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程暗恋》格式化法师

1、第一章

　　天色暗得早，但八月末的渝州依旧困在暑气里。

　　除空调房里吹着空调的人，在外奔波忙碌的大多是暴脾气。
　　穿梭于人行步道的送外卖的摩托时不时在俩人身后按下鸣笛。

　　段潇潇拉住室友的胳膊，保持直线缓缓前行，给这些没规没矩的人以自主选择的机会——到底是要从她的左边还是右边骑过去，反正别撞到她们就行。

　　刚来这上学的时候，就听徐绪庭说他前暧昧对象在读研期间就把摩托走人行步道反映到交警大队那去了。那女生和自己一样是个法学生，当时还把法律法规拿出来了——《道路交通法》第三十六条规定了分道而行。

　　不过当时的负责人也就是本着和稀泥的态度处理了这件事。
　　渝州确实可用空间小，有些路就没划分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而且不少路侧都是允许停车的，甚至两条道中间也时不时架着车呢。
　　学校附近尤为明显。

　　当时只是觉得那女生也太较真了。
　　但大三了，她也是觉得真是烦得很，每一次出行都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处于一种十分不确定的状态。
　　果然卢梭说的对，规则的目的不是限制自由，而在于保障自由，只有人人懂得分道而行，遵守规则的人才能安心遵守规则。
　　要不是有事她都不愿意走出校门。

　　这次出门的起因是上学期末，仕林街尾有家预告开业的小酒馆，就因为一张无意间被同学拍的照片火遍政大——粉红发色的女生踩着人字梯站在招牌面前，臂弯里还挎着“学术”俩字。
　　虽然没全脸，但露出的四分之一的侧脸，可以确定是个美女。

　　向来沉默寡言的室友看着照片显露出以往从未有过的好奇，段潇潇一口咬定丁颖的性取向，心想怪不得她这个室友两年了和她们一直有一种疏离感。
　　原来是女女也授受不亲的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来这以后产生的后遗症——看见两个男的走得近一点或者是穿个白袜子，脸上就是一副“哦～”的表情，现在就连女生和女生手拉手或者肩并肩都会一阵雀跃。

　　于是段潇潇单方面确定等开学就来这个酒吧找找这个小姐姐。

　　“潇潇，要不咱就算了？我就是有些好奇”丁颖局促地钉在门口，里面的音乐是舒缓的，但她对时不时爆发出的哄笑声有些抵触。

　　好奇什么？好奇一个女生为什么看上去如此自由随性？
　　是染了个张扬个性颜色的头发？还是一个女孩坐做着传统意义上该由男人来做的事？
　　丁颖说不清道不明，可这是她内心能够清楚认知但还是无法坦然同人吐露的东西。

　　“算什么算，好奇就应该一探究竟啊，那你站在这，我去问问。”段潇潇挣脱了从进门就一直紧拉着她的手，朝吧台里带着粉白相间的鸭舌帽和白色口罩的女生吹了个吊儿郎当的口哨，“小姐姐，你们酒馆有什么推荐的啊？”

　　女生手里的刀一顿，顿时收敛了笑，也所幸被口罩盖住了，但语气中透露着丝丝冷冽，“喜欢烈一点还是淡一点的？”
　　切开了青柠放进了柠檬夹里，挤出来汁后抬眼看人，神态才微微缓和了些。

　　单是看一双眼，段潇潇莫名地生出一种熟悉感，在哪里看见啊？

　　她边说边用手指快速地划着餐单，却找不到想要喝的东西。“呃……，你现在做的那杯，叫什么名字啊？”

　　“初柠。”李思琰脱口而出，没来得及多想。

　　“那我就要这个吧。”段潇潇不犹豫，大大方方道，“还写着老板特调，诶，没关系，我就尝个新鲜，你做还是老板做没所谓。”

　　李思琰脑海一片空白，试营业快一周了，还没人点过，刚刚无非是自己想再试试。

　　段潇潇又问，“对了，店里只有你们这三个人吗？”

