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素匣还魂(9) ...
-
按照乌衣的说话,当归将自己的神魂全副武装起来,绝对不会再让别的人随随便便进出了。可再一想,这方法是乌衣交给他的,保不齐对方会给自己留后门。
当归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恢复实力和记忆。
他心中苦闷极了,偏偏又不知道该向谁倾诉,这种话他自己说出去都觉得羞赧。
他从剑匣上站起来,准备问问五金情况如何,一抬头,却看见绝无可能站在一起的两个人正看着他。
乌衣回过头,朝五金低声说了些什么,而五金只是连连点头。
当归看了看乌衣,又看了看五金,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乌衣之前老是喜欢跑人心底说话,从来不亲自前来,怎么这下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这里了?
乌衣看向当归,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他是说当归的神魂,目前已经无法轻易地入侵了,但费点神也行,不过对于初学者而言,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只是现在也不用读心,当归的疑惑是写在脸上的,连五金都能看得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朝当归介绍道:“这位仙师是特地来帮我母亲治病的。”
这样的事情五金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说得有些结巴。
“我不希望你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乌衣言简意赅地解释了自己的动机,“更何况以你目前的状态,也没办法治好她。”
那自然不是简单的气血亏损,可是乌衣之前又说让他给人炖只鸡补补是什么意思?当归越发迷惑了。
五金不知道眼前这个黑衣人是谁,也没有胆子去问,但他看得出来,他们二人应该是认识的,他便借口离开了。
五金一走,当归立马就问道:“不是简单的气血亏空,难道是灵魂?”
乌衣的嘴角也许上扬了一些弧度以示赞扬:“不错,还算聪明。”
当归更加难以理解了:“那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说清楚?”
气血亏空尚能补回来,灵魂空缺就是永远的空缺了,若是他早点知道,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去打什么猎,而是......
乌衣替他补充道:“用自己的神魂填补?”
当归怒了:“你又偷看!”
乌衣对他的指责置若罔闻,只是叹道:“我从未想过,你是这么舍己为人的人。”
他的语气像是讽刺,又像是惋惜,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偏偏今日当归就是有了胆量,将这话又甩了回去:“我也没想到,你会帮一个对你来说完全不认识的人。”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这话说的,乌衣会帮五金,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
他不敢直接去看乌衣的表情,只敢悄悄咪咪地快速扫一眼,只看见乌衣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半晌,乌衣开口说起其他:“人的灵魂就好比是另一种更为纯粹的灵力,以灵魂浇灌灵草,能促使它们长得更好,品质更高,但代价却是灵魂永久的缺损,如此得不偿失的做法,若非是自觉已经毫无用处,不会轻易尝试,只是不知她一个凡人是从何得知的。”
凡人,当归立马就想到这镇子里也曾有人接触仙途,春燕的母亲巧姐就是其中一个,但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怀疑到人家头上实在是有些不妥。
他那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又在想东想西了,乌衣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而他一如既往地选择冷淡:“生死有命,事势所致,你能帮他一时,帮不了他一世,我劝你还是别想太多。”
当归作势又要回瞪他偷看自己内心的想法,乌衣抢先一步开口:“我可没偷看,你在想什么东西,看一眼你的表情就一清二楚。”
当归又蔫了,乌衣就好像他的克星一样,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他难免觉得心里堵堵的,反正也瞒不过乌衣,索性就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我知道,我做不到,你却做得到,你比我强一点,所以你就高兴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完全是故意迁怒,但就是不爽,他不在乎曾经的剑修恒蒙要怎么克己守礼,也自暴自弃地不想管乌衣会不会因此恼怒。
只是预想之中对方的恼怒并没有如期而至,乌衣甚至点了点头,表示赞许:“说得有理,能胜过恒蒙,的确令我心中愉悦。”
当归:“......”
更憋屈了。
但既然知道了,用灵魂滋养能让灵草长得更好,当归心中又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五金的母亲是凡人,灵魂本就不算强大,但他不一样,他的神魂可是乌衣认证过的强大,肯定比凡人要强上不少,就算匀出一点点也应该不会影响吧?
他盘算着这件十分大胆的事情,为了避免被乌衣看出来,他还特意背过身,不让他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但他同时又有些好奇,他想尝试用自己的神魂去填补,就遭到了乌衣的批评,那他自己呢?难道他打算替自己去做?
