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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红雨覃城(8) ...

  •   对于覃城里的凡人们而言,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也许只是因为覃城地处偏僻,因为灵矿富饶,又因为灵矿枯竭而衰退,让它成为鲜少有外人造访又足够庞大的绝佳场地。

      布下阵法的人选中了这里,作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行凶作恶的代价,在那些亡魂的记忆之中,乌衣只能读取到同一种感受,某一天,天塌了,而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作为阵法的核心,浅月之中还藏纳着恒蒙的一片神魂,他也自然而然成为了这代价的一部分,与他同源的当归也受到了影响,才会被其中的业果缠上。

      但将整座覃城炼制成阵法的幕后主使知不知道恒蒙神魂的存在就是个未知数了。

      在消散之前,暂时的清明让那个神魂恢复理智,并且想要向当归传达的话语,说明他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可惜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神魂消散,记忆也无处可寻,像是对他不肯继承记忆的惩罚。

      如果幕后主使知道这片神魂的存在,他大概是恒蒙的敌人,但就乌衣口中所说的那个恒蒙来看......这个范围有点太大了,不过能让目中无人的孤高剑修记得的,应当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根据乌衣的说法,布下这个阵法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被改造成阵法轨迹的河道也不是在之后临时改变的,而是从一开始就如此设计,整座覃城简直就是为了这个阵法量身打造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屈指可数,他甚至可能就是某个德高望重的宗门长老。

      也许是出于怜悯,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乌衣没有在解除核心之后将外面的阵法连同覃城和里面的亡魂一起摧毁,他多花了许多心思去抽丝剥茧,将那些无辜亡魂从中剥离。

      当归还是没有告诉乌衣,那片神魂消散前似乎想要告诉他的事情,主要还是因为他约等于什么也没说,只是要他小心,小心谁或者什么事物却不知道。

      解除了核心之后,覃城的这把浅月也落入了他的手中,当归熟练地用神魂探查了一番,不出意料,和闲月城的浅月一模一样,里面空空荡荡,像是被刻意打扫过。

      他将两把浅月都拿在手中,下意识地就转了个圈,不愧是亲自打造的神兵,和他很是契合,提前预留的位置就是给自己的神魂准备的,耍起刀来自然是如臂指使,得心应手。

      但若是这样的话,他又难免有些疑惑了,这样就已经能将各种兵器运用自如,又何必大费周章分割神魂放置在其中呢?

      而且听乌衣说过,恒蒙的宝剑不少,其中还有十二柄飞剑,把自己的神魂分成这么多份真的可行吗?

      原本推断的“分割神魂作为剑灵”的结论突然又不是那么坚定了。

      乌衣破阵还需要点时间,覃城暂时还是保持封闭的样子,但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危险了,等待的时候里,当归也悄悄溜出了这个作为核心的宅邸,漫步于覃城之中。

      雨已经停了,从未见过雨停的亡魂们似乎有些好奇,但依然谨慎地扒在家中的房门口,呆呆地看着。对于他们而言,死亡恍若昨日,生前的记忆也已经忘却了大半,他们应该离开了,只是接应的渡船迟迟未到。

      豆娘就站在河边,低头看着清澈的河水,她一边觉得河水不该是这个颜色,一边又觉得河水就该如此清澈透明。

      同为失忆的一员,当归对她还蛮有“同病相怜”之感的,只是作为替她亲手剥离生前记忆的人,想起那怨念和业果缠绕的怪物,又有些畏惧了。

      他来时未曾放轻脚步,豆娘回过头,看见是他,她还记得对方,是突然出现在她家中的那个大仙,如今他依然完好无损,连绵不绝的细雨也停了,她自然而然就认为是当归做了什么,改变了覃城,甚至是除掉了那个可怕的怪物。

      “大仙!”她两眼放光,连忙小跑到当归面前,满含期冀地看着他,“您是不是已经除掉了那个怪物?”

      当归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是谁,但这话让知道二者关联的当归觉得有些怪异感,但作为豆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该知道。

      也是在这个时候,当归才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巨大的差异。如果说他是自己选择不必知道真相,那豆娘则是完全被动地被蒙在鼓里。他曾经以为能将豆娘的情况套用在自己身上,现在看来,还是不太妥当。

      “当然。”他也不打算告诉豆娘真相,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怪物已经消失了,覃城很快就能解开封印,到时候......”

