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水中隐者

5、4月16日

　　4月16日

　　母亲在宋家是生育的代名词。

　　她常常大着肚子，坐在那尊被红布盖住的神像下，那时候的她在祈祷吗？我不知道。

　　但我记得，在她肚子最大的时候，曾经爱怜的把我小小的手放在她凸起来的肚子上，轻声说：“你看，她在踢我呢。”

　　我抬起头看她，妈妈就带着疲惫的笑说：“你摸，是圆圆的肚脐呢，是妹妹。等妹妹出生了，你就不用是小珠了。”

　　我问：“那妹妹也会有新的小珠来代替她吗？”

　　我看到妈妈骤然落泪的眼，我立马就道歉：“妈妈，对不起。”

　　已经记不清那是多么恐怖的情景了，现在回忆起来只能想起满地的血红，以及妈妈绝望的哭号，她喊：“小珠！小珠啊啊啊！不要……”

　　她是在喊谁呢？

　　想了很久，我才明白，她喊的仅仅是小珠。

　　是那个在妈妈肚子里就把自己吃掉的小珠，也是在喊被迫成为小珠的我。

　　医生脸色惨败的从妈妈腹部捧出一个血淋淋的东西，颤抖着说：“这个女婴吃掉了自己的脚……”

　　舅舅险些站不住，他惊恐的捂着自己的嘴，满眼都是泪。

　　真聪明啊。

　　我看着那个血淋淋的东西，她趴在医生的掌心里，我想：真聪明啊妹妹。

　　死了，比成为宋家小珠要好。

　　但后来他们依旧想让妈妈生一个妹妹，于是在我的印象里，妈妈总是大着肚子的。

　　舅舅跪在母亲床前，眼神里浓浓的绝望和痛苦，他死死的抓着妈妈的手，哀求道：“生一个吧！姐姐，再不生宋家就完了啊！”

　　妈妈开始自残，哭号着说：“她不想来！她不想来啊！宋家要完了，她不想来！”

　　舅舅也跟着哭：“姐姐，生一个吧！生一个妹妹就好了啊！”

　　如果不是宋家的血脉，那尊佛像是会生气的。

　　这一代还有我，可如果没有下一个“母亲”的话，宋家就真的绝脉了。

　　妈妈没有生出妹妹，于是她的肚子日复一日的大着，泪一夜一夜的流着。

　　舅舅看着我，说：“是不是这个崽子占了宋珠的名字小珠才不肯来？”

　　没有谁敢对我下手。

　　毕竟，我才是活着的，可以被献祭的“宋珠”。

　　但我不能占据“宋珠”这个名字，万一就是因为我占了“宋珠”的名字，宋珠才不会来呢？

　　妈妈想了很久，最后给我改名。

　　叫长留。

　　是幸福快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