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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塞上寒江(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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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蝉虽不打算向寒江天内的众人告知真相,但她大限将至,即将化身为镇石,寒江天也需要下一位族长,她便将族中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邀来一叙。
大限将至无可奈何,但对于化身镇石一事,跟着衔蝉一路拼搏过来的老人都有些于心不忍。可衔蝉心意已决,更何况对她而言,哪怕是以地缚灵的形式存在,能多照拂寒江天内的妖族们总是好的。
有关以上种种,她并没有和当归多说。一来,恩人愿意再搭一把手已是天大的情面了,又怎能再过多地麻烦对方,二来,她始终觉得这是族内的事务。
衔蝉在寒江天内威望非凡,但抛开这一层面,其他妖族对于当归和乌衣还是更偏向于警惕,没了衔蝉,他们之间本该没有关联。
也就只有梨蛾不惧怕他们了。
虽然是一时热血上涌要奋发图强,又很快兴致缺缺半途而废,但懒散了几天的梨蛾又浑身不舒服起来了,她总还是惦记着那毁天灭地的澎湃力量。
心生向往,越想越心痒,她从懒散之中又坐了起来,故技重施,再次溜进了招待贵客的住所。
而后又一次被人拎着后颈皮揪了出来。
当归还以为她完全放弃了什么拜师学艺,没想到又在同样的位置抓到了同样的貂。
紫貂举起一只爪子:“嗨。”
真是熟悉的场景。当归将紫貂又放到了地上,作为被衔蝉看好的种子,不知道梨蛾究竟知道多少,但看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恐怕并不清楚衔蝉的计划。
一回生二回熟,梨蛾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翘着两条腿,这次看的却是乌衣:“大仙,你也是妖族吗?”
回去以后梨蛾在懒散之中回味自己这次持续没多久的奋发图强,突然想起了乌衣,被当归吓了一跳让她魂儿都吓飞了,也就一直忘了自己当时想的东西,想起以后她就琢磨着,当归是人族的修士,他肯定也教不好自己,妖族就得跟着妖族学呀。
所以这一次,她直奔乌衣而来。
熟悉的问话,乌衣眼也不眨:“不是。”
生怕对方再穷追不舍地问下去,乌衣继续补充:“和师父没有关系,你若是想学,甚至可以自学成才。”
梨蛾心中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自从彻底放下心中芥蒂,如今乌衣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猜的。”
“哇!猜的这么准?是什么法术吗?”
“不是,是直觉。”
“啊?那要怎么才能有这种直觉呢?”
“等你修炼到一定水平自然就有了。”
“哦......没有什么更简单的方法吗?”
“没有。”
他们俩这一问一答,听得当归觉得有些好笑,作为受害者,他当然知道那不会是什么直觉,乌衣能够读取他人的内心所想,他已经领会过很多次了。
但一想到读心,当归眨了眨眼,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乌衣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读过他的心了,又或者说其实读了,但没有说出来,总之没让他发现。
是他现在的神魂已经足够强大,乌衣也读不了他的心了?还是乌衣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知道自己是这种随意读心的行为不好,以后都不这样了。但无论是哪一种,好像都算是好事。
铸就镇石不是个小事情,起码在乌衣口中不是。
在寒江天内,好像事事都需要让乌衣代劳,这让当归很不好意思,从来没这么想找回记忆过,人情尚可一笔勾销,怎么连学识也给一起销毁了。
也是如此,他才会提出要给乌衣当助手,这次可不会袖手旁观了,在乌衣表示要暂时离开寒江天回到幽谷的时候死活都要跟着。
乌衣的铸剑台在鬼市的另一端,是一处僻静的角落。之前独自进入鬼市的时候,当归就看见过乌衣铸剑,成品现在就在他的剑匣里呆着,只是没有刚好的位置,有些局促。
乌衣曾说过,以前的恒蒙也是个铸剑大师,可惜世人并不怎么知晓,他也循着恒蒙的路,想要追上他铸剑的水平,因而在这熔炉里满是失败品,密密麻麻插满四周,让人难以想象他曾尝试过多少次。
当归随手拿起一把废剑,已经初具雏形了,却不知道为何被铸剑师舍弃,他又好奇地拿起下一把,却发现两把废剑模样长得差不多,他又朝周围看了看,发现很多把长得差不多的废剑。
这不像是随手的练习,更像是有固定的模子,却因没达到要求而被舍弃。当归有些好奇,举着废剑朝乌衣问道:“你想铸怎么样的剑?”
而且乌衣自己说过他不需要武器,又为什么要反复锻造同一个模型?
