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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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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未深,整个院子的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燥热,小院里的人们三三两两洗漱冲凉,小屋的门关上后,屋子里还断断续续传来男人的辱骂声、小孩的哭闹声、女人的家常声。
老式的木床在剧烈的晃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床腿与瓷砖摩擦划出刺耳的尖啸声划破幽暗撕开了夜的寂静,隔壁响起了中年妇女的怒骂声:“隔壁的能轻点儿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罗春翔顿时僵住了动作,背上的汗顺着圆滚滚的腰线流了下来,张美燕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这床怎么这么响。”罗春翔没有说话,他低下头短暂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一把抱起张美燕把她横放在那张双人沙发上恣意一笑:“床响沙发不响。”
歪垂的薄布碎花窗帘挡不住皎洁的月光,在月光的注视下沙发上两个交织的身影不停地扭动、喘息,两条弧形的黑线从团状黑影中分离出来靠近另一团扭动的黑影,随后逐渐变弯成为一个半环形,这个半环形黑影伴着微光随着扭动的黑影翩翩起舞,最后融入到这团晃动的黑影之中。就在两人忘我地亲吻时只感觉突然一声闷响,整个身子便跌落似的向下坠去,慌乱中张美燕的脚顺带踢翻了茶几上的水杯,沙发断裂与撞击地面的闷响跟茶杯碎裂的声音混响,穿透墙壁惊醒了隔壁早已进入梦乡的孩童,紧接着孩童啼哭声响起的是刚刚那个中年女人的吼叫:“你们隔壁到底在搞什么搞,刚把孩子哄睡又搞出这么大动静,不睡觉就滚去——”
夏日早晨的六点天已经大亮,罗春翔用脚尖拨弄着沙发底下的弹簧,断裂的金属骨刺戳破绒布露出半截线圈,软弱无力地趴在地上——这个双人小沙发从中间整个断开断成了两截。罗春翔心里盘算着这要被老孙知道肯定又得赔钱,以他那种斤斤计较的性格不知道要唠叨成什么样,但要重新买一个能不能买到一样的不说,就算买到估计也不会便宜,藏又藏不住,不如早点找到老孙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去,然后故作不追究,这样或许能省了赔偿,他不禁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得意。当房东老孙来的时候罗春翔故意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对老孙说:“老孙,你来看看你这个沙发,昨天我刚坐上去就塌了,中间这个凸的把我腿都戳肿了,幸好我躲得快,要是被这个尖的戳了估计就是肿块肉这么简单了。”老孙没有理他,他扶着断成两节的沙发缓缓蹲下,两手沿着断裂的缺口来回摸索,罗春翔继续在一旁吹着风:“我坐上面喝水杯子都摔碎了,这真是——不过算了,这沙发应该是时间长了,我也没摔着哪儿,你看看能不能——要不就搬走吧。”罗春翔本想说能不能换个新的,但说出口时就变成了直接搬走。
“等等,你是不是放什么重的东西放沙发上了?”老孙一句话问得罗春翔目瞪口呆。
“啥?”罗春翔喉结滚动,后背惊出一身汗,“我怎么可能在上面放重的东西,我回来一躺它就成这样了。”
老孙按腿扶墙站了起来,他枯树枝似的手指指向裂缝处:“这不可能是老化,肯定是你放了什么重的东西,你看看这断口,两边茬儿还透新的,怎么可能老化,就是老化那也应该是断腿,哪儿能从中间断。”被老孙这么一说本就心虚的罗春翔更加窘迫了,他强忍镇定地开始狡辩:“我放啥重东西啊,我就一屁股往上一躺它就断了,我一个人重的重东西它都吃不住吗?这沙发质量也太差了吧?”就在两人争论不休时隔壁的中年妇女已经骂上门来:“你们能别吵了吗?晚上吵夜里吵,早上还在吵,天天嚷嚷个没完,大早上也不让人睡个觉——”当中年妇女看到房东老孙时突然哑住了,她顿时收起了刚刚的态度悻悻地退了回去。
