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斩红尘》每天夸自己

28、第 28 章

　　这只生偶是欢情宗和血契盟合作而成的得意之作。

　　生偶简单来说就是把人体上不满意的零件换成更想要的，思路非常简单粗暴，这种模式有两个发展方向，一个是保留人体的形态，但是换成更好的，比如富人不喜欢自己的鼻子，可以买一个穷但是美丽的人的鼻子给自己换上，这是同族之间的替换。

　　另一个方向则是把一切都换成非人的——这样换下去，最后的生偶可能只保留了一个人类的脑子。

　　萧照夜就有幸见到了第二个生偶发展方向的极端产物，从法术角度看，能让这么一大坨胡乱拼接起来的东西保持存活状态，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进步和发展。

　　不过可惜萧照夜不在乎这些，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了。

　　太虚剑宗聚集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哨，和萧照夜缠斗的剑修反身离去，留萧照夜一个人对着这恶心的生偶，七窍都要冒出烟来。

　　魂引使边春娘的身影出现在他旁边：“这东西不受鬼气控制，”她凝重道，“你要小心。”

　　然后消失的飞快，生怕慢一秒就被萧照夜留下一共御敌。

　　衔烛盟是一个松散的组织，虽然萧照夜担着盟主的名头，其实并不能真的指挥大家。

　　他狠狠吐出一口气：“陆昭野这混球又放我鸽子——卜骨仙！卜骨仙！”后面两声叫唤声音大得很。

　　百姓已经一片混乱，台上眼看着要打起来了——可是也没波及到他们？胆小的想回家，胆子大的想看热闹，来来回回堵在一起，就成一锅粥了。

　　一个穿着破烂灰袍的中年人慌里慌张从人群里挤出来，他很瘦、身量中等，头发是灰色的，全身最瞩目的地方是两个大门牙。

　　“来了来了，”他抱着一个白玉盒子跳着脚往台上蹦，“爷爷这就给你算一卦！”

　　因为场面太过混乱，还真的没有人拦他，他就这么蹦到萧照夜身边，就地坐下，晃了晃盒子然后直接砸在地上。

　　盒子里摔出来九个玉牌，乍一看一模一样，卜骨仙却一脸迷茫，伸长脖子快要把眼睛贴在玉牌上：

　　“奇怪、奇怪，怎么成了必死之局！”

　　这次行动前他给萧照夜算过，是个险象环生但是确保无虞的结果，怎么才隔了一夜，就变成了大凶之兆？！

　　卜骨仙没有法力，只会算卦，他是个半兔妖，因为家里孩子太多而堕入魔道，成了个稀奇古怪的魔修，被衔烛盟吸纳为成员。

　　“咱们跑吧，”卜骨仙郑重拽住萧照夜的袍脚，“盟主，这是要死啊！”

　　萧照夜快被他气死了：“现在还能跑吗？！”感觉不太对，又吼，“跑了衔烛盟也是完蛋，呸，整个魔道都得完蛋，你是不是很想以后被砍下这双能算卦的手给别人换上啊？！”

　　卜骨仙：“……盟主你一点城府气度都没有，怪不得失恋这么多年。”

　　说完自己踮着脚溜到一边，边春娘人不露头，魂灯的白光悄无声息挪过去将他护住。

　　卜骨仙也知道事态紧急，这时候说什么“只来我们三个人真是要命啊”也来不及了，只能是有多大本事使出来多大力气。

　　他全神贯注将玉牌重新放进盒子，然后将衣服解开，盒子贴到肚皮上，他双目闭上的同时瞬间脸色惨白。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盒子贴肉的那一面出现了一张嘴，里面伸出长长的舌头钻进卜骨仙的肚脐眼里。

　　料事如神不是卜骨仙真正的本事，他的绝活是在此处：

　　逆天改命。

　　既成的结果也可以改变，只要他愿意付出代价。

　　这代价不会好心写在纸上让卜骨仙读个明白，他这么多年用过三次，第三次才咂摸出一点味道，最开始他以为代价是一个脏器——他找衔烛盟里的破妄君看过了，他缺了一个肺叶、脾和一个肾，至于他为什么还好好儿活着，这个问题魔修都不在乎。

　　但其实代价要比脏器更磕碜一点，是他的寿命。

　　每改一次命，他的身体都会衰老，卜骨仙猜测，改命的代价是他所剩寿命的二分之一。

　　他只能提供这么多，而每次改命的效果也不一样，彻底反转从下下签到上上签是不可能的，卜骨仙只希望，这次他可以撬开一线生机。

　　魔修是不讲究单打独斗的，大家一拥而上恨不得一人一口把萧照夜啃着吃了。

　　萧照夜一边要应付这些跗骨之蛆，一边主要警惕地上那摊生偶，这东西根本看不出来还和人有什么关系，唯一能证明他曾经是人的五官也奇大无比，一双像是活物凸起形成的眼睛，从刚刚开始就死死盯住萧照夜。

