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纪年》西江橙

18、016

　　眼看花错还要追问下去，半夏赶紧打住：“咱先说正事。你这几天见过老郑没？”
　　“见过，但没说上话。怎么回事？”
　　“他最近很古怪。仔细想起来，是一早就很古怪，近来尤甚。”一人一鬼说话间踏进水精筑，半夏引花错到书桌前，摊开那张人物关系图指点道：“老郑最近频频提及中书舍人苏眠，我便特地到他书房中找了这苏舍人的来历。”
　　花错打量着图纸：“很用心嘛，有何问题？”
　　半夏轻叩“蓝芍”两字：“前几天考试还跟我一组呢，很不错的姑娘，她居然是苏眠的未婚妻。同时，也是蓝定邦同母妹妹的女儿。”
　　花错吊儿郎当地扬眉，“蓝家的？怪不得这俩人至今还未成婚。蓝姑娘也去参加史官选拔了？”
　　“是。重点在于她的举荐人，是老郑。”
　　花错诧异道：“老郑？难道半夏你的举荐人不是老郑？再说，他作为钦天监，只可举荐一人不是吗？”
　　“于是我查了自己的资料。原来我的举荐人是苏眠。”
　　“哈。这算是什么把戏？哦，我懂了。”花错微一思索就笑起来，“苏眠这个中书舍人太过年轻，年资低，能做举荐人就不错了。要是这唯一的名额给了自己的未婚妻，难免要受指摘。老郑也是，你将来要接他钦天监的班，所以需要有个兼职，这时候由他举荐就不太合适。他俩不是经常传纸条么，肯定是商量过了嘛。”
　　半夏却连连摇头，“这个我想到了，但事情没完。要说到我前几天突然哮喘的事。”
　　“你说。”
　　“那天计划，是要我假扮曹牧俊的妹妹，后来因为哮喘的事，李冰原公子一人扮作曹牧俊回去。依照老郑的记述，苏眠只是恰巧路过，用某些事威胁了御史中丞柳烟白，李冰原所假扮的曹牧俊就此消失，对外声称是因为名誉受损不愿再走仕途。但是~”半夏语气一顿，“如果我那天没有哮喘呢？如果苏眠的出手解围不是恰巧呢？”
　　花错接过半夏递来的卷轴，一目十行地读完郑青眉所写的故事，凝神不语。
　　半夏则低声说：“那样一来，遇到苏眠的将是我而非曹牧俊。但要想我们彼此见一面，又何以要绕这样大的圈子？”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半夏蹙眉激动起来：“但这件事太奇怪了。之前要我假扮曹牧俊的妹妹，其实也有很多地方是说不通的。绕了好大一圈，到底能有什么目的？”
　　花错沉吟道：“那你是觉得，绕这么多圈子，是为了要你和苏眠见一面。而且，必须至少在你这方不知情的前提下见面。”
　　“嗯，你看呢？”
　　“我们可以推断一下。如果苏眠是特地去集贤书院，而且知道是要见你，那么在给郑青眉的信上一定会质问他。如果他虽然是特地去了，但不知道要见你，那就不会提。”
　　“可恨我找不到那张字条啦。”半夏无奈地摊手。
　　花错则在屋里一圈圈的飘，“你好好想想，如果苏眠他真只是偶然去的书院呢？”
　　“不可能。”半夏托腮在书桌前坐下，“如果他是偶然才去的，那就是很可能不去。如果师父不确定他在不在，那叫我去书院干什么呢？”
　　“是叫你去见见蓝党的那个柳烟白？”
　　半夏闻言一怔。花错拊掌笑道：“说得通吧？”
　　“那，这死狐狸就不怕我栽了？”
　　花错摊手：“他的想法，旁人只能猜一半，我和醨耽都习惯了。”
　　半夏不由一哂，心中却多了几分释然。花错看出她心情放松了点，便闲话道：“你刚才说他一早就很古怪，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你有没有听说苏眠以前不叫苏眠？”
　　“听过啊，不说是他曾见过仙人，仙人叫他改的？”
　　“什么仙人，就是老郑。”半夏笑着摇摇食指，“也可能是见过什么奇人，重点是，他失眠。”
　　“噗~”花错做吐血状，“也是在老郑那堆笔记里查到的？”
　　“嗯哼。还有，你有没有听说过苏眠从小就是皇子伴读，郑青眉又身为太傅之一，两人却至今未曾亲眼相见？”
　　“这却不知，他们不是很熟吗？”
　　“因为这俩人互相写字条，有时候皇帝还得做信使。后来就是苏眠遇仙的事情，他出任耀州司马，去当地青岷山玩，把自己玩失踪了，三天以后回来，就失眠了。这件事只有皇帝知道，师父却给苏眠写了张字条说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改名吗，既然出了这种事，不如就改名叫苏眠吧。’苏舍人跟他爹一商量，就华丽丽改名了。你说师父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花错笑得不行，勉强道：“诶，老郑他会卜卦会观星，掐算一下就好了嘛。”
　　“观星？那只能知道苏眠出了事，遇到了奇人。至于卜卦，也顶多精确到苏眠身体状况不对，再说现在普遍使用的元成历法已开始有出入，新历法还没影子呢，他怎么占卜得那么详细？”
　　花错唯有摊手：“他认识仙人？”
　　“好吧。”半夏不置可否，忽然灵光一现：“呀，我和你家醨耽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该不会也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才在那里专门等我们的？”
　　花错那张妖孽脸慢慢冷下来，“你是说，他故意要让我附在醨耽的身上，不能拥有自己的躯体？”
　　半夏原本却没想到这层，心中咯噔一下，赶紧道：“不会吧，我只是感觉，他急于把自己钦天监和春风阁主人的位置让出来。花错你想想，他当时安排我们的样子，赶鸭子上架似的。”
　　花错深以为然，缓和了表情：“确实。只不过你们初来乍到，我那会儿也被砸得懵懵懂懂，一时新鲜事又多，就没有留意。难道，老郑有什么危险？”
　　“危险？”半夏心头一跳，正要思索，猛被一阵涌上的呛咳打断，只有捂住胸口待咳嗽平息。花错便问她：“醨耽特地做了药丸，你没吃？”
　　半夏集中精神，徐徐稳住呼吸：“无妨，也是这两天思虑过多弄的。”说着从腰间小囊摸出几枚杏仁丹，用一杯茶水送下，对花错嘱咐：“不如这样，今天商量的内容你回头跟欣然细说一遍，我们都要多多注意郑狐狸了。”
　　“这个自然，你可好好吃药，别浪费了醨耽那些工夫。”
　　半夏莞尔。花错径自飘出门外，没看到沉在茶杯底的几枚药丸。半夏拈起药丸埋进花盆，轻叹道：“师父，即便是你的药方，我也不很信得过。”她眨去眸中的泪光，慢慢抱着膝盖缩到床上，“老爸老妈，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