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楚楚》彩带以南

16、坦诚了

　　面包房玻璃门上的铃铛响了又落，待人走后，站在大厅里的小叶贱兮兮地凑到里间门口对楚明说：“老板，你最近和这个学弟走的有点近啊，刚刚我都听见了，他都住到你家里去啦！我和墨墨跟了你这么久，也才只去过一次而已。”
　　楚明看了眼小叶：“今晚就去？”
　　小叶急忙摆手：“算了算了，去也是我和墨墨给你做饭，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去约会。不过你这学弟对你可真好啊，刚开始厚着脸皮怎么赶都赶不跑，现在担心你饿肚子主动给你做饭……啧啧，”小叶摇晃着脑袋羡慕道，“我女朋友要是能做到这份上，死也瞑目了。”
　　楚明打趣他：“换个女朋友吧，看晓莹会不会打死你。”
　　“不不不，莹莹她、她除了平日里凶了点之外还是很体贴的，”小叶嘿嘿一笑，“不过老板，我觉得你这个学弟还真挺好的，人开朗外向不说，还没那么多心思，关键长得也不差。”
　　楚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边吃边笑道：“这就被收买了？”
　　“他又没给我送饭、接我上下班的，哪儿能把我收买了，我主要是站在你的角度考虑。”小叶表情无比认真。
　　楚明：“考虑什么？”
　　“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啊，”小叶一脸想当然，“说实在的，你虽然是我的老板，但我和墨墨都挺为你操心的，可无奈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平时什么人都不愿接触，连前段时间送上门的小美女都不带搭理的，白瞎了这张帅脸，甘心只在咱们店里当摆设。”
　　楚明故作严肃：“平时没见你工作多用心，敢情心思都用在我身上了。”
　　小叶脸色大变，呜呜啦啦道：“老板！天地良心啊！我是对你有真感情才这么说的，要换成其他人，我才懒得搭理呢。”
　　“你怎么不说墨墨？难道你对他的感情是假的？”楚明转移战火。
　　“虽然他和你一样整天冰着一张脸，但你比他暖多了。”小叶满脸生无可恋，“墨墨要是不改他那性格，注定是要单身一辈子的。”
　　楚明对着操作间大声道：“墨墨，他诅咒你。”
　　墨墨擦了擦手上的面粉，走过来冷冷道：“明哥你别搭理他，越搭理他越起劲。”
　　“我这叫关心老板人生大事，是热心肠，”小叶的心思又回到了刚刚，摇着头一脸遗憾，“可惜安然是个男人，不然我真觉得他蛮适合老板的……”
　　“小叶！”墨墨冷不丁开口打断，“蛋挞盒没有了，帮我拿些过来。”
　　小叶哦了一声，刚要去拿时反应过来：“你揉面呢，要蛋挞盒干嘛？！故意使唤我的吧？”
　　不过说归说，小叶还是去外面柜子里拿蛋挞盒了。
　　楚明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墨墨，墨墨同样也瞟了眼他，不过很快便闪开了。
　　楚明浅浅问道：“你觉得小叶说的不对吗？”
　　墨墨解释：“我是怕他说话不过脑子。”
　　楚明盯着墨墨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直觉告诉他墨墨心里应该藏着事儿，过会儿正当他要离开时，墨墨忽得再次开口，语气里似乎有告诫、又有担忧：“小叶说的对，那个学弟是个男的！”
　　楚明被墨墨的话激得瞳孔一震！
　　这时小叶拎着蛋挞盒凑过来，往墨墨面前一甩：“他当然是个男的，我又不瞎！”
　　墨墨在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言语了，而楚明也似乎从墨墨的那句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思，带着震惊和疑虑回了大堂。
　　店里过了中午高峰时段便没什么人了，吃饱喝足后的楚明离开店里，在路旁的马路牙子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盛夏里，北方酷暑的燥热夹杂着吵人的蝉鸣，以及柏油马路上滚过来的一层又一层热浪，令人心思渐渐烦躁。口袋里的烟盒还剩下四五根，楚明掏出一根点燃，袅袅的烟雾顺着热浪散在空气里，不知不觉便已烧近手指。
　　“明哥，我刚刚的话没什么其他意思。”墨墨的声音冷不丁从后方响起，随后在楚明身边坐下。
　　楚明转过头看了墨墨好久，似乎想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讯息。
　　墨墨躲闪着楚明的视线，许久后才说道：“我只是怕你受伤。”
　　楚明脸色凝重：“把话说明白些！”
　　墨墨从没见过楚明如此严肃，向来冷静的他也不禁慌了神，颤颤地说：“王安然他……他可能不是那类人。”
　　楚明心一沉：“哪类人？”
　　“如果你们单纯只是朋友的话，就当我啥也没说。”楚明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墨墨瞬间打了退堂鼓，忙起身欲离开。
　　话没说明白，楚明哪能让他走？他一把将人拽回来：“我和他之间除了朋友外还会有其他的？”
　　“没有最好。”墨墨依旧躲闪着楚明的视线。
　　楚明不想打哑谜：“墨墨，我觉得你可以更坦诚一些，这样活着才不累。”