　　李思琰抬了抬帽檐道，“你想兼职？”打量一番后又道，“还是想找对象？”甩干手里的水之后，捕捉到了对方闪现的星星眼，笑着说“这可不是个好地方。”

　　段潇潇闻言也笑道，“没，我已经有对象了，我现在就是找一个女生。”

　　李思琰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脑子在飞速运转，谨慎措辞又带着点打趣的意味，“虽说法律上不管，但是道德上还是要谴责的。”

　　段潇潇环顾四周看了灯光以及装饰，不置可否道，“不愧是搞学术的酒馆啊，姐姐，我都遵守了最低道德了。”

　　嗬，是本家啊！

　　“你就告诉我你们店里有没有个粉红色头发的姐姐吧！”李思琰脑子瞬间宕机，手停了下来。

　　段潇潇以为是描述得不够具体，又补充道，“就是之前你们贴招牌的那个粉红色姐姐，我跟你说这个姐姐在我们学校市集可火了，你们老板难道没有留下她吗？肯定可以吸引很多人来喝酒的。”

　　完了，说半天这波是冲自己来的。
　　之前隔壁师门的朋友确实转过这个帖子给自己，但后来忙忘记了都没看。不过现在想想也知道评论区会有些什么问题。

　　李思琰灵光一闪道，“是广告公司那边的人，具体联系方式我这也没有，不好意思了，之后老板过来，我可以帮你问问，但你别抱希望了。”
　　这种喜悦不亚于写论文的时候文思泉涌所带来的，虽然这种时候真的少之又少。

　　从和博导对接好，自己创业想法也得到支持后，李思琰是从泡在图书馆的苦转移到了摸着石头创业的苦上，好久没有笑得如此开心了。
　　其实也不算这什么都不懂，至少从小跟着老妈，做生意什么的还是看了不少。

　　段潇潇突然觉得眼前这人也不是不行，“姐姐，那你有没有对象啊？”

　　李思琰一愣，后背直冒冷汗，心想，女同也不是没想当过，在那写论文写到发疯的时候。
　　三个人的感情太拥挤了。
　　她局促笑道，“我有，我有男朋友了，谢谢啊！”

　　段潇潇盘算着那还要不要让丁颖进来了？人没找到，眼下这个又是有对象的，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做红娘失败，那之前放出去的话，哎，算了。

　　李思琰正欲开口的时候，段潇潇一巴掌拍在台子上，从高脚凳上滑了下来，“小姐姐，你等会，我去喊我室友进来，等会还有几个人过来，你看给我们安排在哪里合适？等会人多了，我们该坐不下了。”

　　“还有几个人？”李思琰问。

　　“四个。”段潇潇说。

　　确实往酒馆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段潇潇出去的时候，丁颖正坐在对面蜜雪冰城里挖着草莓圣代，看见自己走近的时候，又冲工作人员说了句话。

　　“我不要了。”段潇潇预判了，小跑过去。

　　丁颖语速慢吞吞但是情绪还是有些波动，“是不是没有找到啊，我当时就是随口说一下人家漂亮，你硬是要说我是女同。对了，你男朋友他们不是要来了，那你要回去化妆吗！”

　　“诶，我俩才见过，也不知道现在又要来干什么？算了算了，我刚刚在里面遇到一个超级有趣的人，走！”段潇潇说着就要拉丁颖过去。

　　“嗯……，我不去了，里面人太多了。”丁颖是实打实怕见人。

　　“行吧行吧，那你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要不吃饭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段潇潇也不想勉强她，松了手。

　　“算了，你们去吧，人我都不太认识，吃饭也不自在。”丁颖拒绝了。

　　段潇潇再回到酒馆的时候，已是座无虚席了，说是酒馆，在段潇潇看来，不过是买酒的咖啡馆罢了，不过还挺合适的，一个人也能安心来玩。
　　坐下后，心想还真恰好只能坐五个人，这老板是真舍不得投资啊，换做是她的话，她可能要做得比这大上一倍。

