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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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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冥驰的指节在教务处长办公桌上轻轻一叩,接过那张印有课表的A4纸。
那是黎菡的课程表。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民法学原理》的课程名称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周四上午9:50,文澜楼四层的走廊空荡安静。
黎菡抱着教案和几本厚重的法学典籍,脚步轻快地走向412教室。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内搭白色丝绸衬衫,发丝挽成低髻,耳垂上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靠窗的座位上,一个修长的身影正低头翻阅着一本《法律解释学》。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他今天没穿正装,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听到开门声,沈冥驰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黎教授。”他合上书,站起身时,那枚黑曜石耳钉在光线中闪过一道暗芒。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备课。”
黎菡神色未变,径直走向讲台,将教案放下,才淡淡开口:“沈律师,这里是本科生课堂,不是法律实务研讨会。”
沈冥驰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桌面上的书:“恰好对这门课感兴趣,来旁听一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校规允许校外人士旁听公开课,只要不影响正常教学。”
黎菡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只是低头整理课件。
教室里陆续有学生进来,见到沈冥驰时,几个女生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小声交头接耳。
上课铃响,黎菡站上讲台,声音清晰而冷静:“今天继续讨论‘法律解释的边界问题’。”
她翻开讲义,目光扫过教室,最后在沈冥驰身上停留了一秒,“如果有旁听人员,请保持安静,不要干扰课堂秩序。”
沈冥驰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整节课,他既没有低头记笔记,也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翻阅资料。
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微微挑眉,像是在思考她提出的观点。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收拾书本陆续离开。
黎菡合上讲义,抬头时发现沈冥驰仍坐在原位,正看着她。
“黎教授。”他站起身,走到讲台前,指尖轻轻点了点她讲义上的一行批注。
“你刚才提到的‘文义解释的局限性’,我在处理一桩合同时刚好遇到过类似问题。”
黎菡低头看了一眼他指的地方,那是她用红笔标注的一段德文引注。
她合上文件夹,语气平静:“如果沈律师对学术问题感兴趣,可以查阅相关论文,或者——”
她抬眸,直视他的眼睛,“等研讨会再讨论。”
沈冥驰低笑了一声,微微倾身,嗓音低沉:“研讨会太正式了。”
他顿了顿,“不如晚餐?我订了荷塘月色的位置,他们新到的雪耳炖品不错。”
黎菡拿起公文包,绕过他走向门口:“抱歉,我没兴趣参与这种临时邀约。”
沈冥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角笑意未减。
他低头看了眼她留在讲台上的那支钢笔——笔帽上刻着极小的“L.H.”字样。
他伸手拿起笔,指腹轻轻摩挲过那两个字母,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黎菡总在学校周转,甚至没有其他的社交跟消遣时间。
这天的午后古籍阅览室静谧如深潭,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落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黎菡站在橡木书架前,指尖轻轻划过书脊,最后停在一本厚重的《罗马法精神》上。
她踮起脚,试图去够最上层的那本书,但书脊卡得有些紧,她的指尖只能勉强碰到边缘。
忽然,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着极浅的汽油味侵入她的感官。
她还未回头,一只手臂已经从她肩侧越过,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将那本皮面精装书抽了出来。
“德文原版的注释更详细。”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黎菡侧眸,沈冥驰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手里拿着那本《罗马法精神》,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
袖口微微挽起,半截黑色表带衬着手腕的线条,显得沉稳而内敛。
黎菡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才伸手接过书。
腕间的荷花手链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律师似乎总能精准地出现在我所在的地方。”
她语气平静,眼底却带着一丝探究,“是巧合,还是刻意?”
沈冥驰低笑,喉结微微滚动:“如果我说是缘分,黎教授信吗?”
黎菡淡淡扫了他一眼,指尖翻开书的扉页,语气不咸不淡:“缘分不会精确到分秒不差地出现在图书馆的某个书架前。”
沈冥驰挑眉,终于不再绕弯子,坦然道:“好吧,我承认,我问处长要了你的课程表。”
黎菡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他,眼神微冷:“盗用教职工权限查阅课表,校规第17条明确禁止。”
沈冥驰不以为意,反而微微倾身,嗓音压低,带着几分调侃:“如果我说是命运呢?上周四你在讲座上的提问,让我印象深刻。”
黎菡感觉到烦躁,不想多说。
“那叫学术质疑。”黎菡合上书,转身准备离开,发尾却在转身时扫过书架边缘,带落了一张借阅卡。
沈冥驰弯腰拾起,目光落在签名处——极工整的小楷,写着“黎菡,2025.6.22”。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那行字迹,忽然笑了:“看来今天真的是‘命运’的安排。”
黎菡伸手抽回借阅卡,语气平静:“沈律师,如果下次再想‘偶遇’,建议提前发邮件预约。”
说完,她抱着书走向阅览室深处的长桌,背影挺直而疏离。
沈冥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书架之间,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张借阅卡上残留的温度。
“预约?”