　　下面的嘴巴还在笑着流涎水。

　　萧照夜一点也不想往那个地方去，可是所有魔修都在把他往那里逼，他们的目的似乎是想要让他碰到这个生偶。

　　分心二用，萧照夜就落了下风，一个魔修突然哈哈大笑，把锥子样的法器往脑袋上一捅。

　　萧照夜立刻感到不对，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魔修的脑袋连带着身体跟西瓜一样爆裂开，萧照夜躲得了他的残渣，躲不了那股突然的力道，脚只是向后撤了一步，就感觉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上。

　　糟、糕。

　　场面静止了，生偶原本就在笑的嘴裂开更大的弧度，嘴角把眼睛都挤到一起了。生偶身体各处激射出绳索一样的长条，瞬间就把萧照夜捆了个结实。

　　萧照夜连眨眼都做不到。

　　卜骨仙还在忍受痛苦，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隐在暗处的边春娘无法可施，只能把左手喂给灯里的厉鬼。

　　厉鬼发出刺耳的尖啸，跃出魂灯扑向萧照夜。

　　鬼焰移动，缚心客得到喘息之机，他没有犹豫抓住时机，终于将两掌合在一起。

　　啪。

　　轻微到不可听见的声音落在场中人耳边，却是如雷鸣。

　　郑弘堰被缚心客的两个弟子护住，此时原地蹦起来，然后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听啊——你们听见了吗？！”

　　先是细流，声音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大，无数细流汇聚成溪、河、江流！

　　通天台是由白玉建造而成，这一天是冬日里难见的艳阳，阳光将通天台变得澄澈——不、不仅是看上去，通天台真的是透明的！

　　血液染红了流经之处，人们这才看清通天台内部有多么复杂的线路，它们一点点被血红色填满，远远望去，通天台像是一块巨大的红玉。

　　皇后和所有皇子公主的血还没有彻底冻结，新的血液就从地底逆流而上，这样惊悚的场景近距离看起来让人心胆俱碎。

　　文武百官和剩下的宗亲想跑，根本跑不远，通天台下是血契盟的人，他们早就得到了命令，台上人一个都不许离开。

　　郑弘堰状似癫狂，他连滚带爬去了通天台的最高点，在这里，他将拥有仙骨。

　　就在血液喷涌而出的瞬间、同时也是萧照夜终于找回意识的时刻、也是卜骨仙露出疲惫笑容的一刻，无边火雨凭空落下。

　　最大的一朵焰火在顷刻间就将缚心客烧了个干干净净。

　　在场的都被这变故惊呆了，郑弘堰呆愣地盯着国师曾经存在过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个青色的木质面具。

　　“不！！！”郑弘堰筹划多年，献祭了所有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他无法接受，“是谁！！是谁杀了他！！”

　　他的脸上青筋游走，像魔鬼多过人。

　　太虚剑宗的剑修们从期待中清醒过来，每个人的手都摁住了自己的剑，他们盯着同一个方向，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戴面纱的男人。

　　“玄穹宫，墨棠。”

　　太虚剑宗为首的剑修认出了来人，她反手握紧背上和她一样大的宽剑：“是你杀了缚心客？”

　　墨棠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望着望着通天台下。

　　很多妖，遍体鳞伤、苍白虚弱，相互搀扶着从通天台的地牢出口依次走出，裴雪卿和白翊在外接引他们。

　　“计划改变了吗？”

　　他们都在问。

　　“我们放弃复仇了吗？”

　　他们不想放弃，都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了，为什么要半途而废？

　　活着离开这里得到的也不是自由，而是敌对，是数不清的伤害和仇恨。

　　裴雪卿面色复杂，他和白翊人手有限，将这些妖族解救出来花了不少功夫，但还是有一些去的太迟了，没有能救下来；有妖虽然得救，身体里的血液却空了大半，活着是还活着，日后却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白翊看着这座用族人血液浇筑而成的建筑，目光中是深沉的恨意。

　　裴雪卿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却怎么都带着颤抖：

　　“不是放弃……”他想着陆昭野的话，“是她回来了。”

　　“她说，不用你们牺牲，应报的仇、应还的债，都由她一力承担。”

　　她？

　　妖群中的惊呼像一重又一重的浪潮，他们惊慌，他们不敢相信。

　　边春娘指使厉鬼把萧照夜扔在自己身前，问他：“这些妖准备干什么？”

　　如果是要报仇的话，是不是衔烛盟可以撤了？

　　萧照夜费劲张开嘴：

　　“陆昭野那个——混蛋——最喜欢大场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边春娘已经被裂空的清声吸引抬头，一双巨大的火翼在空中展开，中间最刺目的烟火围绕着一个身影。

　　“大圣……？”

　　不可置信。

　　“大圣！！！”

　　有一只妖喊破了喉咙。

　　火焰散去，一身黑色的半妖从空中迈步而出，黑红色的头发飞扬，她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面容沉静：

　　“是我，”她用很轻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清晰地说道，“陆昭野回来了。”

　　*

　　天上人卸下面具露出真容，

　　地上缚心客的弟子终于找到机会，爬到老师丧命的地方，伸手拿到了那个青色的木质面具。

　　然后，戴在了自己脸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