      对于亡魂而言,到时候会怎样呢,这个问题好像不言而喻。

      尘归尘,土归土,没有了封印束缚,凡人的亡魂自然也是归于尘土,消弭于天地。

      对于修仙者而言,□□的溃败不是终结,神魂的消散才是。当归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阵法核心被解除之后,覃城之上的灵力涡旋也停了下来,那压迫得人难以喘息的重压也渐渐散去,蜗居在家中的那些亡魂也难以再维持住形体,逐渐变得淡薄而缥缈,似乎随时可能随风而去。

      对他们而言,似乎一直都是懵懂无知的,灾难降临得如此突然,生前死后都一无所知,如今溃散于天地,也还是那么茫然。

      当归忽然有点理解所谓的仙凡有别了,修士一旦踏上了仙途,就好像与自己脱胎的凡人们划清了界限,他不再属于他们,翻手云覆手雨,凡人即是草芥,无足轻重。

      “但我应该没法解脱。”

      豆娘忽然开口,让当归有些惊讶,回头看向她。

      她说得也没有错,就算割舍那些痛苦的记忆,已经缠上的业果却无法完全清除,在被那天雷洗去罪孽之前,她没法解脱。

      可这些没有记忆的豆娘又是如何知道的?

      “......为什么要用那种震惊的表情看着我?难道你以为我是笨蛋吗?”豆娘转过头,指向已经快要看不出模样的那些亡魂,“我如果真是普通的鬼,早就和他们一样了。”

      她不是普通的鬼,豆娘知道,但她不是很想接受,整个覃城里只有她似乎还保留着所谓的灵智,其他亡魂除了呆呆地游荡什么也不会做,既不会陪她聊天,也不能听懂她说的话,她唯一的消遣就是顺着这些河道走来走去,然后在钟声敲响时回到家中躲藏起来。偶尔有过路的旅人卷入其中,她会帮助他们躲避怪物的追猎,但最后总是没什么好结果。

      她有时候也会去想自己究竟是谁,是什么东西,毕竟豆娘这个名字,都是她临时想的,怎么会有人叫这种绰号一样的名字呢。

      笼罩覃城的灵力消散得差不多了,亡魂们也彻底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覃城的天空之上,难得放了晴,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射进来,却让整个覃城加速了衰败,木头腐朽,青石风化,停滞的时间在加倍返还。

      “大仙,你是不是也在探寻自己以前的事情呀?”豆娘还记得不久之前两人还在互相试探对方,却发现两个人都失忆了,什么也探不出来。

      当归难得沉默了。他会踏上这段旅程,纯粹是来源于那些呼唤着他的刀剑,其次就是某个督促着要他收集齐全的人,但若要问当归自己,他觉得也不是非得急于一时。

      过去终究是过去,在剑修恒蒙逝去的这百年间,除了乌衣,无人寻他,无人念他,无人等他,他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急切找回过去的必要。

      “我可能更看重当下和未来。”当归托住下巴,也难得认真思索了一下,自己究竟是不是恒蒙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硬要说有哪里比较遗憾的话,那大概就是遗憾乌衣找错了人......

      真是十分智慧的看法,豆娘不禁为他鼓起掌来,但一想到自己的情况好像和当归比不了,又不免有些气馁,唉声叹气起来:“真可惜,可我大概已经没有未来了。”

      乌衣从核心所在的地方踏出来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句叹息。

      艳阳高照,均匀播撒在这片曾经名为覃城的废墟之中,刺眼的阳光令乌衣有些不适,拉紧了自己的兜帽。

      没有未来。对于业果缠身难得解脱的亡魂来说,好像确实可以这么说,虽然在乌衣看来,她也能走上鬼修的道路,但那深重的业果总会成为她的累赘,潜伏在雷劫或者冥冥之中的报应,随时准备降下天谴。

      但这话同时又令他沉默。没有未来,放在他的身上也挺合适的,但早在他下定决心用未来去换取力量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想好了,能得道飞升之人屈指可数,用那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去换取切实的力量似乎还挺划算的。

      在曾经的他看来,恒蒙飞升是必然的事情,对他而言却几近于无,能短暂地与他并肩甚至超越,总比远远被甩在身后要好。

      当下之人舍弃未来时从未想过太多,只会等到未来之时再后悔,如今再质问自己,后悔吗?他大概还是会给出相同的答案。

      所以大概是难得的怜悯吧,让乌衣在听见这句叹息之时才会鬼使神差地主动开口:“覃城阵法已除,你若是无处可去,可以暂住在鬼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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