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槐南 ...
-
起风了。
天色一下子暗下来,红黑色的塑料袋夹杂着树叶在空中盘旋,快要下雨了。
云归翻了翻书包,没带雨伞。她轻叹一声倒霉,怎么刚到槐南就变天了,明明上一秒还阳光普照。
她剥了颗糖,一股腥甜涌上鼻腔,鲜红的血砸在白皙的指尖,格外显眼。她低头胡乱用纸抹了一把。然后轻轻捏住鼻孔,不一会儿血便止住了。
云归从小就这样,天气一变脸鼻血就涌出来,最严重的一次甚至住进了医院。
风越来越猛烈,云归压了压帽檐,耳边只剩呼呼声。
“哗啦哗啦”,成片成片的雨滴顷刻而下,沾湿了地面,让云归有点懵,她来不及多想,随便找了个屋檐躲雨。
路边的行人撑着伞,急匆匆往家里赶。云归并不着急,夏天的雨多为阵雨,很大,但很短暂,槐南也不例外。
关于槐南,云归并不是很了解。
她只在这生活过半个月。
印象里姥姥家有一个小院,邻居经常聚在那块聊天,那时候的云归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一个人乖乖的在屋里边逗小猫。
她记得那只猫姥姥养了很久,姥爷去世后,便是那只狸花猫陪着姥姥。
老屋后边有一座池塘,有次她为了追上那只狸花猫,脚下一滑,摔了进去。
水漫进鼻腔的感觉很痛苦,她不断在水里扑腾,却在绝望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后来是邻居听见了她挣扎着声响,她这才得以获救,自此以后云归就变得怕水,甚至不敢靠近那座池塘。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云归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毫无征兆的,身后的屋里传了一阵碗碟破碎的声音,吓了云归一跳。
紧接着是男人的怒吼:“有本事给老子滚出去,吃我的用我的,还敢跟老子甩脸色,你这样对得起你妈吗?!”
“呯”。
摔门的声音传来,快要没过雷雨声。
出来的男生很高,穿的是一件很简单的白t恤,白皙的脸颊边有一处伤痕,还在向外冒着。他眼里闪着寒光,侧头瞥了云归一眼,仿佛要把她千刀万剐。
但男生没管云归,自顾自要冲进大雨里。
云归开口叫住了他:“喂,在下雨呢,你要去哪?”
男生转过头,声音淡淡:“你管我呢,管好你自己再说,多管闲事。”
云归不解:“至少等雨停再离开吧,你这样会生病的。”
她开始翻书包,终于在最小的那一层找到了创可贴。
“看你受伤了,贴张创可贴吧……”
云归抬头,男生却早已走远,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
她收起创可贴,不满的嘟囔:“什么人呐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下完这场雨,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云归到夏茗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7点,刚好是饭点。
夏茗早早的做好一桌云归喜欢吃的饭菜,就等着她来了。
夏茗不断给云归夹菜,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云归咬了块红烧肉,点了点头。
“你爸妈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夏茗指的是云昌和莫棠离婚的事。两个月前,莫棠发现了云昌的婚外情人,他甚至还有了个5岁的私生子,那天云昌和莫棠吵得天翻地覆。
莫棠眼神里带着愤怒,更多的是忧伤,她将盘子砸向云昌的脑门,盘子破碎。
云昌没说话,只任伤口向外汩汩冒着血。
莫棠声音哽咽:“云昌,我们结婚18年了,归归都快成年了,你这闹的是哪一出?你到底背叛了我多久?5年?还是更久?我还以为你一直爱着我呢,是我高估了我们的感情,离婚吧。”
云归躲在房间里,默默拨通了莫南的电话。夜色已深,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她看了一眼时间。
23:51。
这个点莫南应该已经睡了。
“怎么了小归,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云归压低声音道:“舅舅,你来接我妈吧,我爸出轨了,现在他俩在吵架,我怕一会儿我爸打她。”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随后是莫南严肃的声音:“好,我马上来。”
莫南家离这儿挺远的,坐车也要一个小时。
那是莫棠第一次爆发,她发疯似的砸碎家里的碗碟,地面上全是陶瓷碎片。
“云昌,你什么意思?你对得起我吗?”
莫棠红着眼,转身推开主卧的门。
墙上挂着的婚纱照在此时却显得格外刺眼,她将婚纱照狠狠砸在地上,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结婚证,哗啦两下片给它撕了。
莫棠大口喘着气,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云昌,我跟了你18年,一个女人有几个18年,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考虑过归归的感受?你这个畜生,我祝你不得好死!”
莫棠。一边骂一边拿出行李箱,朝里面一件一件塞着衣服:“小三就是小三,一辈子都见不得光,还有那私生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啪”。
莫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昌甩了一巴掌。她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云昌揪着莫棠的头发:“说够了吗?”
莫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云昌踹倒在地,雨点般的拳头砸在她身上。
“啊!”
一声惊叫划破夜幕,撕心裂肺。
云归冲出房间,她捡起一块陶瓷碎片冲进主卧,大声喊:“爸,你别打我妈了,我已经让舅舅来了。”
云昌听到这儿立马停了手,他回头阴测测的看了云归一眼:“胆子大了,值得表扬。”
“爸……别打了……我妈她受不住的。”
云昌顿了一下,他一步步朝云归靠近,脸上擒着笑。
云归深吸一口气,直接将藏在身后的陶瓷碎片刺进他的肚子。
她浑身颤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大胆。
云昌“嘶”了一声,他反手抓住云归的手臂,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云归跌倒在地,耳里只剩一片嗡鸣。
“你敢打老子,当初就应该把你淹死,贱丫头。”
云昌抬手又要打她,却被莫棠拦住。
“云昌!归归是你女儿!”