　　她咬着吸管尝着里面的酸涩，看戴帽子的人一趟趟端着酒送，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搭话，想要告诉那女生她们只有四个人了，把拼凑的这只椅子挪去其他地方吧。

　　手机叮一声，紧接着是持续的震动。
　　“你们到学校了？”段潇潇起身，“对，你们过天桥下左侧的楼梯，往前走五十米，右拐进来最里面。”

　　“大晚上的去什么酒吧啊？”王宇辰捂着听筒低声道，“我哥也来了的！”

　　徐绪庭兴奋道，“这不巧了么，我听说你们你们学校附近开了个酒吧，正想着去试试。”

　　徐绪庭语气中笑意实在难以忽视，段潇潇回头看了一眼酒馆，“哥你不是入职了吗？怎么还有空啊！”

　　“我这不是托你的福来瞻仰一下贵校的风采嘛！”徐绪庭接过电话，情绪显露无疑。

　　“别，哥。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现在工作算是在我们校门口了吧！想来什么时候不能来，再说了，你研二的时候不是经常来？你说吧，你这次来我们学校是不是要来找什么人？”

　　徐绪庭一愣，只好强撑着笑意，“是啊，找我暧昧对象，有问题吗？”

　　“什么？你找你暧昧对象来我们学校干嘛？”话音一落，段潇潇激动道，“你是说你暧昧对象是我学校的？还是法学的？”

　　“对啊，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徐绪庭继续说，“要不然你还真以为我是为了我弟对象，那段时间天天来贵校的？”

　　“靠，法学、渝州，我当时只忙着笑了，没好好思考这里面的关系。”段潇潇又问，“不是，你都毕业了，那你对象岂不是也应该毕业了，还是说你们不是一级的？”

　　“行了行了”徐绪庭说，“等会见了又说。”

　　“得嘞，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前暧昧对象呢。”段潇潇加重了“前”的语气。

　　夏末晚风依旧裹挟热气。
　　门口的人才站了三四分钟就开始额头冒汗，用手反复扇着风，不过都是徒劳，正打算掀开帘子往里钻。

　　“潇潇！”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段潇潇转身往人身上蹦，又搂着脖子吧唧在脸上亲了好几口，结果最后两下被躲开了，委屈巴巴地开口，“你嫌弃我了，放我下来。”

　　话是这么说，但手脚都没有松开。
　　王宇辰默契地搂着她的大腿，抵在她耳边道，“没有嫌弃，人多，你喝酒了？”

　　“咳”

　　“咳咳”

　　此起彼伏的咳嗽，才激起了段潇潇微微的不好意思，但也只是顺着爬上耳尖，最后还被散落的头发遮了过去。

　　“哥，你不想谈恋爱总不能不让你的弟弟妹妹们谈恋爱的，还有你，兆言，还笑呢，母单呢光荣吗？。”段潇潇说着终于愿意从王雨辰身上下来。

　　“没没没。”徐绪庭抬眼看了招牌，缓声道，“再说了，我那是不想吗？是谈不到啊！”

　　“不带你这么攻击人的，合着你学法律只是为了更伶牙俐齿攻击人啊？”林兆言说，“再说了，我都相亲去了。”

　　“呵呵呵，你那个前暧昧对象是怎么回事？”段潇潇一个白眼翻得差点翻不回来，不想给他凡尔赛的机会，“这么让你念念不忘呢？”
　　话说完的时候，手肘微微抬起戳了戳身旁人的腰，看着脖子上升起不明显的红晕才肯罢休。

　　徐绪庭除了热不了了，还有点急切，轻车熟路地掀了帘子，却还是边走边看，走到吧台面前，敲了敲桌面，“嗬，不错诶！就是灯光太亮了点，少了点氛围、音乐怎么说呢，你们老板今天在吗？”
　　他想俩人都尴尬到现在这一步了，最好还是当面问清楚。

　　吧台内的人礼貌热情道，“这个灯光是故意设置的，方便大家看书、讨论，确实和其他酒吧有点不一样，不过我们试营业也就是想听各位的意见，我们后续也会改进，您可以先点。老板等会就来，稍后您可以和她聊。”