担忧的情绪最终占了上风,当归回过头,却看见他静静地站着,双手抱臂,不知道看着原处的什么东西,静默得宛如一尊雕像,当归甚至有个荒唐的想法,他要是不打扰他,对方会一直这么站着。
察觉到他人的目光,雕像这才动了动,目光移向了他。
当归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不会是想用自己的神魂去救人吧?”
乌衣神色如常,毫无波澜:“我看着像是那种愚蠢的人吗?”
换言之,他觉得当归现在实在是愚蠢。
可惜笨蛋往往不会觉得自己是笨蛋,当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有别的方法?”
乌衣只是轻笑了一声:“别人没有,但我有。”
话毕,他不再多说什么。当归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问出来,好像还被炫耀了一脸。
为了稳固已经稀薄得快要聚不拢的灵魂,乌衣让五金的母亲暂时陷入了沉睡,而后他坐在这个屋子里仅有的一张木凳上,忽然朝五金询问了一句:“倘若从本质来讲,你的母亲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待她好吗?”
五金原本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母亲那张消瘦的脸上,闻言愣了愣,看向乌衣,只见对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等待他的答案。
五金咬了咬唇:“为什么不会呢?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的母亲呀。”
乌衣回过头,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只是看上去他也并不觉得这是真的。
在乌衣忙着的时候,当归也没闲着,乌衣没让他进去,他也正好有别的事想干,趁着入了夜,四下都没有人,他偷偷溜到了五金家的灵草苗圃,蹲下身比划了一下现在的高度,而后放下剑匣,在上面盘腿而坐。
都说用灵魂滋养,可这怎么滋养也是个问题,灵草又不会长嘴巴自己来吃,总不能还要把神魂切成片喂它吃吧?
切成片也得有刀才行啊,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想切都切不了。
他想得头疼,忽然觉得有更深刻的疼痛一闪而过,这种体验有点熟悉,果不其然,又有东西浮现在他心底。
剑意可成心剑,覆盖于凡兵,也能断魂斩魄。
似乎是响应这句话,他模模糊糊能感觉到一团光亮,虽看不清轮廓,却无端笃定它锐利无比,当归尝试着去操纵它,比如,给自己来上一下什么的......
比刚才更钻心地疼痛席卷而来,一瞬间就冲昏了他的意识,盘腿而坐的人晃了晃,一下子歪倒在地。
几乎是当归倒下去的那一刻,乌衣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只是他现下正专注于编织灵魂,至于某个胆大妄为居然试图分割神魂的家伙......晾晾他以示惩罚吧。
当归感觉自己在做梦,很神奇的体验,修仙之人按理说已经无需进食也无需睡眠,上一次短暂地睡了一会儿还是因为精力耗费太多,但这次不一样,他感觉自己是被反扑过来的汹涌波浪卷入了深渊,被庞大记忆裹挟着不得脱出。
梦里的他似乎总是待在一个终年积雪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眼前的景象从未有任何变化。
难道是被关禁闭了?当归挠挠头,却什么也挠不到,梦里的他好像没有自主控制身体的能力,他于是更加确信这并不是梦境,而是记忆。
“师兄,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您今日有空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用他并不熟悉的语气说了什么,当归非常想回头去看看,但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变化,记忆的主人并没有回头去看。
也许是因为没有等到回应,那个声音变得有些虚弱:“我已经仔细研读了三天三夜,但还是摸不着门道,所以想要来请教一下您......”
就算再不想理人,怎么能连头都不回一下呢!他可太好奇乌衣当时的表情了!
可惜无论他如何想要转过头,或者转过身,记忆之中的人还是一动不动,来请教他的人于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带着歉意说了一句:“是我叨扰师兄了。”
而后一切又都归于沉寂,眼前还是万年不变的雪景,当归也被迫看着眼前这一切,越发觉得自己就是被关禁闭了,被关禁闭不高兴,这才没有理会他人。
不过记忆之中乌衣叫他师兄?当归来了兴致,乌衣总是做出一副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样子,他还以为从一开始他们俩就不对付呢。
可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听声音他对记忆中的自己似乎还有些崇敬之情,难道是自己没有理会乌衣,对方恼羞成怒愤而把自己当作了敌人?
他又很快想到了乌衣那副安静的样子,毫无生气,也不像在生气。
若是他能回忆起更多就好了。
可惜记忆完全不由他控制,他只能面对这单调的雪景思索着各种可能性,直到眼前的景象模糊,他似乎是脱离了那片回忆。
刚一睁眼,他就对上了乌衣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也许是心有所思,也许是还在恍惚,总之他看着乌衣脱口而出:“师弟?”
乌衣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变换出古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