他轻笑一声,嗓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那多没意思。”
自古籍阅览室那次"偶遇"后,黎菡特意调整了行程。
她不再固定时间去文澜楼,借阅书籍也改由助理代劳。
但当她周三中午推开天台铁门时,金属铰链的吱呀声还是惊飞了檐下的鸽子。
那个倚在栏杆上的身影,连转身的弧度都带着熟悉的从容。
正午的阳光将天台的水泥地晒得发烫,黎菡握着咖啡杯的指尖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
她习惯性走向惯常的位置,却在第三步时蓦地停住。
不锈钢栏杆上靠着的男人正低头啜饮咖啡,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杯壁凝结的水珠坠在他虎口的月牙形疤痕上,像滴在弯刃上的露水。
“文澜楼电梯坏了。”沈冥驰晃了晃纸杯,法学院logo的烫金在阳光下晃成细碎的光点。
“爬了十二层楼梯,突然想念天台的风。”
黎菡的目光落在他锃亮的牛津鞋上。
意大利手工定制的漆皮鞋面光可鉴人,鞋底与地面相接的缝隙里不见半点灰尘。
她沉默地走到栏杆另一侧,刻意将咖啡杯放在两人之间凸起的水泥台上,如同划下一道无形的界限。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沈冥驰脱下的西装外套被风掀起下摆,深灰色的羊毛面料鼓荡出波浪般的褶皱,像只收拢羽翼的隼。
他忽然伸手按住翻飞的衣角,这个动作让衬衫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骨内侧一道新鲜的擦伤。
“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当事人。”他顺着她的视线解释道,指腹抹过伤口结出的薄痂。
“情绪激动时摔了茶杯。”
黎菡抿了口咖啡。
哥伦比亚豆子的酸味在舌尖漫开。
她想起上周五《法治日报》刊登的某桩故意伤害案,胜诉方代理律师栏赫然印着"沈冥驰"三个字。
“你应该贴创可贴。”她看着远处体育馆的玻璃穹顶。
“《医疗机构管理条例》规定,开放性伤口接触公共区域……”
“黎教授。”他突然打断,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你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找到你吗?”
不锈钢栏杆在日照下升温,黎菡的掌心出了层薄汗。
她注视着咖啡杯上渐渐晕开的水渍,忽然听见自己说:“因为张主任的课表更新有延迟。”
沈冥驰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惊动了落在栏杆上的麻雀。
他向前半步,影子斜斜地覆上她的肩膀:“不,是因为……”
下课铃骤然响起,钟楼传来十二记悠长的鸣响。
黎菡端起见底的咖啡杯转身离开,擦肩而过时,他袖口的雪松香气里混进了一丝碘伏的味道。
铁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风声送来后半句话,
“你总出现在阳光最好的地方。”
黎菡的脚步在铁门前微微一顿。
风卷着那句话钻进耳中,轻佻又刻意,像精心设计的台词。
她嘴角极淡地扯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推门的动作稍微重了几分。
铁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惊得檐下的鸽子扑棱棱飞起。
“沈律师。”她终于侧过脸,阳光斜斜地打在她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片冷光,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这种话,留着哄那些信‘命中注定’的小姑娘比较合适。”
沈冥驰仍靠在栏杆上,闻言低笑了一声。
指尖轻轻敲了敲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黎菡没等他回应,继续道:“另外,我很好奇。”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讽意,“你最近似乎很闲?连续三天出现在学校,你的律师事务所……是倒闭了吗?”
沈冥驰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单手插兜,朝她走了两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黎教授这是在关心我的事业?”他嗓音低沉,带着点懒散的笑意。
“放心,律所运转良好,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
“有些案子,值得我亲自花时间。”
黎菡听出他话里的暗示,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微微收紧,捏皱了咖啡杯的边缘。
“是吗?”她淡淡开口。
“那沈律师不如把时间花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比如——”她抬眸,直视他的眼睛。
“少玩这些无聊的偶遇游戏。”
说完,她转身推门离开,背影挺直而冷淡,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清晰可闻。
沈冥驰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虎口上的疤痕,又瞥向栏杆旁她留下的咖啡杯。
杯底还残留着一圈褐色的痕迹,像是一个未完的句号。
“无聊吗?”他轻声自语,指尖轻轻摩挲过杯沿。
“我倒觉得……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