　　“行，有什么推荐的？”徐绪庭盯着餐单又问。

　　吴衍文下意识应，“初柠。”
　　魔怔了，天天看着李思琰做这个，脑子里全是了。

　　“行，那我就要这个，”徐绪庭点了点餐单上还写着“老板特调”四个字，又冲进来的人道，“你们要什么？”

　　“你要什么？”王宇辰侧脸低头问。

　　“我刚喝了杯果酒，又酸又苦，我要杯纯奶吧。”段潇潇的手指在王宇辰的手心里游走，她太懂怎么哄这个小古板了。

　　“装。”其余俩人默契地道。

　　林兆言扫了一眼餐单道，“我要杯‘善意第三人’，这名字还挺有趣的哈！”
　　之前和相亲对象聊天的时候听她提到过这个词。

　　四人不知聊了多久，徐绪庭那杯迟迟未上，吴衍文也默契对上了这桌的目光，一股力量推着他走出吧台走向他们，“您好，您那杯初柠可以换成其他的吗？”

　　“怎么了？你们老板不来了？”徐绪庭笑得一团和气，还抽空看了眼刚收到的消息，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

　　“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可以试着做一杯，不收费的。”
　　吴衍文脑子里过着老板做的工序，不太有把握，因为老板十杯十个样。

　　徐绪庭依旧不说话，抬眼看了男生一眼，心想你是老板吗？收不收钱是你能决定的吗？

　　段潇潇坐在一旁觉得今天这个不对劲，从进门就挑三拣四的，现在人家说免费给他了，还缠着不放，做生意谁都不容易，人老板欠你的吗？

　　她立马跳出来打圆场，“哥，初柠也就名字好听，喝起来又酸又涩，难以入喉，你就上一杯你拿手的就行。”
　　虽然确实可能老板做的会更好喝，她刚喝那杯真不怎么样。

　　吴衍文陪着笑脸，鞠躬连说了好几声抱歉，头上的帽子还掉了。

　　段潇潇觉得帽子有些眼熟，对了，难道这男的就是刚刚那女孩的男朋友吗？赶忙摆手道，“别别别，你去吧！”

　　“去吧！没事的。”王宇辰捡起帽子递给他。

　　徐绪庭回完消息，突然站起来，“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他怎么做？”

　　“不是吧！哥，一杯喝的而言！”
　　三人被搞得紧张兮兮，后脚跟了上去。

　　“今天才开业，你们老板再怎么说应该会过来的，我就等着尝尝初柠了。”徐绪庭现在脸上的笑似乎是挤出来的。

　　“呃，”吴衍文觉得客人说得在理，就把刚刚组织好的话咽了回去，“你稍等会，我打个电话给老板，问问看大概多久才能赶回来，你看看会不会影响您接下来的安排。”

　　徐绪庭点点头，“你打吧！”
　　一副你当着我的面打吧的样子，我倒是要看看。

　　吴衍文只能内心长舒一口气，是一个一个数字拨号，似乎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直到一阵风吹过吧台内的门帘，电话终于拨了过去。

　　“好的好的。”
　　吴衍文正打算挂电话的时候，徐绪庭示意他把电话给自己，顺带瞥了眼备注“李老板（师妹版）”。

　　徐绪庭脸上的笑意味不明，心里的不痛快进一步升腾起来，怎么了还有版本进阶呢？下一个阶段是要干什么了？“李老板，我慕名而来，就想试一试您店里只有您能做的初柠。”

　　明明刚刚才说过话，但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好久没说话的感觉，“好，您稍等一会，我这边有点事，如果您实在等不及，可以明天来的。”

　　“不好意思啊，我明天就要走了，可能来不及。”徐绪庭礼貌道，“您处理好您的事别忘了过来就行，如果实在太晚的话，还能一起吃个晚饭。”

　　那头的人不说话了，徐绪庭笑着把手机递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