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多出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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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窗棂漏进一缕残阳，在余英男枕边的青瓷花瓶上碎成细金。她睁开眼时，额角青肿处突突跳痛，仿佛有人用钝锤敲打颅骨。
“祖宗哟！可算醒了！“大凤妈粗粝的掌心贴在她额间，带着老山参的苦香。老妇人发间的木簪随动作轻晃，在锦帐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昨夜梦中那些摇曳的鬼影。
余英男支起身子，蜀绣软枕滑落在地。“我...从听雨阁摔下来时，好像看见了...”她下意识攥紧被面上的缠枝莲纹，丝线在指腹勒出深痕。
“哎哟我的小祖宗！”大凤妈急得直拍膝盖，“再爬树摘风筝，老奴这把骨头就该散在接您的路上了！”
余英男吐了吐舌头，俏皮道：“知道啦，知道啦，以后我会注意的。”她坐起身来，语气中带着疲惫：“大凤妈，我饿了，你准备点吃的吧。”
“好，好，好。”
大凤妈听完忙不迭说了三声好，便出了门，只留下余英男坐在床上发呆。指尖刚触到额角的肿包，突然像被火燎了似的一颤。那肿块突突跳动着，仿佛皮下埋了颗会发芽的种子。她无意识揪住锦被上的流苏穗子，丝线断裂的瞬间，陌生画面如野蜂般涌入脑海——
青竹窗棂筛进的月光洒在床边，床上女子的身躯剧烈扭动，她仰颈嘶吼时，喉间淤青在月光下泛着紫，散乱的发丝粘在嘴角血痂上，随着每声“放开我”的震颤，竹地板缝隙里陈年的茶渍都簌簌落灰。
“石中玉，救我。”
石中玉？他是谁？
“小姐？”大凤妈端着漆盘的手抖了抖，莲子羹在瓷碗里晃出涟漪。余英男这才惊觉自己咬破了舌尖，血腥气混着桂花糖的甜腻，在喉头凝成怪异的滋味。
菱花镜里映出她迷茫的脸，铜锈斑驳处恰似梦中那片血渍。忽然镜面泛起波纹，一个身影从记忆深处浮出：绿袍人立在满月下，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嘶——“她猛地按住心口，那里仿佛被人嵌入冰锥。镜中人的眼睛突然转过来，不是想象中恶鬼般的血红，而是潭水般的深青，瞳孔里晃着点鎏金色的光，像将熄未熄的烛火。
他又是谁？为何自己会感觉到一阵阵心痛？
余英男捂住胸口，眉头紧蹙，这一幕恰好被进门的余海峰和宋盈看见。
“英男！“宋盈的声音惊碎了幻象。
余英男这才发现父母不知何时进了屋。
看着女儿一副难受的模样，夫妇两人的心简直被刀刮一般，连忙问道：“英男，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娘。”余英男抱住自己的娘亲，靠在她的肩上撒娇，“女儿就是想爹爹和娘亲了。”
宋盈宠溺说道：“你个小顽皮，知不知道你这次从树上摔下来可吓坏我和你爹了。”
“谁让你和爹不让我学武。”
余英男嘟嘟囔囔，内心对父母的固执十分不满。她从小就在余家堡听见周围人对父母的夸赞，对江湖向往不已，可爹和娘总是把她拘束在翠微湖畔，当作闺阁女儿娇养。
“你啊你，学武可是门苦行当，你看我和你娘......”
“咳咳咳。”
宋盈适时咳嗽打断了丈夫的话，一个眼刀瞥向他。
余海峰似乎是想到什么，赶忙止住话头，心领神会般朝妻子眨巴眨巴眼睛。
“爹，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用不用找大夫来看看？”
余英男天真的话语逗笑宋盈，她温柔的拍了拍女儿的脊背劝道：“英男，江湖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多得是身不由己，现在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英男。”余海峰的手掌覆上她发顶，常年握笔的薄茧刮过额角肿块：“咱们英男将来要当女状元，习武这种粗活不适合你。”
“爹的手好凉。”余英男突然抓住父亲手腕，那截苍白的皮肤下，青紫血管正不正常地鼓动着。记忆里绿袍人执剑的手腕，也有这样狰狞的脉络。
大凤妈端着热粥看着这副温馨的场面竟然有些不忍打断，可看着自家小组单薄的身子，还是开口道：“小姐，用膳了。”
余英男摇着宋盈的手，语气娇俏：“娘，你和爹陪陪我吧，我刚做了一个好恐怖的梦。”
宋盈：“什么梦？”她端着白粥，轻轻吹气。
一股幽兰香气萦绕在余英男鼻尖，她满足的半阖眼眸：“我梦见阴山的人冲进我们家，一群人凶神恶煞的，为首的还是个满脸胡须，黑黢黢的家伙，嘴里喊着什么令。”
后面的场景她再也不敢说下去，因为她看见爹和娘倒在血泊之中，娘的嘴巴都是血，爹的四肢也被钉上铁钉，整个余家，就只剩下她一人，就连空气都是弥漫的血腥味。
余英男垂下眼眸，陷入回忆，自然看不见爹娘眼中的惊惧。
当她说出“阴山”二字时，余海峰手背的血管突然暴起。
宋盈舀粥的银匙“当啷”磕在碗沿，溅出的米汤在地面蜿蜒如符咒。
“不过是噩梦。”宋盈吹粥的气息带着颤音，幽兰香里混进一缕檀腥，“娘给你新缝的荷包，明日就换成安神......”
二人对视一眼，表情凝重。
余海峰使了使眼色，宋盈暗暗点头，她吩咐大凤妈：“你来服侍小姐用膳，我和老爷有要事处理。”
余英男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出声问道：“娘，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宋盈侧过脸，笑意如轻羽扫过湖面：“不是，最近我们家的生意出了点岔子，我和你爹要去处理，你不要多想。”
即便娘笑的一脸柔和，余英男还是感觉到莫名的慌张，她不由自主的扯住娘亲的衣袖，不忍放开。
两道身影消失在月洞门时，檐下灯笼恰被风吹得乱晃。父亲惯穿的白狐氅衣扬起一角，露出内里罕见的白色衬里，母亲发间玉簪闪过冷光，恍惚与梦中插在血泊里的那支重合。
她下意识想阻止他们离开，却被大凤妈拦住。
“小姐宽心，老爷夫人剑锋所指，群邪退避，阴山宵小岂敢犯威？”
英男垂眸，指尖不安地摩挲着：“但愿如此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多出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