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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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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泽笼着袖子,随他跪着,转过身来看着在地上趴着的小奴隶——灰扑扑的小孩被打得不成人样,脸被按在地上,全是泥土,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充满了倔强。一件破衣服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不过好在看上去除了尘土,没什么其他可疑的污渍,起码是个洗衣服勤快的。
这让姬泽满意了一点,他本来就不喜欢小孩,更别提不爱干净的小孩,他扬了扬下巴:“能起来吗?”
小奴隶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盯着他。
陈狸小声提醒他:“先生叫你呢。”
他这才回过神,脸腾得红了,手忙脚乱爬起来,结结巴巴回答道:“能,能的。”
这位国师大人跟别人都不一样,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他被公子霁打的半死的时候,能让公子霁跪在地上请罪的人。
别人都害怕公子霁,但是眼前这个人不怕,很厉害。
姬泽温声问他:“你说你是燕王的儿子?”
小奴隶的眼眶里迅速蓄满了眼泪:“我,我是。”
每次他在公子霁面前说自己是燕王的儿子,公子霁就会更加暴怒。有人好心劝他安安分分当自己的奴隶,但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公子霁也不会放过他。
他的存在,就已经是公子霁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小奴隶也很清楚,燕王不会承认自己。自己的存在,是耻辱的证明。他这么说,不过是麻痹自己——你是燕王的儿子,总有一天会苦尽甘来,自己所遭受到的痛苦不过是日出之前的黑暗。
如果一个人连希望都没有,那还怎么在痛苦中带着勇气活下去呢?
“唔,你今年几岁了?”
“十,十三岁。”
这么瘦巴巴的小孩居然有十三岁吗?他不说,别人还以为是八九岁的孩子呢。
姬泽还想问两句,余光瞥见兰夫人提着衣裙,急急忙忙过来了,连额头上都蒙了一层薄汗:“国师……”
公子霁双眼一亮,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立马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兰夫人:“母亲……”
兰夫人却一巴掌狠狠地打了上去,打得燕霁头一歪,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的脸上很快浮现了鲜红分明的指印。
兰夫人气得胸膛起伏,厉声训斥他:“哪个狗奴才教唆你对国师出言不逊!来人,把二公子身边的奴才拖下去。”
“国师不消气,你就在这跪着。”
姬泽冷眼看着兰夫人的小把戏——先一步处理了一群人,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让燕霁跪着,就是把自己高高架起来,算准了他不敢让公子霁一直跪在地上。
但姬泽偏偏不顺她意。
他最讨厌别人话里话外威胁自己,让燕霁跪上一会,反正死不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看了看身旁束手束脚站着的小奴隶:“他既是燕王的儿子,怎么二公子还叫人打了他?”
兰夫人脸色变了,狠狠地瞪了一眼蔫吧着不敢说话的公子霁。深吸了好几口气,面色为难,但还是开口解释了缘由:“这个孩子,是大王还是公子的时候出生的。”
“他的母亲,是身份低贱的女奴,是……是当时的太子殿下送给大王的。”
“大王醉酒后宠幸了她,瞒着大王把他生下来。大王震怒,赐死了他的母亲,也一直没有承认过他。”
姬泽明白了,女奴是相当低贱的娼妓,有身份的贵族都不会去和女奴厮混,更别说还有了一个孩子。兰夫人说得好听,其实无非是燕王酒后看到貌美的女奴,没有把持住。先太子想用这个孩子搞臭他的名声,这样一来,有身份的贵女都不会选择嫁给他。
显而易见,先太子的计策是奏效的。燕王后宫里有身份的妃妾,都是他登上王位之后才纳的。
难怪燕王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孩子,要不是怕担上杀子的恶名,恐怕这个小奴隶早就死了。
不过燕王对他受欺辱的事情,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在这种放任纵容的态度下,他被折磨死,也是早晚的事情。
“既如此,这个孩子,我便带走了。让他在我身边做个为大王试药的药人,也算是回报了大王的生养之恩。”
身量瘦小,一脸被突如其来的好事砸昏了头脑的小奴隶,咬着唇看着姬泽,感动的快要哭了。
姬泽在心里生出了一点淡淡的怜悯——小可怜,恐怕你还不知道,遇见我,你才是真正的倒霉。
毕竟这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拯救,任何馈赠都标注好了代价,等这个奴隶日后知道真相,恐怕恨自己都来不及。
但他又很没良心地想,如果没有遇见自己,这个奴隶的寿命顶多只有两三年,一生都在痛苦中默然死去。这样相比,在自己身边好好长大再去死,怎么不是一种运气呢?