正所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莫棠自己明明也很害怕,却仍然义无反顾地挡在云归面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云归心里敲锣打鼓,终于在听到莫南的声音后冷静下来。
莫南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他一脚踹开正在怒骂莫棠的云昌:“干什么?云昌,你凭什么打我妹?要不是小归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欺负我妹一辈子?”
云昌一见来人,瞬间垮了脸。
他任由莫南带走了莫棠,云归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上了车,莫棠还是一直在哭。
云归上前抱了抱她,声音细若蚊蝇:“妈妈别怕,归归在的。”
莫棠靠在她的肩膀上,却哭得更大声了。眼泪沾湿了她的衣服,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她,她以后是没有家的野孩子了。
云归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先上去了。”
云归上了楼,心里一阵沉闷。
电话铃声响起,是莫棠。
“归归,到淮南了吗?明天记得去买生活用品。”
“嗯,知道了。”
云归来的时候没带衣服和其他的生活必需品,莫南家有钱,他给她转了五千块钱让她到槐南自己去买,莫棠也不是缺钱的人,这些年的存款少说也有五十万,外加云昌给她的两百万抚养费,也够莫棠潇洒一阵子了。
但这不是莫棠想要的,她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小时候夏茗很忙,没时间照顾兄妹俩。
莫棠是在高中校园遇到云昌的,云昌家也算有钱,两人一见钟情,门当户对。
高考前夕,夏茗和莫父出了车祸。莫父当场死亡,夏茗摔断了一条腿,从那以后便只能与拐杖作伴。
夏茗处理完莫父的后事,变回了槐南。
这件事像石头一样砸在莫棠身上,她的成绩一落千丈,整天都心不在焉。
那段时间,云昌就像太阳一样出现在她阴暗的世界。
莫棠从不质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那你早点睡,过几天就开学了。”
云归应了一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爸妈离异后,莫南就花了点钱把她塞进了槐中。
她原本在东河一中也没有什么朋友,换个环境也许会好一点。
夜色一点点黑下来,寂静的夜里只剩下雨滴滴嗒嗒的声音。云归失神的望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上闪过一抹高瘦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好像是今天下午的那个男生。
这么久了,他还不回家吗?
云归拉开窗户,狂风一股脑涌进来,夹杂着雨滴落在她的脸上。
“喂。”
男生没停步。
云归探出脑袋,加大声音继续道:“喂!”
男生终于停下脚步,他左右看了看,最后抬头与云归对视,他撩了一把早已湿透的头发,问:“干什么?”
“雨很大哎,我借你一把伞吧。”
云归说完也不管男生答不答应,径直回房拿了雨伞。
雨伞是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一只小兔子图案,很幼稚。
她飞奔下楼,男生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她急忙追上去,拍了拍男生的背,把伞塞进他怀里:“你这样淋雨会生病的伞我借给你,过几天还回来就好了。”
男生低头,打量着云归。
“怎么又是你?都说了让你别多管闲事,听不懂吗?”
云归皱了皱眉,转身要走,却被男生喊住。
男生把伞扔在云归身上,双手插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
云归啧了一声,捡起掉在地上的伞,回了屋里。
衣服和头发都被淋湿,啪嗒啪嗒往下滴着水。
夏茗从房间里出来,她立马拿出毛巾给云归擦头发:“怎么了?咋淋湿了?”
云归把刚刚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夏茗,又补了一句:“这人真讨厌,我好心帮他,他还不领情。”
“你说的那孩子是沈慢吧?那孩子家庭不好,所以性格不太好,在学校里也不学无术,你离他远点。”
沈慢的事全是夏茗告诉她的。
沈父和沈母是青梅竹马,从小两小无猜,刚到法定年龄,两人就结了婚。过了好几年甜蜜日子,他们便想着要个孩子。
沈母生产的那天,槐南下了很大的雪。
她难产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持续了一天一夜。
沈母生下沈慢后,患上了产后抑郁。
尽管如此,沈父仍然很爱沈慢。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夜。
沈父在厂里加班,沈母哄着沈慢睡了觉。
“哇。”
婴儿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沈母亲叹一口气,抱起沈慢轻声哄,可沈慢还是一直在哭。
沈母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下来。原本她只是无声落泪,后来逐渐变为崩溃大哭。他将沈慢放在床上,转身出了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沈母投了河。
沈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在床上哇哇大哭的沈慢。
他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沈母,直到第二天,有人看到了飘在河面上的尸体。
沈父跪在沈母尸体边,哭到晕厥。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有人告诉他沈母投河那天晚上,孩子的哭声很刺耳。
他大概知道了沈母投河的原因。
他把沈母都死全责怪到沈慢身上,从小到大沈慢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害死了你亲妈,你有什么资格哭?”
可是那时候的沈慢懂什么?
……
夏茗找了件自己不怎么穿的睡裙给云归,让她去洗澡。
此时虽已是半夜,但仍让人觉得燥热无比。
云归翻来覆去睡不着,只盯着天花板发呆。
或许沈慢不是天生这么冷漠的,如果沈母没有投河,他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也会是个温暖的小太阳。
这件事,云归觉得他没有错。
她轻叹一口气,终于在凌晨时分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