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尽人间春色》煤球王

32、交战

　　林青梧是被军队的操练声吵醒的，睁眼发现自己伏于案几，其上是北荻王庭的布防图，密密麻麻标注了好几条路线。

　　她这是灵魂互换了？端起茶水，水中倒映出熟悉的俊脸。

　　沈云归！

　　两军交战的节骨眼，她又和沈云归灵魂互换了。

　　林青梧仰头欲望天，却只能看到帐顶。

　　春醪进来见自家太子正长吁短叹，焦躁地于帅帐踱步。

　　“殿下是忧心北荻用兵如神的五王子敖云？”

　　敖云不过是平定了几次部落内斗，加之深受北荻王宠信，被北荻官员捧上神坛，用兵如神的名号就传开了。

　　哪里比得上他们真刀真枪的几场仗，殿下怎会忧虑至此？

　　林青梧顿住脚步，抬眸幽怨地望向春醪，“是我。”

　　春醪瞧见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忆起殿下与公主灵魂互换的那段时日，意识到昨夜确实雷电交加，迟疑道："公主？"

　　林青梧颔首。

　　“什么公主？“云归你又想公主了？”元溪行撩帐入内，接过春醪的话。

　　紧接着沈舒然又走进来，“这叫小别胜新婚，你懂什么？”

　　对上沈舒然戏谑的双眸，林青梧装模做样轻咳一声，正色道：“有要事？”

　　两人正经起来，汇报军中粮草余几，伤兵几何，精锐几支，还问起详细的作战事宜。

　　林青梧一个头两个大，她才到并州不到一个时辰，对战局知之甚少，如何讨论作战事宜？

　　春醪察觉出林青梧为难，主动开口言明需要时日思量，二人离开帅帐，前去操练兵马。

　　怎料刚出帅帐，元溪行神经兮兮地问沈舒然，有没有感觉沈云归有些不对劲？

　　不是他平日见到的沈云归，像是上次来长公主府例行询问的沈云归。

　　沈舒然上下打量了元溪行一番，“云归有了家室自然是不一样了，等你有了就明白了。”

　　说完大步流星地赶往演兵场，空留元溪行疑惑难道沈舒然也有了心爱之人？

　　沈舒然嘴角漾起笑意，她亦思念远在庆京的阿妹。

　　沈芙玉临行前细细为她穿戴甲胄，直到今日甲胄上彷佛尚存余温。

　　"阿姐，我等你凯旋。"

　　脑海中蓦然回响阿妹的低语，眉目流转尽是不舍，她一定不能让阿妹失望。

　　主帅营帐的帐门由特殊兽皮制作，隔音出奇地好，是以林青梧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案几摊开的北荻王庭布防图下面是并州边界的地图。

　　沈云归是想直取北荻王庭？

　　春醪见状解释道：“殿下担忧公主病情，想助燕梁使团早已返回郢都。”

　　病情？

　　她险些忘记了提前写好的家书，每隔半月送到并州一封。

　　原本毫无破绽的计划因意外败露，不知沈云归知晓会作何反应？

　　勃然大怒或是心灰意冷？

　　——

　　“你是沈云归？”

　　赵汀兰刀子般的眼神剜了他好几眼，明明是头一次见面，她却满怀敌意，似乎他抢了她什么珍宝一样。

　　沈云归点头，他记得自己正研究北荻王庭的布防图，一道白光袭来，醒来时他就又成了林青梧。

　　但林青梧不应在庆京养病吗？怎么随燕梁使臣来了北荻？

　　先前听到过燕梁公主出使北荻王庭的风声，他以为是北荻为了破坏虞燕盟约放出的假消息，或是随便寻了位中原娘子扮作燕梁公主，左右燕梁使团悉数逗留于北荻，自会有人相信，没成想林青梧真在北荻。

　　他询问缘由，灵泽缄口不言。

　　迎上赵汀兰杀人的目光，沈云归硬着头皮问道：“明月病已大好？为何身在北荻?”

　　难不成是林青梧放心不下他，随使燕梁团来找他，途中被北荻劫走？

　　不对，燕梁使团是于云州边境遇到北荻军队的，沈云归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赵汀兰扯起一抹冷笑，“太子殿下不妨亲自去问问明月。”

　　林青梧帮他查案差点死在宁州，更有她们燕梁好端端的公主嫁他竟是做妾，赵汀兰自是没有好脸色。

　　帐内炭盆烧的劈里啪啦响，灵泽却觉气氛陡然变冷，或者说赵汀兰见到沈云归之后，周身散发寒气，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好在宋新及时进来打破僵局。

　　“公主前些日子借予宋某的书，宋某受益匪浅，今特意来还书。”

　　灵泽接过书放于案几，赵汀兰翻看书页，瞧见内里夹着字条，明晚子时行动。

　　赵汀兰轻笑，“宋先生果真是守诺之人，北荻不比中原书籍繁多，日后宋先生若有想读的书尽管来就是。”

　　沈云归云里雾里，只觉得进来的人与临川首富之子宋问樵颇为相像。

　　宋问樵不光来了北荻，还与燕梁使臣有合作?

