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我不做了》柴虎

66、送信

　　“早。”

　　宋昭清打了个哈欠，无视了任诚的挤眉弄眼，转身坐上马车去济南府看案宗。

　　山东布政司是熟人，宋昭清等人复核案子时自然也不会鸡蛋里挑骨头，前后不过三五天便将全部的案卷看完了。

　　临走时任诚还在感慨毕涛招待的周到，不知道接下来两省长官都是什么个性。

　　宋昭清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为了早点结束他们这些天熬了几个大夜才赶在今天早晨启程着实累的不行。

　　听到任诚的话，宋昭清忍不住呛了句：“也就你休息得好，你该祈祷接下来两省都没这么周到才是。”

　　任诚自知理亏，但还是有些不服气，转头找林晖搭话：“林大人，你这几日休息得不错吧？”

　　林晖头也不抬，直说道：“任大人，你猜大人为什么要给我们定时限？论亲近，不该是大人更想多留一会儿吗？”

　　连吃两个瘪任诚立时泄了气，不想再自讨苦吃，嘟囔了句：“大人们心思难猜，还不准我们下面的人好好享受下吗？”

　　宋昭清没再理会任诚，掀开车帘向外看。马车飞快地行驶在石子路上，距离下个目的地越近，她的心就越沉。

　　她回忆起出发前洪泰宁交代她做的事，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方黎扬这趟没跟着，一路上队伍十分安静，两天后众人便到了山西地界，见到了山西布政使。

　　山西布政使是个有些圆滑的老头，虽然是第一次见，热情程度却与毕涛不相上下。只是众人都提前被曾青崖敲打了一番，因此此时都显得十分矜持。两省的案子数量差不多，也都没出什么纰漏。

　　若说毕涛如此招待是因为见到了自己的侄子，山西布政使司同样做派就显得有些可疑了。

　　连着两次这样，任诚也长了些心眼，心里犯嘀咕，偷偷拉着宋昭清问：“你说他们是不是藏了什么我们没发现的事，我们明天再看仔细些。”

　　“这么顺利确实有些古怪，查的仔细些总没错。”宋昭清点头应和，临走时转头对另外两人说道：“我明天有事要办，布政使司这边要拜托二位了。”

　　“哎？”听到这话，任诚和林晖都颇为疑惑地看向宋昭清，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宋昭清有什么事要办的？

　　宋昭清轻咳一声，打了个哈哈将这事给糊弄了过去。

　　“我同大人说过了，剩下的案子估摸着都不太麻烦，应该明天就能结束了。”

　　所幸另外两人都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听到这话只以为是曾青崖要宋昭清出去办事，便不再追问。

　　翌日天不亮，宋昭清避开众人的视线，回客栈换了身衣服便骑马往田郊去了。

　　宋昭清一路疾驰，快傍晚才到目的地附近。

　　她将马栓在村头，拢了拢特地换的衣服，敲响了村头一位人家的门。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

　　探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小男孩，宋昭清蹲下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小孩儿，你家大人呢？”

　　男孩一脸戒备地看着宋昭清，显然把她当成不怀好意的人贩子了。宋昭清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她指了指远处拴着的马，继续说：“我是来找人的，这村子里的人你都认识吗？”

　　男孩这才放下戒备，点了点头，只是嘴唇依旧紧紧抿着，看样子并不十分信任宋昭清。

　　宋昭清想了想，歪头问：“你们村子里有一个姓赵的跛脚爷爷吗？”

　　话音未落，对面的男孩表情已经变得不自然起来，反问道：“你找他什么事？”

　　宋昭清一瞧便知道他认识，恐怕和这小男孩关系还不简单，立时换了一副紧张的语气说道：“你认识吗？我是京城来的，有重要的事找他。”

　　谁料此话一出，刚才还有些谨慎别扭的男孩像被踩到脚的猫似的，立刻警惕焦躁起来，大声喊道：“你是骗子！你是坏人！京城里的都是坏人！”

　　男孩儿顿时苦恼起来，宋昭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个劲地说：“我不是坏人，你先带我找赵爷爷，我和你慢慢说。”

　　男孩的哭闹终于引起了院内人的注意，一位老者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屋内走出。

　　“拾二，不要闹了，贵客面前哭成这样成何体统。”

　　听到训话，拾二这才停止苦恼，转身搀扶老者。

　　“爷爷，拾二知错了。”

　　宋昭清眯着眼看面前祖孙俩和蔼可亲的画面，越靠近便对老者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看的越清楚。没想到，她竟如此幸运，这么快便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与此同时，这位赵老也在打量着宋昭清。

