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亦然》天囡

3、第 3 章

　　风破大陆上的人生长情况独特。生下来2-3年后便会变成八九岁孩童模样。但自此后，身体便会停止生长。等到十四岁那年，才会一下子长大成人，但这也属一般情况。有些人生来便天赋异禀，又或后天习过高深武功或术法，成人日便会提前。而风破大陆上各国凡有此记载的人，无一不是旷世奇才。其他人我未曾亲眼所见，但暮然确是在十一岁那年便迎来了成人日。而他那时，已然练到了苍家诀第六层。

　　风破大陆上的人寿命也极长，一般人皆有三四百岁。而你若有高深武学或术法修为，活个五六百岁也并不是问题。所以在药铺乍听到娘亲的死讯时，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在家中时虽因喜静，一直独居于清轩，却真正是富贵子弟。何曾沾过柴米油盐，姐姐死后，带着阙儿逃离苍家，从陵国一路到炽国，两年时间，颠沛流离。

　　到炽国边境小村堰村时，身边银两已所剩无几。安定下来后，不得不为生计所愁。好在自小所学甚杂，对医术稍知一二。且炽国边境多山，药材极为丰富，便开始把山中的药草移植到院中，长成后到市集出售。

　　大概因为懂医，对药草的照顾够细心，价格也公道，几年下来，也便有了固定的买家。偶尔也会自己配一二味药，托相熟的药铺出售，改善一下生活。村中若有人有个什么病痛，也会出诊，甚少收诊金。

　　几天前，济堂药铺托人带来口信，说是六芒草库存怕是不够，望我能尽早送一些过去。今次，一得了空，叮嘱阙儿好好看家，也就背着药篓去了渠镇。堰村极为偏僻，我从清晨出发，到渠镇时已过午时。将药草交给铺中掌柜，结算了银钱，才觉得腹中饥渴。

　　掌柜的今年已过两百了，与我认识也已有近七年。白眉须发，身形矮胖，是和善的长辈。两人许久未见，便留我吃饭。席间，彼此问了近况，便开始胡侃。我住在村里，消息不通，问他最近可有大事发生，便得知了娘亲因病身亡，暮然继任为苍家新主的消息。

　　当时心惊了一惊，几乎握不住手中筷子。心神恍惚的向掌柜告了辞，连市集都不曾去，更忘了帮阙儿买过冬新衣。跌跌撞撞的到了家，一句话未说，倒头便睡。

　　还记得身为夏楚时，最爱是睡觉，其次才是美食与看书。无论何时何地总是抓紧一切可能时间睡觉，赖床更是一绝。心伤时，睡觉更是第一选择。

　　小时家里穷，父母外出挣钱，一年难得见上一面，我便自小寄养在外婆家。外公有四个儿子，妈妈是唯一爱女。只是他认为妈妈一直所嫁非人，于是一直不喜我，几个表兄妹也对很是冷漠。小小孩童，四周无依，外婆是唯一温暖光亮。

　　夏夜，摊了草席在阳台上，与外婆并排躺在上面。夜空如幕布，星星闪闪亮亮，点缀其上。她便会讲故事给我听，哄我入眠。冬日夜冷，她便会带着我睡。我就这么挨着她，温暖的瘦小身躯，是我唯一依恋。

　　十一岁那年，父亲公司已上轨道，接我回家住。不久后，便接到外婆死讯。那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离开的亲人。

　　在我们那边农村，家中若死人，要摆席请人吃饭，叫做“吃豆腐”。以前村中有人死时，也跟着大人去吃过几次，一点也感觉不到悲伤气氛，一大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一起吃吃喝喝。

　　外婆出殡前那一天，请了很多人来“吃豆腐”。我一人站在那里，看着一片热闹景象，心思茫然。

　　摸黑进了放着外婆棺木的里屋，守灵的人不知去了哪里。外婆躺在棺木里，就像平时那样睡着了。我爬进棺木，手一遍遍的摸着那张深爱的脸，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最后哭得累了，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挨着外婆睡着了。
　　死亡不过是永恒的睡眠吧！

　　再次醒来时，已在床上，外婆也已下葬了。自此后便开始嗜睡。很多年后，跟瑶瑶说起此事。她听后抱着我，只说：“凡事不是逃避即可的。”逃避吗？呵呵，一旦睡着，便万事归无了，不必心伤，不必难过，不会心痛的像要碎掉。

　　是自己不够坚强吧？没有勇气面对，一遇事，只想躲到自己的壳里去。可这道理虽懂了，却嗜睡依旧。

　　转世后，已为男子。时光日长，心在这个世界也有了依恋。嫣然姐姐死后，根本没有时间可以伤怀，她留下了小小阙儿需要我照顾保护。改掉自己一切陋习，要自己变得坚强，这些年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到。听到娘亲死讯时，才发觉，夏楚与苍亦然有着同一灵魂，依然如此脆弱不堪。而所谓坚强，也不是想要便能轻易做到。

　　当年嫣然姐姐的死，不是不曾怪过娘亲。只是九年时光，怨恨渐去，只剩思念在心中越演越烈。小时抱我在雪地玩耍的娘亲，手把手教我练字的娘亲，对镜梳妆的娘亲，一笑倾城的娘亲～～

　　爹当年入赘苍家，如今早已是武林盟主。一年难得回几次家，娘亲一人撑着整个苍家，辛劳可想而知。难得的温柔笑靥是我心中珍宝。姐姐的死，她未曾不伤心自责，而我又离她远去，又怎忍心再去怨恨她什么。说到底，我从不曾在她的角度去想过什么，也从不曾替她分担过什么她身体向来很好，如今骤去，身为人子，我又怎能不回去一拜。她和嫣然都是我所爱至亲。

　　第二天睡到傍晚才醒，一睁眼便看到阙儿伏在床前，双眼通红。见我醒来，一把扑上来，把脸埋在我胸膛，抽搐起来。“阙儿乖，阙儿不哭了，爹爹不是没事了吗？爹爹不过是睡得久了点，阙儿不哭不哭哦～”抱着他小小的身体，听着他埋在我胸口，含糊不断的叫着“爹爹，爹爹”，心痛不已，自责不已。

　　他大概担心我，一夜未睡，在我胸口哭着哭着便睡着了，把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幽儿也跟着爬上了床。把袖子从他手心抽出，走出门，清风徐来，下了决定。

　　阙儿醒来时，我已做好了饭，在整理行李。他刚醒，还迷迷糊糊的，问：“爹爹，你在干嘛呢？”放下手中东西，帮他洗了脸，告诉他我们要出远门。最远只去过渠镇的小孩子高兴极了，吃晚饭时一直叽叽呱呱的。

　　花了两天时间准备好了行李。在跟相熟的药铺买家打了招呼，和村里的人辞行后，便出发了。前路遥遥，当年我执意带阙儿逃离苍家，九年后，决定再次回去，不知世事已几经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