“马桂婷你等等,我昨天人都没在这儿,我吵啥了吵。”
“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他。”马桂婷嘴一斜指指罗春翔,“昨儿从晚上到半夜一直吵,一会儿咔啦一会儿轰隆的,都在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最近经常这样,之前我一直忍着没说,今儿实在忍不了。”罗春翔对着指向自己的指头极力辩解:“你乱说什么,我老早就睡了,你是不是听错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还在为昨晚的事情争论是非,“行啦,不管昨天谁弄出的声音,以后都轻点儿,别影响到其他人。”老孙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他揪着断掉的弹簧放到罗春翔眼前:“我现在就跟你说这沙发的事儿,你看看这个跟刚刚那断口,明眼儿都不可能是老化,指定是你放了什么重的。”
罗春翔还想争辩,但他就像一个撒谎的小孩被揭穿谎言时那样无地自容,哑口无言,更像一个士兵战败投降之后静静等待命运的宣判,不发一言。他两手自然下垂,紧皱的面容也松了下来,老孙知道他这是承认了。
“我这沙发当时买了一千多,现在也旧了,我也不讹你,我就从你押金里扣500块钱,这没坑你吧。”听到老孙说的赔偿金额罗春翔的心才放了下来,但他还是觉得有点贵,想跟老孙再讨价还价,而老孙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你要是觉得这个价我还是坑你了那你自己去市场上买,不求你买一样的,你买个差不多样式的就行,买到这事儿就算,买不到我扣你五百押金,你自己说行不。”
罗春翔破天荒地把小屋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茶几、蹲便器被他擦得锃亮不说,窗帘、床单、挡布也都全部拆下来洗净晒干。除了租房那天这应该是他第二次打扫屋子,以至于晒床单的时候许光强都惊讶道:“哟,以前从没看你洗过床单,今儿太阳不在西边吧。”不仅如此,昨天晚上跟刘东升交班的时候告诉他今儿开始车连续给你开一周,女儿过来,这周都要陪女儿。
“那这个月租金怎么算?”刘东升很关切。
“这七天一天多加你一百,我女儿如果要用车你优先过来接送,怎么样?”
“那你用车给钱不?”
“你说呢,赶快开你的车去吧。”罗春翔笑着摆摆手。
这间一览无余的小屋对罗梓瑜来说却像进入了一个新世界,茶几、沙发、窗帘以及帘布后面紧缩成一块的厕所都是她好奇的地方,带压水井的院子更是她的伊甸园,来这里还不到半小时罗梓瑜就跟隔壁的小孩打成了一片。
徐莉整理床铺的时候罗春翔正在切西瓜还不忘边邀功:“安拉,你们来之前我早就洗干净了,哪儿能让你们睡脏的,你看看这沙发,地上,全被我打扫了一遍。”
“难得,还知道稍微打扫一下——”说话间徐莉抖动毛毯时一个起毛的蓝色扎头皮筋从里面被甩了出来,徐莉拾起皮筋时罗春翔还浑然不知:“那是,平常我就是再不讲究老婆女儿过来也得勤快一点不是。”
当徐莉将扎头皮筋提到罗春翔面前质问他时他顿时感觉心里“磕噔”一声脑子一片空白,不用想这肯定是张美燕掉这儿的,他心里不禁责怪起张美燕缺根弦,扎头皮筋掉这儿了自己居然不知道,也没跟自己吱个声,这下好了被徐莉抖出来,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上推吗?想到这儿他鼻子上不禁起了一层汗珠。
“我哪儿知道,这——这肯定是之前租客落这儿的,这个屋子住过好几拨人。”罗春翔强忍镇定平稳地把刀放下,并把切好的西瓜摆弄整齐,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擂鼓声不断加快,仿佛要冲破身体迸发而出,他不敢直视徐莉的眼睛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等待最终结局的爆发,毕竟这么拙劣的谎言他自己都能找出无数个理由将它彻底击破。
“哦,也是,反正你也不爱干净。”徐莉凝视这根扎头皮筋几秒后把它丢在了一边,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