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作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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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寒水蹙眉盯着腕间的红疹，倏地，一股冷意直窜上心间，她几乎不能呼吸。接连高热、全身发疹，在古时这种症状，是疫病。
她脑中想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呼气。”
崔冕注意到她的情况，来到榻前轻声提醒。
女娘如同提线人偶一般，听了眼前人的话，将塞闭的胸腔打开，她大喘过几口气，渐渐冷静下来，拖着绣布衾往榻里挪了挪，将呼吸都罩住。
“小翠，你想不想离开？”
莫寒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心中有了计较，想趁着疫病还未扩散先将周围的人打发走。
“殿下，公主待奴恩重，奴已经想好了要跟随公主，生死不改。”小翠方才听了崔冕郎君的交代，心中也已然猜得七七八八，闻言当即跪地哀求，面有泣色。
莫寒水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还不知道能活多久，怎么能白白搭上她的性命。
“小翠，你先起来。”
“我另替你安排差事，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或者你想要离开，钱财车马同样也不会少缺。”
她身上的热还未退，这样说几句话已经身心俱疲，转头又去劝另一人。
“师哥你能不能……”
莫寒水心底没几分把握，这些话对待这样温和的师哥，她莫名说不出口。
等了良久，崔冕分明知道她的意思却也没说话。
她耐不住转头去看他，视线纠集间，她又看见了那双乌黑的眼眸，深沉悠远，与他周身雍容的气度不和。
“师哥。”
莫寒水又唤他一声，无缘由心中惴惴。
变起仓促间，崔冕撩起衣袍欺身上榻，极轻克住她的手臂刚好把握到她挣脱不开的程度，那张沉静的脸俯身，以唇吮吸女娘臂上因疫病生出的红疹。
“你疯了！”莫寒水这个视角只能看见他一头如墨长发在日光下笼着清辉。
热痒中带着柔和，她被激出泪光，顿时不管不顾挣扎，胡乱踢蹬，誓要将他挣开，崔冕并未使力顺着她的力气向后踉跄过几步。
银剑因两人争执不止何时已经跌在地上，男人的唇因浸|淫染上莹莹亮色，神色却依旧坦荡，他用手轻蹭过唇角，漆黑的瞳孔盯着榻上的女娘。
莫寒水气得不轻，抚过胸口顺气，她一向尊他、敬他，怎么想到他会这样无赖，忍不住将榻上绣枕、隐囊一应物品朝他身上掷去。
“你若是再赶我，就是让我去祸害别人。”崔冕没有躲闪，甚至没有羞愧，只是淡淡开口。
“你仗着比我大上几岁，一点也不讲理就知道欺负人！”
“我没有欺负你，师哥比你年长些，才好照看你。”他又踱到榻前，轻言安慰。
“阿水别怕，病总是会好的，王帐诸事尽可交由我处理。”他的关怀总是那样贴合女娘的心意，点中她的窘迫，
莫寒水的声音发闷，若是今日他们二人都走了，她也不会抱怨什么，偏生两人都留下了，她想说些什么却什么话都没有，只心间带着暖意，驱过猛烈的高热。
崔冕使了眼色让小翠退下，小翠也心知公主这是不赶两人走了，心中有了安慰，想到崔冕的交代行礼退开，眼神中有了几分郑重。
“师哥。”她伸手大逆不道揽过师哥，男人向下俯身方便她环住肩头，温暖的气息在两人间回环，崔冕悉心待她说些什么，低头看去不知不觉间人又睡着了，这场疫病来得凶险。
*
王帐中另传医师诊脉，待写方煎药后，已然暮色深沉。
崔冕遮掩身形返回使团营帐，甫歇一刻，帐外脚步声急促，逮到毡帘前来人缓了半晌声音沉滞下来他微一抬眼，一身姿挺拔的少年掀帘入帐，神态隐有焦急之色。
“郎君。”少年躬身行礼。
崔冕淡淡笑着“郢国与乌襄刚刚结盟，疫病便起于公主，这样的巧合实在是有心了。”
“郎君的意思是有人从中作梗？”少年观察着崔冕神色开口试探他在崔冕身边日久，旁人可没谁敢这样询问。
崔冕没再开口。
少年似是猛然想起什么，“眼下王帐突起疫病，郎君身处其中岂不是太过危险。”
“无妨，事在人为，既然他们能诱发疫病，自然会留有解法。”崔冕的神色始终坦然，草原突发疫病致死率很高，数不清的人畜最终无法救治都会生生投入火海，。
“青荷，你去查看使团中近期人员变动。”
“是。”少年已然被他说服欣然领命退下。
