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我不做了》柴虎

53、旬会

　　今天有旬会，宋昭清特意起了个大早，出门前检查了遍自己的仪表，确认没问题后才出门。

　　有同样做法的不止宋昭清一人，孙康在去正堂的路上问了不下三次：“昭清，你帮我看看我这没问题吧。”惹得宋昭清哭笑不得。

　　“放心吧孙大人，没问题，好得很。”

　　孙康这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宋昭清好奇地看他这番动作，打趣道：“孙大人这么紧张作甚？不像去开旬会，倒像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

　　孙康白了她一眼，小声说：“年轻人，你懂什么。”

　　宋昭清想问，但见前面乌压压到了不少人，孙康怎么也不肯现在就说，只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宋昭清无奈，只好带着满腹地疑问站在了人群中。

　　旬会是按照部门站，经历司同其他三司一起站在最右边。今日来的除了各部大小官员，吏员也来了不少，算是个大会。

　　他们没等多久，齐承平领着胡启瑞便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宋昭清跟着众人一起行礼，偷偷地打量着齐承平。

　　是个看着有些和蔼的老头子。

　　和蔼的老头子丝毫没有什么架子，简单地介绍了遍自己的身份，说了些日后互相扶持的官话，就放各位吏员先下去干活了。

　　等吏员都走的差不多了，齐承平突然收起了笑容，沉默地扫视了眼下面的属下。

　　众人皆屏声静气，低着头不敢大动作。

　　“想必诸位同僚中有不少还记得我的，如今我忝领宪台，掌司风纪。自今日起，尔等皆须恪尽职守，明察秋毫。倘有渎职枉法者，本院必秉公纠核，绝不姑息！”

　　齐承平的眼神扫过，下方的官员们纷纷应是。

　　齐承平咳了一声，有人给他端来一把椅子，被齐承平抬手拒绝了，他立在中央，让各道各部上来汇报。

　　以往旬会上的汇报胡启瑞大多一听便过，偶尔有过问的也是简单说一句，齐承平不一样。他似乎提前看过各人交上来的总结，问得很细，每一个被他提问过的人下来时额头都冒着汗。

　　经历司的顺序正好在各道御史之后，三司最前，孙康答完下来时已经是双腿发颤额头冒汗。

　　自从宋昭清来后，他干的实事越来越少，此时被齐承平这番拷问彻底露馅。齐承平还没说什么，孙康已经担心起自己今年的京察考评了。

　　宋昭清同情地看了孙康一眼，向前两步开始自己的汇报。

　　宋昭清这段时间干了不少实事，汇报的还算顺利。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宋昭清久等不到齐承平的提问，大着胆子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同他对视上。

　　宋昭清连忙低下头，说了句：“下官说完了，请大人赐教。”

　　齐承平闻言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似乎才回过神来，没多说什么便让宋昭清下去了。

　　下去的时候孙康暗中对她说了句：“厉害呀，小宋。”宋昭清笑了笑，没说什么。

　　之后上去的人就没宋昭清这么好运了，他们两司的活比经历司的还少，果不其然被训了一顿：“都察院养你们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吗？”

　　一个多时辰下来，就连窦怀安和卫启宇都被训了一顿，唯二没被训的胡启瑞站在一旁，面色冷凝。

　　齐康平宣布散会的时候，下面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露出了今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宋昭清走在回去的路上，不少相熟的同僚路过都要说一声羡慕。

　　“我被齐大人追问的时候腿都在发颤。”

　　“瞧你那出息。”

　　“你不也是，还说我，我看你后背都要被汗浸湿了。”

　　孙康走在宋昭清旁边，暗戳戳地问：“昭清，我之前那个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宋昭清不解，“什么？”

　　“就那个呀。”孙康指了指后面，“齐大人。”

　　宋昭清这才意识到孙康说的什么事，无奈地说：“我想去，那也得人家有这个意思才行。”宋昭清打量了孙康一眼，说道：“老孙，你要是自己想去就直说呗，何必非拉着我。”