　　年纪不大，看着弱不禁风的却能找到这里，本事倒是不小。

　　赵老在心里暗自评价，猜测着究竟是哪方势力这么着急。

　　宋昭清向前几步，主动同老者行礼介绍道：“下官见过赵大人，在下大理寺宋昭清。”

　　闻言，赵老只是笑了声，摆摆手道：“我早不是什么大人了，不必如此客气。论起来，该老夫向你见礼才对。”

　　宋昭清低着头，坚持道：“赵老先生是前辈，晚辈同先生行礼是应当的。”

　　赵老笑了笑，不再就此多说，而是问道：“这么年轻在大理寺当差，你姓宋？哪个宋家？”

　　“晚辈是平江府宋家的。”

　　“啊——”赵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点点头道：“我听说今年宋家出了大宋二宋一个探花一个二甲头名，不知道你是哪个宋？”

　　“晚辈在家行一，父亲是宋伯远。”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赵老这才侧过身子请宋昭清入内，问道：“我与你们宋家素无交集，缘何来找我？”

　　宋昭清代替拾二扶住赵老，回道：“不是宋家，是有人写了封信让晚辈交给先生，说您看过信就知道了。”

　　“谁写的信？”赵老看了一眼宋昭清，见她一幅闭口不言的样子，反倒笑了。

　　“不肯说？还是叫你送信的老头子不让说？他们这些人啊，到现在了还是喜欢故弄玄虚这一套。”

　　宋昭清摇了摇头，扶着赵老进屋内坐下，递信之前示意能否让拾二先下去。等到屋内只剩下赵老与她两人时，宋昭清才将怀中的信递了出去。

　　趁着赵老读信的空隙，宋昭清悄悄环顾了遍四周，并未看出什么玄机，似乎只是一户普通的房子。

　　若非要说什么的话，就是这屋子实在有些朴素过头了，对这样一位曾经的朝廷大官而言。

　　宋昭清的目光落在赵老瘸了的半条腿上，眼神微眯。

　　她虽然不知道洪泰宁在信中究竟写了什么，为什么非要她来送这一封信。但在出发前，她亦暗中搜寻了有关此人的消息，令她十分震惊。也正因此，她才愿意走这一趟。

　　赵宏，太和十年前任太医院院使，太和十一年触怒上颜，杖责后被贬返乡，他的腿疾正是那时落下的，同时，眼前此人亦是皇帝的“国丈”，燕嫔的父亲。

　　仅凭这些，自然不至于让宋昭清感兴趣。真正让人在意的，是燕嫔与先太子的关系。

　　赵宏年近古稀，眼神已不大好了，这会儿没点灯灯，直将信举到脸上才依稀看清。

　　宋昭清见状，起身掏出随身带的火折子将屋里的灯给点上了。

　　有了光亮，赵宏终于没那么吃力，读信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信上似乎没写多少内容，宋昭清还没瞧出什么，赵宏就将整封信读完了。

　　赵宏将信收起来，抬头笑意盈盈地看向宋昭清，说道：“多谢小友跑这一趟，你这风尘仆仆地还有事吧，我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去吧，晚了这路不好走。”

　　宋昭清听出赵宏话里明晃晃的“送客”意思，却不想就此离开，当即直接问道：“赵老先生，难道您就不好奇最近京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咳咳。”赵宏捂着嘴咳了两声，叹道：“我都这副老骨头了，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

　　宋昭清紧紧盯着赵宏，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破绽。只是活了几十年的狐狸，哪里是宋昭清这样的毛头小子能看清的，无论宋昭清如何说，赵宏依旧八方不动，只说让宋昭清早点回去。

　　“拾二，送客。”

　　听到这话拾二立刻推开门进来，紧紧盯着宋昭清看，仿佛只要宋昭清不走下一秒他就要拉着她走了。

　　宋昭清无奈叹了口气，只得转身离开。

　　只是她依旧不死心，临走前回头说到：“赵老先生，不管您信不信，我都没有参与你们之间恩怨的意思。我只想查清我父亲的事，您若是想说了，随时差人告诉我。”

　　“我这一次来只是替洪大人送信，下一次，我还带着更多线索来和赵先生谈的。”

　　宋昭清半晌没听见回音，朝里屋鞠了一躬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她出门的下一秒，里屋的声音终于悠悠地传了出来。

　　“小友，就此抽身吧。这件事远比你想得要复杂的多，你父亲是个好人，但时势如此，我们皆身不由己啊。”

　　一声重重地叹息传到宋昭清耳边，听罢她紧紧握住了拳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