问辞穿戴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何博简已经去单位食堂买了早餐回来,正一样样往餐桌上摆。

      有小笼包、豆浆、油条和茶叶蛋。

      何问辞坐到餐桌前,拿起一个小笼包往嘴里塞。何博简从保温桶里舀出一碗豆浆,放到何问辞面前。

      何博简平日里很少一次买这么多种类的早餐,今天的早餐过于丰盛,何问辞却吃的毫无滋味。

      吃完小笼包,何博简拿起一根油条递给何问辞,“喏,你不是喜欢吃油条蘸豆浆吗?”

      何问辞接过油条,用手撕成小段小段的,丢到豆浆碗里泡着。

      “爸,我要去那边住多久?”

      何博简心下了然,何问辞至今仍对栗梅两年前的离开耿耿于怀,甚至都不愿意叫她一声妈。

      这两年,何问辞绝口不提栗梅,倘若何博简不经意提前,何问辞也总是说些其他的转移话题。

      “这个爸爸现在也没法回答你,但爸爸向你承诺,只要条件允许,我一定第一时间接你回来。”

      成年人世界的艰难,何博简不想同女儿说,那些太过于沉重的东西,他独自一人承担就好,

      何问辞从出生起就住在何博简单位分的这套小两居里,她从未和父亲分开过,突然要离开,心里怪难受的。

      “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她那?”何问辞抬头,对上何博简的视线,像个大人一样问道:“我想知道原因。”

      冬日气温低,包子和豆浆盛到碗盘里很快就变冷变硬,毫无一丝热气。

      何博简拿包子的手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和女儿怎么解释。

      何问辞看到何博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你就是嫌我是拖油瓶,才想把我送走的。”

      何博简瞬间食欲全无,心口一阵阵的疼。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女儿,问:“你真想知道?”

      何问辞重重地点点头,“想。”

      何博简眉心紧蹙,言简意赅地说:“爸爸单位效益不好,已经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了,我准备办停薪留职,去深圳闯一闯。”

      “深圳?”何问辞知道这个地方,是经济特区。

      她眼巴巴地看着何博简,问:“你不能带我一起去吗?我真的不想去她那边。”

      何博简之前确实想过带着何问辞一起去深圳的可能性,但综合权衡下来,还是觉得不妥。他去那边从零开始打拼,肯定会很忙,也定然会吃一番苦,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他不愿意最爱的女儿吃苦。

      “不能,你还小,去那边爸爸没时间照顾你。”何博简斩钉截铁地说。

      何问辞看到了何博简眼里的笃定,她不再挣扎,垂头丧气的说:“走的这么急,我舍不得于晓玲,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帮我给她带封信吗?”

      何博简点点头,“行,我去学校帮你办转学手续的时候,一定替你交给她。”

      何问辞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去书桌前找纸笔写信。

      *

      云城汽车站人头攒动,声音嘈杂。何博简将车票和一个牛皮信封递给何晴,小声嘱咐道:“车上人多眼杂,这些钱你收好,到清溪镇以后交给问辞妈妈。”

      何晴搂紧何问辞,笑道:“哥,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何博简宠溺地揉了揉何问辞的头发,弯腰凑近她耳边说:“你行李箱的夹层里,我也放了一个信封,里边是给你的零花钱,你自己计划着用,用完了爸爸再给你。”

      何问辞点点头,没说话。

      检票口开始检票上车,何博简帮着把行李箱放到大巴的行李舱,看着何晴牵着何问辞的手上了车。

      何问辞趴在车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何博简,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一排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强忍着不哭出来。

      不一会,车子启动,缓缓开出客运站。

      何博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愣愣地看着大巴车离开的方向出神,直到一阵寒风吹来,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才回过神悻悻然离开客运站。

      *

      大巴车慢慢驶出云城,何问辞仍然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看,神情有些落寞。

      何晴从包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外面的塑料纸递到何问辞嘴边,“你喜欢的草莓味。”

      何问辞张开嘴含住棒棒糖吸吮着甜味,将头转向何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姑姑,我以后是不是没有家了。”

      倏忽间,何晴的笑僵在脸上。

      是啊!父母离婚的孩子,究竟何处是家?

      何问辞眨巴着大眼睛,继续说:“就像《哪里有我的家》那首歌里唱的,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说着说着,何问辞居然小声哼唱起来:“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何晴眼眶突然有些酸涩,她侧过脸快速抹了把眼睛。

      却听到何问辞说:“姑姑,我就是那个多余的人,对不对?”

      刚满十岁的侄女说出这样一番话,是她万万想不到的。当初栗梅和何博简离婚,栗梅离开家那天,何问辞一言不发,哭都没哭一声。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小侄女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放心上,其实不然。

      何晴有些哽咽,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对孩子最好,只得顺势将何问辞揽进怀里,柔声安抚道:“怎么会?小孩子不要胡思乱想。问辞有家,爸爸和你是一个家,妈妈和你也是一个家,姑姑和你也是一个家,你有那么多的家,怎么会没家呢?”

      何问辞还想说什么,前排座椅上方突然探出一个头,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同龄的男孩子。

      男孩肤色很白,五官长得极好看,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出现一个浅浅的梨涡。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何问辞,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你别怕,我也可以和你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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