崔冕神情若有所思，随意拿起案上茶瓯，旋即想起什么，墨玉的眼眸深沉，手指捻过唇边，温润软香的气息沾染了许久，他伸指触及舌尖，昔日谦和的破绽尽出。
*
稍过几日，在崔冕安排下王帐之中人员往来日衰，几乎只剩下他们三人，小翠负责端过饭食，择选下使团中几个口风紧的医师商议用药事宜。
几个医师连连允诺尽心，疫病迟迟却未见好。
莫寒水知道非是大夫医术不精，无奈疫病势如猛虎。
一连煎熬几日，治病药方迟迟无果，凝滞的空气连乌襄的烈风都吹不开。
两鬓挂霜的大夫携药童步履匆忙走过，已经记不清趟数，唯这次两人神情惴惴，脸上挂汗，大有惊恐之色。
小翠代为通传接引其入帐，那大夫又从怀中掏出帕子囫囵擦拭过脸上汗渍方才跨步入内。
莫寒水靠着引枕远远瞧见他眼下青黑一片，可见近日商讨定是互不相让。
“先生辛苦，劳烦代我转告众大夫，不论事成与否诸位都立下大功。”莫寒水手臂上的疹子已有溃烂之兆，连日高热让她神智迷离不清。
“仆不敢。
莫寒水随意择了碗药便要吞下去。
“殿下琼枝玉叶，试药之事仆恳求殿下三思。”老医师主意已经算定，这时见莫寒水端了药碗心中依旧粟六不安。
“无妨，万幸帐中染病之人尚少，我亲自试药也心甘。”
“先生夙夜难安，先去歇息吧。”
莫寒水借口将人屏退，她看着离自己较近的那碗汤药，灰褐颜色，灰蒙蒙的覆着层薄膜，吸了口气将碗端起，未到唇边便闻到一股涩苦辛辣。
“还是我来吧。”
崔冕掀开帘幕而入，谨慎将窗掩好，乌黑的眼睛不含一点杂质。
他在药碗前，草木余烬伴着黄土的温吞一股跌宕入鼻翼。
“师哥替你喝药这不是你小时候的心愿。”事到如今他还能出口打趣。
他端过女娘手中的药，修长的指节罩住青瓷碗，药碗在他掌心映衬得玲珑小巧。
“先生本来要我两个时辰后再试另一方子，既然这样我们一起试过。”
崔冕看着她，几日磋磨她消瘦许多，鬼使神差将碗沿同她手边的药碗相碰，一气饮下，共牢而食，合卺而酳。（1）
莫寒水不及多想，紧要关头不得不赌一次，腕钏叮当相碰，药汁见底，成败便在这苦汤中了。
一连几日，莫寒水与崔冕一同将药饮了，几乎形影不离。
几乎在她察觉染恙后，乌襄疫病忽起，民情不安。其中谣言不乏将过错推到和亲之事上的，言郢人不吉，命克乌襄。
莫寒水染病之事便是有心隐瞒，可谣言纷纷，此事又确切，她瞒不过显真。
更有可能，显真对于这些话远比自己要知悉得早，他会怎么做，借机处理掉一个碍眼之人，又或者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他那样不夹杂私情的人，莫寒水猝然想起那夜帐中的荒唐，她故意没遣人送还衣裳，显真也没再说什么，都不在意就好说了。
帐外倏忽响起甲胄震动的声音，莫寒水提起精神，崔冕谨慎起身躲避。
“可敦，阿答派兵来巩卫王帐，你尽管安心养病，不理俗事。”
粟敏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莫寒水静静听着，粟敏与自己冤孽深结，她自忖处事交游从没得罪过他，两人自一见便起龃龉，此后更是不相让，实在是奇怪，或许这世上总有两人水火不容要拼个你死我活。
甲胄声遍及王帐，竟是将毡帐团团围住，密不透风，显真这是要困死她。
“可敦好自为之。”
粟敏满意看着兵卒围拢王帐，口不对心地嘱托一句。
“小翠，将东西拿出去，务必让粟敏看见。”
莫寒水自然不肯让粟敏得意，自他声音一起便想着周旋对策。
小翠系上帕子掩面，手捧木托出了毡帐。
粟敏看见帐外现出人形，眼中倒有些意外，众口铄金下，她竟然还敢出来，真是找死。
女使并不出声，只是将手中木托高举至过头，其意图不言而喻。
粟敏双眼微眯，很快便看清楚其中是什么，那是显真的衣袍配饰。
“小翠进来。”
莫寒水守在帐边轻唤，将人叫进来。
这个女人心思真是想让人杀掉她，粟敏那张乖张的脸上现出笑意，他笑与不笑底下的人都怕他，只不过笑时更让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粟敏手中的马鞭扔过毡帘，一声闷响，厚重的帘子将物什挡在帐外。
莫寒水放心挑衅，王帐之中染了疫病，粟敏便是怒恨交集也不敢进来。
听见帐外隐隐透过的冷笑，她心中并无畏惧。
粟敏受命派兵看守王帐，对她自然不容情面百般报复，多了这一出也不过是变本加厉，毕竟她就算委曲求全讨好粟敏也没什么作用，只好先出口恶气，留着日后较量。
帐外的声音渐小，粟敏没多时便离开，层层防卫中，日暮下的王帐成了孤寂的坟茔，透出森森死气，这些日子乌鸦反倒是多了起来，徘徊天上，不时哑哑而鸣。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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