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宗门第一剑》稚香

4、落日台争锋

　　落日台上二人相对而立，周慎手握长剑，身姿笔直，如鹤如竹。

　　慕沁瑶道：“我听闻你如今可以唤出命剑了，真是可喜可贺，本来我想着若是此行不能与秋水含光剑主一战，心中难免颇为惋惜。”

　　说罢，慕沁瑶手中化出一根与长剑同长的木棍，左手捏着符咒贴到其上，一阵符烟飘过，也不等周慎回答，自顾自掂了掂手中木棍，粲然一笑道：“那就，请赐教了！”

　　话音刚落，一道绿色身影冲上前来。

　　周慎攥着秋水含光的剑柄，双眸微微眯着，眼前的绿色身影却变成了一身大红色喜服，持棒而来的不是慕沁瑶，而是梁青玉，是他俯视着周慎道：“这门婚事你配吗？”

　　这便是，梁青玉心有所属之人。

　　是他心中配得上他的人。

　　倒是与他颇有些一丘之貉的样子。

　　木棍携风而至，忽然，一粒石子突兀地打在周慎脚下。

　　傍晚时候的阳光仍然刺眼，周慎仰头看去，只觉得圆台上高坐的人模模糊糊，辨不清神色。

　　转瞬之间，慕沁瑶的木棍来便来到眼前。

　　远观似乎并无不同，近了才看到那木棍上覆盖着数道细细的电流，如同藤蔓一样紧密缠绕着。

　　这木棍名唤霹雳，虽然其貌不扬，但其实是由千年昆仑树制作而成，坚硬无比却又轻便，拿在手上比树叶还轻。因着千年的生命，那棵昆仑树遭过不下三次雷劫，虽然都没有渡劫成功，但却留下了一棵引雷过电的树身。辅以若虚谷的引雷符，可以将符咒的威力放大百倍。

　　她来势汹汹，周慎并不接招，只等对手冲到面前，以剑点地，而后轻盈一转绕到了慕沁瑶的背后。

　　慕沁瑶收住冲势，一脚踢开那枚不起眼的石子，天真道：“躲得真快，看来你受伤的这两年，真的有在好好修养。”

　　秋水含光剑身光彩寂静流转，周慎道：“继续出招吧。”

　　慕沁瑶弯起唇角笑了一笑，再次挥着木棍向她冲来。

　　周慎将剑背在身后，只用手格挡拆招。

　　几个回合下来，慕沁瑶脸上笑容淡了些许，“你竟然连剑都不用，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不等话音落地，她极快地从袖子中拿出一张迅身符燃了，急速向周慎冲来。

　　随着慕沁瑶脚步移动，众人面前出现许多绿影，一个叠一个，一个重一个。只见她打了左边又打右边，打了上边又打下边，打了身前又打身后，好一番眼花缭乱。

　　江照捂着胸口，脸色难看，“好晕，我要吐了。”

　　这符咒使人行动迅速，那些细小的电流噼里啪啦地打在空中，躲闪不及时有几丝扑到周慎脸上，传来一些几不可觉的麻痒。

　　周慎费力左闪右躲，步步后退，稍有不慎便会被慕沁瑶一棍拍在手臂、胸前、背后。好在几十招下来，周慎仗着自己身轻体软，弯身下腰一个没落，这才没被打到。

　　只是好几次都被逼到了擂台边缘，只差半步就掉下台去，看得褚妙婉提着一口气，不自觉捏紧了衣服。

　　江照道：“周少主聪明着呢，若虚谷霹雳棍是专门对付剑的法器，慕沁瑶用的是召雷符。若你用手或者身体挡它，只会感觉身上如蚊虫叮咬。但凡用剑一挡，自己的佩剑被麻痹失灵不说，那雷啊电的全都会被放大数百倍转到自己身上，保管把你雷个里焦外嫩，比昨晚上的烤鸡还要香。”