乌衣回头看了一眼,先是沉默,而后缓缓开口:“那些都是我试图仿造你的本命剑。很久以前的了,我现在已经不怎么铸剑了。”
片刻后他又偏了偏头,语气比刚才略显轻快:“你连自己本命剑的样子都认不出来了?”
当归茫然:“啊?”
他将手中已经初具雏形的废剑看了又看,还是没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本命剑是剑修最为重要的一把剑,甚至有损毁本命剑也会一同摧毁剑修道心的说法,但既然是本命剑,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摧毁,倾注了一个剑修毕生心血的剑也势必非同凡响。
恒蒙的本命剑名为初蒙,在早些时候他还没有打造那么多把剑,怀中抱着的只有这把初蒙,也是乌衣最熟悉的那把剑。
只是恒蒙渡劫失败后,其余刀剑散落世间,唯有初蒙不知所踪。
说是不知所踪,乌衣却觉得,十有八九就在晋天门,即便在他人手中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初蒙也是一柄绝世神兵。
若真是如此,他们早晚要回到晋天门的。
暂且不想以后的事。乌衣在早些年间收集的各种珍品材料之间挑挑拣拣。逐渐相信恒蒙的确是死了之后,他也就再也没试图仿造初蒙剑,更别提将这里好好整理一番,放在别处价值连城的珍品与一文不值的废铁彼此相依,一眼望去眼花缭乱。
乌衣没打算在衔蝉死后再用她的尸骨作为根基,他突然有了个新想法,就如她自己曾经所说的那样,试图为衔蝉的神魂造就一个可以凭依的对象,唯一的难点就在于衔蝉的修为太低,神魂无法脱离肉身存在太久。
原本血肉不可抛,但终有竟时,若是衔蝉不在乎今后修为再无精进的可能......这处境,竟和他从前有些相像。
当归还沉浸在自己竟然全然忘记了本命剑的震惊之中,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刻进了骨髓里,就像剑术一样,一摸到剑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来了,一看见熟悉的样式,也该理所应当地觉得似曾相识甚至万分熟悉才是。
他一脸担忧地又凑到乌衣身边,问道:“这样式真的是我的本命剑吗?”
乌衣头也不回:“我不会记错。”
但这是恒蒙的本命剑无疑,在乌衣的印象里,他没多久就开始着手打造其他的剑,在他离开晋天门的时候,恒蒙的剑匣就已经是满载的样子了。
现成的本命剑不好好用,反而费尽心思去打造别的剑,还下了血本在其中倾注神魂,怎么想都很让人疑惑。
莫非......初蒙另有他用?
乌衣突然回头看向当归,对方还是那般魂不守舍,多半也没法从他自己那里得到答案。
他还未收回目光,就见魂不守舍的人突然身形一晃,径直就要倒地,还好他眼疾手快,伸手将人搀扶住,这才没让当归直挺挺地砸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让当归脸色惨白,即便如此,他还是咧开嘴笑了,颇有些得意:“割一刀果然有用,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大概是因为难以置信,乌衣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口中所说的“割一刀”是什么意思,某种火气油然而生,几乎就要让他将斥责脱口而出,当归却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两眼放光,疼痛也难掩兴奋:“等会再训,让我先试试。”
该说不愧是能做出将自己神魂切割,还不止一次这种壮举的人吗?在胆大妄为方面,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他还是一如既往。
乌衣再苍白的脸都能被他气黑了,而他又好像没什么立场去指责当归这种对自己毫不珍重的行为,某种意义上他俩也是半斤八两。
神魂上的剧烈疼痛尚未完全平息,只是他眼中有更值得高兴更值得去做的事情,站定之后就跌跌撞撞地跑到堆满原材料的地方,手中的废剑也一并当做了胚子,只需要再次锻造成材。
一旦想要达到某个目标,当归就好像彻底忘我了。他的眼中只有那些陨铁,熊熊燃烧的炉火,还有手中等待锻造的原胚,对于外事外物一概不闻不问。
乌衣也识趣地退至一旁,他的目光跟随者当归,看着他那专注的模样和额间无暇拭去的汗珠,似乎能看到当初恒蒙铸剑时的样子,也该与这一般无二。
在连续几日的热火朝天之后,看着成品心满意足的当归似乎这才感到了一些虚脱和疲惫,他将成品兴高采烈地呈到乌衣面前,等待他的夸奖。
乌衣却看着他手中与初蒙一般无二的长剑沉默半晌,再抬头看他:“我以为你在打造镇石。”
还在喜滋滋等待表扬的当归笑容凝滞,片刻后才开口:“......这也可以是镇石。”
生怕乌衣不信,他又解释了起来:“撼天也是剑,镇石不一定非得是石头对吧?更何况......”
他将手中长剑一横,朝着乌衣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这把剑,可以寄宿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