　　待宋新走后，沈云归取出书中字条，字条背面绘有简单的一条路线图。

　　“他是宋问樵？”

　　赵汀兰颔首。

　　“你们打算同他一起逃出去？”

　　赵汀兰再次点头。

　　“明晚子时，先烧粮仓引起骚乱，再伺机逃出王庭？”

　　赵汀兰：“太子殿下聪明神武，应不会拖我们后腿吧？”

　　沈云归深吸一口气，忍，他要忍，赵汀兰是林青梧最好的朋友，是心疼林青梧，才会对他抱有偏见，他一定努力让赵汀兰改观。

　　“自然不会。”

　　富庶之国被林帝挥霍一空，何况燕梁刚结束一场内战，兵力疲敝，百废待兴，不是蛰伏多年，兵强马壮的北荻的对手。

　　若是新帝强行带走使团，必会激怒北荻，届时北荻转攻燕梁，更是百害而无一利。

　　并州这些时日与北荻战乱不断，倒真是个好机会。

　　次日夜间，乌云遮月，整个王庭陷入沉睡，巡逻士兵举着火把巡视，巡逻队中有一年轻士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止不住地淌下，年轻士兵擦拭泪痕，微微仰头忍住泪意。

　　不远处似乎升起一道黑烟，还未等他反应，便听到有人疾呼粮仓失火。

　　粮仓不止囤积王庭过冬的粮食，更有前线的军需补给，沉睡的王庭慌乱起来，所有人都在为扑灭粮仓大火努力。

　　燕梁使团则趁机从预先商讨的路线出逃，众人轻装简行，日出时已逃离王庭数十几里。

　　北荻王庭距离燕梁甚远，若原路返回云州极有可能再次被北荻截获，故而他们兵行险招，向并州方向前行，绕过并州战场再进入朔州。

　　众人风餐露宿，白日睡觉，晚间赶路，草原的夜酷寒，他们几乎是咬着牙往前走。

　　又是一个夜晚，他们又翻过一个山头，城郭隐隐可见，终于快到大虞了。

　　“嘶——嘶——”

　　一只猎鹰于他们头顶盘旋鸣叫。

　　宋新疾色道：“不好，是北荻王庭的猎鹰。”

　　北荻猎鹰羽毛呈深褐色，颈部泛金色，爪和喙锋利如刀，目力远超常人，是草原巡视的绝佳助手，尤其是寻人。

　　猎鹰发出声音吸引主人前来，于空旷的草原显得格外响亮。

　　“唳–—唳–—”

　　盘桓的猎鹰再一次发出鸣叫，提醒主人目标就在前方。

　　北荻的人快要追上来了!

　　沈云归握紧缰绳，加速驰向不远处的城池，只要进城便是大虞国土，北荻奈何不了他们。

　　快些，再快些。

　　黎明破晓，东方泛起鱼肚白，草原回荡着哒哒的马蹄声。

　　盘旋的猎鹰消失，翻过最后一座山头就可以进城了!

　　朝阳突破云层，迸射出温暖却不刺眼的光芒，一行人迎着初升的旭日登上山顶。

　　“诸位，别来无恙啊。”

　　郑海宁于山脚恭候多时，那只深褐色的猎鹰矗立在他的肩头。

　　北荻前线溃不成军，他献计以迩安公主为饵，逼迫大虞太子，北荻王同意并派出精锐助他抓住逃走的燕梁众人。

　　草原人就是没有脑子，随口说几句北荻王便信了，可北荻的存亡与他何干？他只是想沈云归付出代价，为郑家人的死付出代价。

　　稳坐明堂的沈帝他动不了，一人之下的太子他也动不了，但杀了举目无亲的弱国公主，闹得动静大些兴许会让父子反目。

　　郑海宁心里盘算，阴恻恻地笑着，“留下迩安公主，本公子权当没见过燕梁使臣。”

　　他身后的北荻士兵张弓搭箭，箭矢对准燕梁众人，若是燕梁使臣说出一个不字，箭矢顷刻会刺入皮肉。

　　郑海宁此举是让他们牺牲公主换取其他使臣活命的机会。

　　一向聪慧的赵汀兰也想不出脱困之法，她攥紧缰绳，明明近在咫尺，他们却被郑海宁找到。

　　迩安公主的身体倘若出现意外，那明月一辈子也换不回自己了。

　　“我随你们走！”

　　沈云归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似这具身体的死活同他没有关系，“郑郎君要遵循诺言，放他们离开。”

　　郑海宁眯起双眼，挥手示意士兵收起弓箭，主动让出一条通往大虞城池的道，“公主放心，本公子一言九鼎，请！”

　　云彩挡住冬日暖阳，映在草地上的影子褪色变浅，燕梁使团最后一人踏入大虞境内。

　　赵汀兰瞧见北荻式样的马车逐渐变小，最后凝聚成一点。

　　周寺卿叹谓，“这便是公主的使命！”

　　语气相当理所当然，彷佛林青梧一生下来便要为家国献祭，舍己为他人，或者说是为他们，为燕梁高官权贵。

　　赵汀兰嗤笑，“使命？周寺卿此话何意？”

　　周寺卿抚过胡须，“公主受燕梁万民供养，理应为燕梁解忧，若能捐躯报国更是无上荣光。”

　　“燕梁万民供养的不止公主，怎么不见他们为国分忧，以死报国？既然周寺卿深明大义，不妨叫住北荻，将公主换下来。”

　　周寺卿梗着脖子，“放肆！本官是你的上官，你竟敢出言不逊!”

　　赵氏于郢都是名门望族，又与新帝关系匪浅，若是平他定要让上三分，可赵汀兰同赵氏决裂，自请除名，如今的赵汀兰不过是区区少卿，官位在他之下，还是一介女流。

　　娘子如何能抛头露面，自请除名？说的好听，他看赵汀兰就是被赵家赶出去的。

　　周寺卿面上尽是不屑。

　　赵汀兰不再理会周寺卿，调转马头，目光沉沉凝视马车消失的方向，“众卫兵听令，随本少卿去营救公主。”

　　周寺卿本就反对迎回迩安公主，是以林青梧父兄为以防万一，让卫兵直接听命于赵汀兰。

　　一声令下，卫兵跟她疾驰而走，空留周寺卿和他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