　　褚妙婉恍然大悟：“所以周少主才一直躲着，并不用剑接招。我从前听人说，周少主是最桀骜不驯的，没想到被人逼的步步后退，这般窝囊竟然也忍住了没有还手。”

　　“周少主是桀骜不假，但是她不傻啊，还能上赶着让慕沁瑶电不成？”

　　慕沁瑶气喘吁吁，她的麻花辫已经散了，白嫩的脸上出了不少汗，站在台上腿微微颤抖着，木棍上丝丝缕缕的电流也在逐渐消失，不过片刻，霹雳棍彻底失了雷电，变作了一根普通的棍子。

　　她伸手入怀，却再掏不出符咒来。

　　“迅身符极费体力，召雷符已然失效，还要再打吗？”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挂在天上，粉色的晚霞穿透葱郁的树叶缝隙洒落，映出周慎脸上被黑羽夜鸟翅膀划割出的旧伤口，暖色的光晕贴吻细小的绒毛与碎发，衬得这张脸坚毅又可爱。

　　周慎收起秋水含光，她神情高傲，语气却沉着。

　　“你忌惮秋水含光却看不上我，因此召雷符只准备了一个，一旦拖到符咒失效，便没有了能对付我的筹码。

　　同时，你急于求成，想着与我速战速决，却忽略了符修的体力本就不如剑修。甚至我都没有抬剑，不过几十招你已经气喘吁吁，没有了作战能力。

　　我还尚未使出全力，慕少主，你现在认输，还算体面。”

　　她说的没错，此刻，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胜负已分。

　　慕沁瑶抬起袖口擦了擦汗，借着学服的袖子掩下眼中的一丝怨毒，再抬头时，已是一副天真模样，“周少主，是我技不如人，这戊方山主的最后一个弟子位，就让给你吧。”

　　“喂！既然是输了，又怎么能说是让呢。”褚妙婉小声道。

　　江照挠了挠耳朵，“什么？”

　　“我说，既然慕沁瑶已经输了，怎么能说是让呢。”

　　“你没吃饭啊，说这么小声做什么。”

　　褚妙婉气上心头，就这么两句话有这样耳聋吗？

　　她凑到江照耳边，双手作出喇叭状，气沉丹田，大声吼了出来。

　　“我说！既然若虚谷的慕沁瑶慕少主已经认输了，又怎么能！说是！让！呢！”

　　现场一片雅雀无声。

　　擂台之上，周慎与慕沁瑶都转头看了过来。

　　褚妙婉看见周围的人都向她望了过来，瞬间涨红了脸，对上江照戏谑地挑眉，狠狠踩了他一脚，怒道：“你！你！”

　　“说的是啊，这慕少主这样说确实有些不妥。”

　　“唉，还以为这场擂台会多精彩，一个还未出力，一个便已经筋疲力尽，没什么好看。”

　　“没想到，周少主沉寂三年，再度回来，竟然还有这样的实力。”

　　“她都没出力，你又看出来实力了。”

　　“总之，这慕少主看来还是略逊一筹。”

　　......

　　慕沁瑶脸上的笑容微有一丝破裂，这次对决，的确是她轻敌了。

　　抬眼望向圆台，高坐其上的戊方山主及各位仙尊都已经走了，他身边的那道青黑色身影也没了踪影，不知几时离开的，慕沁瑶不自觉捏了捏手指，面露不甘。

　　夜色浓重，露湿衣襟。

　　将近子时，梁青玉才从戒律堂受完罚出来。

　　遥望天穹上悬挂着昏黄的月亮片刻，他垂下眼睫，抬步缓缓走了出去。

　　他是从小被戊方山主选中，接到身边亲自教导的浮云山首徒，是天生剑骨的宗门第一剑。

　　从小端方克己，从无私情的梁青玉，今天做错了事。

　　那枚石子打出去的瞬间，他的心脏突得一跳：是他多事了。

　　戊方师尊端坐高台，与身旁的几位仙尊言语说笑，却状似无意地在他身上撇过一眼。

　　石子悄声落地。

　　梁青玉面无表情，一双桃花眼仍然如冰似玉，因从小修习无情剑，甚至还透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淡。

