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落沙成歌

6、病毒

　　黎萨大概知道沐恩是谁。
　　沐恩加上sophia亲昵地叫她moonmoon，不出意外是魏明月。此人是个究极乐天派，班级开心果，全校好人缘，和谁都能说得上几句话。
　　呆木就更不用说了，作为狮子糖头号小弟，自高一下她和张琴渐行渐远后就对她各种吹胡子瞪眼，声称看自己不爽很久了。张琴死后更是变本加厉，这种人就好像狗皮膏药，被赖上了就很难再扯开。你要是理他，那更是不得了，不再往你头上多扣几个臭鸡蛋都算他手下留情了。黎萨才懒得搭理他。
　　想到今天班级里安静的那一瞬，黎萨愉快地决定给自己多放两天假再去上学。
　　她拿起手机，再一次假装家长的语气和老罗请了两天假，请假理由是她流感严重，怕影响到班级里的同学。
　　老罗同意了，嘱咐她在家好好养病，同时也不要忘记学习。
　　也许是扯谎的报应，黎萨晚上真就进到了一个疫病横行的世界。
　　严谨来说这应该是区域。黎萨默默打了个补丁，在心中为自己的严谨点了个赞，抬头便看见了惨白的天空。
　　她感觉到右肩膀那一块微微发烫，是命符。
　　命符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开始知道彰显存在感了，之前回到普通日常的世界时命符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好像关于世界关于区域的那些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黎萨一度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压力太大所以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但她又下意识否决掉了这么个想法。
　　她不想让林山只存在于虚无缥缈的梦里。

　　这片区域是有城市的，还有很多很多高楼建筑物。黎萨此刻就站在不知道哪条街的路边，往前不远立着一块路标和一座报亭。
　　黎萨先是看路标，蓝底白字，一共三个方向箭头牌。第一个朝北指，上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North 都立第一医院，第二行是100m。
　　真够简洁明了的。
　　第二个指向了东边，距离都立警察厅200m。第三个则指向南边，距离都立水产养殖基地170m。
　　黎萨是从西边不远处走过来的，看完路标这会儿再去看报亭。
　　报亭应该已经荒废很久了，摆出来的杂志报刊大多页面卷曲泛黄，纸张摸上去是满满岁月的痕迹，让人想到风干的腊肉。
　　黎萨拿起摆在最上面的一张报纸快速阅读浏览。是第397期，报纸上的主文章用大篇幅报道了都立最近新出现的流行病毒，病毒传染性极强，感染者死亡率高，目前科学家和流行病专家们对其品种一无所知。记者田中文采访了一名业界内颇具威望的病毒专家肖芸，肖芸说她们会尽快找到解决方案并呼吁广大市民配合做好相关防疫工作。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报纸了，黎萨翻弄两下报纸也没找到日期，索性放下报再度观察起四周。
　　安静得过了头，一点人声都没有。而且她也没有感觉到什么视线。按理来说无论多么隐晦的视线，都没办法瞒过她的。
　　除非这里根本就没有人。
　　黎萨走进报亭，报亭内空间狭小，黎萨四下找了找，没看到有矿泉水或饮料。
　　一般报亭都会在售卖报刊杂志的同时再卖上一些饮品，但这里没有。
　　黎萨重新去看报纸，拿开她之前看过的第397期报纸后继续往下翻。按照常理，摆在最上面的报纸就是最新一期的，往下期数依次递减，距离现在时间也越久。
　　她看着被压在最底下的报纸，它本该是时间最久远的，但却印着第399期。
　　而第398期报纸和这座城市的市民一样不知所踪。
　　399报纸上有大量的图文材料，大意是病毒扩散的同时发生了三次变异，整个都立全部中了招。现在这片区域被紧急封锁，病毒也被命名为都立新型病毒。报道下方是记者的名字，黎萨看了眼，还是田中文。
　　这人还挺牛，两次报道都成功被选上报纸。黎萨屈起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桌面。
　　整座城市都中招的话，这位记者的意志力也同样可以称得上顽强了。竟然带病上班，且上班的劳动成果还质量奇高。
　　可以请这位神人帮自己备战高考吗？
　　……想岔了，黎萨迅速摆正心态。左右这一块已经找不出什么其他的线索，黎萨打算看路标随便挑个方向走，而离自己距离最近的是北方向的医院。
　　很好，就选你了。