兰夫人有点拿不准姬泽的意思,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托词,还是真这么想的。
“国师,他身份到底……会不会,辱没了您?”
姬泽摆了摆手:“我是修行之人,不在意这个。”
“况且,既然他跟在我身边,那他的身份自然不会低贱。”
兰夫人衣袖下的手握紧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姬泽要护着这个小杂种吗?她的手上,可一点都不干净。她难以抑制地想起那个容色倾城的女奴,想起她是怎么在自己手底下一点一点咽气的。
姬泽微微眯起眼看着她,兰夫人只觉得在这种目光下,自己的所有丑陋都无所遁形,咬着牙避开了他的眼神。
姬泽若有所思,但他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和兰夫人有什么冲突,毕竟养小孩很费精力,更别提这是小奴隶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既然他要跟着我做药童,也算是半个修行人,前尘往事当断则断,自然也没有身份低贱一说。”
姬泽慢条斯理地补充道,眼看着兰夫人因为他的话渐渐放松下来,勾了勾唇,低头对上了小奴隶眼巴巴的视线,伸出手:“你愿意跟在我身边吗?”
小奴隶看着眼前骨节分明,五指细白的手,再看看自己黑乎乎,在地上沾了泥的脏兮兮的手,有些迟疑——他害怕把国师大人的手弄脏。
姬泽看出来他的犹豫,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干净的棉帕,裹在小奴隶脏兮兮的小手上,把人拉到身边。
刹那间,清幽的檀木香气钻进了小奴隶的鼻腔里,那是独属于国师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干净的味道。
“你愿意跟在我身边吗?”
“愿意的,愿意的。”小奴隶拼命点头,生怕下一秒他就反悔了。
姬泽满意地笑笑,直起身,迎着兰夫人的目光:“夫人,这孩子我就带走了,大王那边我自会去跟他说。”
说着,他余光一瞥,仿佛才看见地上的公子霁一般,有些懊恼般的样子:“二公子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吧,要是伤到了哪,我万死难辞其咎啊!”
兰夫人略有些尴尬,刚刚顾着和姬泽说话,完全忘了公子霁。她轻咳两声:“既然国师说了,你就快起来吧,切不可有下次了。”
公子霁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毕竟硬石板跪起来的滋味,可有的受。
姬泽抿唇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拉着小奴隶离开了。
***
回了小院里,姬泽便叫陈狸带着人下去洗漱,顺便让人送几套干净的衣服来。
陈狸很为难:“现在厨房还没烧热水呢!”
姬泽不耐烦摆摆手,他不能容忍脏兮兮的小孩在他面前多呆一秒钟:“不是有温泉吗?”
陈狸带着他去温泉边,他当然没让小奴隶进去洗,要被姬先生这个洁癖知道了,能把自己的毛给剃光了。
他打了点水,让人在旁边洗干净了。
陈狸带着洗干净的小奴隶过来,姬泽揉了揉眼睛,差点没认出来。
眼前这个高鼻深目,粉雕玉琢的小孩,跟刚刚那个泥地里滚了一圈的是一个人吗?
小奴隶很自觉地在姬泽身边跪下,低眉顺眼的,很有眼力劲。
看起来比傻乎乎的陈狸聪明多了。
陈狸还在嘿嘿直笑:“先生,你看他的脸,他洗完了我都吓一跳。”
小奴隶很瘦弱,十三岁的年纪看起来还没有十岁的公子昭壮实,但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生的格外出挑。虽然姬泽并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但从小奴隶那张脸上,可以想象出她的风姿。
小奴隶意识到姬泽在看自己的脸,立马抬起头,垂着眼。既不冒犯贵人,也能让他看得更清楚。
姬泽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他不是在看脸,而是在细细地给他看相。
毕竟姬泽见过无数的俊男美人,再好看的脸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
姬泽一手支头,懒懒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奴隶低下头,有些羞愧,嗫嚅道:“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杂种。”
“那说明你的名字是等着我来取的,”姬泽微微笑道,“瑾瑜匿瑕,泽其杂糅。你就叫瑾好了。”
小奴隶不知道瑾是什么意思,但只要是姬泽给他起得,他都很喜欢。
他点点头,眼睛发亮,像只小狗一样:“谢谢国师,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