　　墨墨忽得迎上他的视线，质问道：“可你不照样不坦诚？”
　　“我哪里不坦诚？”
　　“我……不想说！”
　　“让我猜猜，”墨墨的反常刚开始的确让楚明很困惑，但随后转念一想，他说的话虽然似是而非，但也并不难理解，便语气轻松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并不喜欢女人的事？”
　　这次瞳孔一震的人换成了墨墨！
　　“你真的？……”他没想到明哥能将这件事以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把这件事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墨墨的反应给了楚明答案：“看来我猜对了，你也是？”
　　墨墨急忙摇摇头解释：“我就是有一次偶然看见你一直盯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看，一张男人的照片……”
　　楚明脸色瞬变，立刻收回视线看向街道。
　　墨墨进一步：“那个人，是你以前的……朋友？”
　　“不是。”楚明双手捂住眼睛，颤抖的声线穿透修长的手指，发出一丝轻飘飘的气息。
　　三年了，他依然听不得任何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墨墨慌了：“明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胡乱瞎猜的。”
　　楚明不知该如何跟这个如弟弟或朋友一般的员工解释自己曾经的过往，同时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愿提及。他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可沮丧的是，三年过去了，那个人非但没能从记忆里抹除，却愈发牢固地成了自己或他人无法触碰的禁地。
　　墨墨嘴唇动了动，胸口压抑了些规劝的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两个人就那么蹲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一根烟静静地抽着。
　　许久过后，嘈杂燥热的县城街道渐渐让楚明的神色恢复了些，他开口，音色有些干涩：“不是你的问题。”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你来我们这儿生活也是因为他？”
　　“过去的不提了，”楚明轻叹，“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平时看我欲言又止的，原来心里藏着事儿呢，我喜欢男人这件事对你就这么大冲击？”
　　墨墨点头承认：“你知道的，我们这个小县城信息闭塞……你没明说过，我也不敢提，但又不忍你再受到伤害，所以才……。”
　　楚明认真看向墨墨：“谢谢你，没有明说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拿着喇叭告诉每个人「我喜欢男的」，换成男女之间也一样，就像小叶不会特殊地告诉进来的每一个顾客说他喜欢女的一样。”
　　墨墨立刻回道：“他当然不会，多奇怪啊！”
　　“小叶可以理所应当地不说，难道我就要被特殊对待？”楚明言语略急促，带着一丝感伤，“墨墨，我不清楚你如何看我，但对我来说这种感情和小叶没什么区别，所以我不会躲避、不会隐瞒，更不会将它当成一种可被特殊对待的事而刻意告诉他人。”
　　墨墨用力反驳：“但是你会吃亏的！那个王安然他明显不是！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应该是你曾经喜欢过的人，既然喜欢过对方，而你又躲在了我们这个小县城里不见人，那、那感情肯定不美好，再加上王安然百分百不是你们那类人，所以我怕他也会像手机里的那个人一样伤害你。”
　　楚明眼圈微红，心里感叹自己竟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毛孩给暖到了，他拍拍墨墨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又不喜欢他，所以谈不上什么伤害。不过你说的对，我的确应该离他远点儿，他不应该被我这样的人沾染。”
　　墨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明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店里又进来了一波顾客，楚明打断他：“我明白，进去忙吧，我再坐会儿。”
　　墨墨走后，楚明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经过刚刚的一番坦诚，他仿佛泄了气一样后背直冒汗。
　　他应该远离安然，楚明在心里说。不为其他，只为墨墨那句：他不是那类人。
　　他不可以将无关的人拉进自己的生命，更无权让自己过得开心，只是赎罪一条就已让他精疲力尽，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