　　沿途有许多商铺，但都没人。黎萨路过几家小卖部和零售店时会停下脚步进去看，巧合的是它们都没有卖饮料和水。
　　……这片区域的人都不喝水的吗？什么特异功能啊！黎萨心下吐槽，脑海里快速闪过路标里的水产养殖基地。
　　她很快到了医院门口，医院大门紧闭，就连窗户都封得死死的。
　　黎萨试着推门，推不开，门从内部锁上了。
　　黎萨打不开就决定放弃，打算绕医院周围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正当她要转身走时，“咔嗒”一声响从她后方传来。黎萨扭头去看，医院大门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大眼睛女孩。
　　女孩的及肩白色长发看上去很久没打理过了，不少地方已经打结；她身上没穿病号服，而是穿着红夹克外套加黑裤子，内搭不知道，因为外套拉链从最底下一路拉到最顶上，顺带遮住了女孩的下巴。
　　“姐姐，”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轻快：“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黎萨右手大拇指下意识蹭了两下食指，反应过来后将两只手都插兜里。接着她扬了扬下巴，反问女孩：“这医院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啦！”女孩站在门口没动，笑眯眯地回应黎萨：“生病的人都消失啦。”
　　“医护人员也消失了？”
　　“因为大家都生病了嘛。”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祁掠星。祈愿的祈，掠夺的掠，星空的星。姐姐你是来接我的吗？”女孩声音甜甜的，看向黎萨的目光满是期待。
　　“不急。我想先进去看一下。”
　　黎萨边说边往医院里走，“方便的话你可以带路吗？掠星小朋友。”
　　“当然可以！”
　　祁掠星蹦蹦跳跳地往前去带路，语调上扬：“姐姐你想先去哪里看看？”
　　黎萨正站在前台左侧看医院布局图，轻“嗯”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祈掠星的问话，眼睛却还没离开布局图。
　　“掠星，这里的电梯还能用吗？”
　　祁掠星歪了歪头，用甜美天真的嗓子说出了最残酷的话语：“电梯已经好多年都用不了啦！不过姐姐，我们还可以走楼梯哦！”
　　黎萨：……
　　你这个年纪，你怎么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的！她看着布局图上独立出来的区域，这会儿只想调头离开。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好吗好的。

　　感染科与其他科室隔离开，想要直接去的话需要从隔壁侧门入口的一楼进去。但医院之前一直全封闭，唯一的大门还是祁掠星从内部打开的。因此要想从这边楼去到隔壁感染科，只能先爬到十三楼走连接两个楼的空中廊道。
　　十三楼。从医院外边看，这楼的高度比黎萨命都长。
　　还不能坐电梯。
　　祁掠星还一直眨巴着眼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黎萨闷闷道。
　　“我们得爬楼去隔壁感染科，掠星你对那里有了解吗？”
　　“我知道那里哦。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因为大家都不见了嘛。然后我就一直、一直在医院里面打转，可以说我已经超级超级熟悉这里了！”掠星的语气里满是自豪，一边爬楼一边和黎萨讲起自己这几年游荡医院的故事，一长串话说下来气不带喘的。
　　……好厉害。正在努力爬楼的黎萨心想。
　　她已经没力气继续说话了，正所谓坚持就是胜利，这比她命还要长的十三楼路程她和祁掠星已经走了一半多了。
　　她们爬到了九楼。
　　祁掠星主动提出来休息：“暂时歇会儿吧姐姐，你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好吧，十八岁高中生体质比不过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屁孩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萨站了会儿后坐到楼梯上，祁掠星正哼着不知道哪首童谣的调子，看上去心情很好，估摸着是要把这一次爬楼也算进她的冒险故事里了。
　　黎萨看着她，九楼的灯光透过楼梯间的门缝照进来，祁掠星站在阴影里没动，只有一点侧光照到了她的身体。
　　黎萨冷不丁开口问道：“掠星，你知道都立新型病毒吗？”
　　“知道呀，”祁掠星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就是因为这个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拦不住的病毒，大家最后都感染了，然后一起消失不见啦。”
　　“那为什么你没有像他们一样消失呢？”黎萨看着祁掠星，“你也是和他们一样从感染科出来的患者啊。”
　　“姐姐，”祁掠星笑起来，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你真的有好多问题要问。而且姐姐你说话老是戳人心。”
　　黎萨：……
　　“不过没关系，”祁掠星走向黎萨，把她拉起来后也没松手，一路扯着继续往上爬楼。“我脾气超——级好的，就算姐姐总是问我烦人的问题我也是不会生气的哼哼。”
　　黎萨垂眼看祁掠星的手，和399报纸中拍摄的感染者的手部局部图不同，祁掠星的手干干净净，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黎萨顺着她的意跟着往上走，“是吗？那就麻烦掠星小朋友，在带路的同时也好脾气回答下姐姐的问题，好吗？”
　　祁掠星笑起来，“姐姐爬楼那么辛苦，还是先保证自己能把气喘匀后再向我提问题吧？不然会有人担心姐姐的。”
　　黎萨不置可否，“你是能力者吧？第399期报纸是你放到最底下的吗？398期的被你放哪去了？”
　　祁掠星没回答，只是一个人哼着那不知名童谣的调子。她哼得断断续续的，让人无端听出几分孤独的感觉。黎萨听着这小调，就好像看到了一条贯通岁月的河流，原本只是平静地流淌着，却被嶙峋怪石割得七零八碎。
　　……这座城市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