　　他站立在戊方山主身侧，明明是居高临下的位置，却在对上周慎抬眼看来的视线时，感觉在被她审视责备，梁青玉不自觉抿了抿唇。

　　周慎向来高傲，光明磊落。

　　她……会怪他。

　　不过一瞬，周慎便收回了目光。梁青玉抬头，刺目的阳光扎进眼睛，再向下看去便觉得模糊。

　　那么，周慎方才应当也是看不清的。

　　他微微松了口气，转身悄悄下了高台。

　　在他心中，这场对决，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悬念，方才不过是一时乱了分寸。

　　那时，周慎呆立在原地，并不是走神，而是在观察慕沁瑶出招。根本不需要被任何人提醒。

　　反倒是他，多此一举。

　　梁青玉垂下眼睛，三年时间，她似乎成长了许多。

　　他走后，倒是几位尊长看得很不舒爽，只因这曾名气大噪的天才少女在前几轮的对战中，都并未唤剑出来。

　　这最后一场对决，人人都以为秋水含光必然出鞘。

　　可宝剑确实出鞘，剑主却并不用剑招，只是一味地利用自己的身体灵活左闪右躲。

　　而若虚谷的慕沁瑶，竟然就这样输了。

　　一场对决下来，除了慕沁瑶满身大汗以外，竟然全都倍觉意犹未尽。

　　“恭喜山主，剑道的六位学子都已落定。”

　　“我才要恭喜师兄，那若虚谷的慕少主符术精湛，虽然她今日惜败，但我却瞧着那一张引雷符做得甚为精妙，引出的紫电细小却不难看出威力极强，她入师兄符术之门，得你调教，日后定能助师兄一臂之力。
　　”
　　“符术一道，修习者大都不如剑修身强体壮，今日这慕少主，也是尽力了。”北恕仙尊摸着胡子，呵呵笑道：“不过周少主却似乎一直在保存实力，让人看不清虚实。”

　　乐姑仙尊道：“听闻周少主三年前受了重伤，一度唤不出命剑来，实力也倒退了不少。说不准并非故意保存实力，而是真的遇到了修习上的难关，使不出来。否则以她的性子，怎能忍慕少主那么多招而不还手呢？”

　　袁无几起身正要走，听见几人在此交谈，也开口道：“是了，她少而有名，却未得名师教导，只跟着上官奇妙闭门造车。若是早些拜入我浮云山门下，也不至于实力不济受了重伤。”

　　乐姑道：“听闻她在菡萏宫无人敢管呢，仗着一把秋水含光，欺压得一众师兄师姐抬不起头。便是上官奇妙教她几句，也全当耳旁风，颇不耐烦。”

　　“不过上官奇妙能教什么，他的话不听也罢。只是这周少主未免太过不驯，竟然连师长都不放在眼里。”乱耳仙尊接下话来。

　　“此等骄狂之辈，入我门下绝非好事。”戊方山主摇摇头，道：“比起她，我倒更愿意收天赋不高却踏实谦逊的学子入门。”

　　“山主何必苦恼，若是她在你门下有所增益，也算你功劳甚重了。”

　　“我倒情愿不要这个功劳，她若是此后一生如此便罢了。若有朝一日再次回到所谓巅峰，让那些好事者再给我整出什么『玉隐秋水』、什么『云菡双骄』来堕浮云山威名，我还能让青玉提剑去砍杀了他们不成？”

　　几人讥讽嬉笑一番，便各自散了。

　　戊方山主落后半步，望着身后的半大人影道：“告诉青玉，让他自去戒律堂领罚吧。”

　　“是，爹。”

　　“嗯？”

　　身后的人摸了摸脑袋，道：“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