　　被说中心事，孙康猛地噎了声，轻哼了一声，终归没再提这事。

　　宋昭清走在后面摇了摇头，孙康的心思她也能理解一些。孙康今年五十多了，还是正六品，在这经历司的闲职一呆就是六年，再不趁此机会往上爬，他的官运真就一眼望到头了。

　　但她没有想掺和进齐承平和胡启瑞斗争中的想法，因此对于孙康三番五次地邀请都只是装做不知。

　　今早的事，宋昭清心里也有一些猜测。关于齐承平突然的失神和探究的目光，联想到他是先太子时期的官员一事，宋昭清很自然的联想到——

　　齐承平一定认识她父亲。

　　至于关系如何，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往，就不是宋昭清一时半会能打听出来的事了。

　　齐承平的到来并没有让宋昭清的生活出现太大的变化，相反的，她还闲了一些。

　　因为孙康开始干活了，自上次被说了一顿后，他这几日都显得尤为积极。

　　宋昭清看着，觉着孙康估计如愿了，恰逢家里喜事，也乐得把事情都交给他。

　　宋芷嫣定亲的日子在本月二十五，婚期就定在两月后，正月二十五。

　　从定亲结束到约定的婚期，饶是宋昭清也发现宋芷嫣瘦了不少。

　　大婚前一天，宋昭清领着几位弟弟给宋芷嫣敬茶，宋芷嫣接过茶杯的时候，她小声问了句：“三姐姐，你没事吧？”

　　宋芷嫣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用担心，我就是有些紧张。”

　　宋昭清见状没再多问，退到一旁听宋芷嫣和其他几位弟弟说话。

　　他们一众姐弟很少有能聚这么齐的时候。妹妹出嫁，大姐二姐也赶了回来，此时握着宋芷嫣的手，眼角含泪。几个人没说几句话便喉头发痒，话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哽咽，同为姑娘，她们最清楚出嫁意味着什么。

　　只有年纪最小的宋芷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懂姐姐们为什么要哭，吵着想看婚服，说等自己以后出嫁了也要这样一套漂亮的衣服，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宋昭清靠在一边看她们聊天，或哭或闹，思绪纷飞。她不是真正的男人，做不到其他几兄弟那样的无知无觉；与宋芷嫣她们比，她似乎又算不上“真正的”女人。

　　无论是在官场中还是在家里，她都得带着这层面具，旁人一句不知道说谁的“妇人家作态”都会惊得她惴惴不安。时间久了，宋昭清都有些分不清自己了。

　　她开始怀疑，当初选择以男子之身回到宋家的自己，真的选对了吗？

　　“昭清？”

　　宋昭清正想着，突然被宋芷嫣这句话给唤回了神。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宋昭清握拳假咳了两声，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宋芷嫣。

　　“这是？”宋芷嫣一脸惊讶地看向宋昭清。

　　“打开看看。”

　　宋芷嫣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几张地契和一根发簪。宋芷嫣抬头看向宋昭清，惊得说不出话来。

　　宋昭清偏头避开宋芷嫣的视线，说：“发簪是我逛街时看到的，觉得很配你。地契是城外两亩良田，就在二婶给你置的庄子旁边，方便你管。”

　　宋芷嫣将发簪拿出来，把地契又推了回去，“发簪我收下，地我不能要。”

　　宋昭清推回去，宋芷嫣十分坚决地说：“你收回去，我不缺你这点。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吧。”

　　宋昭清比她还坚决，强硬地将盒子塞回她手里，说：“又没多少钱，这是我的心意，你必须收下。”

　　“我知道二叔二婶给你置办了不少嫁妆，但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楚家还有三个兄弟，妯娌关系最难处，你多点家产傍身总是好的。”

　　“昭清。”宋芷嫣望向宋昭清，声音哽咽，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宋昭清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背。

　　待压下这份情绪，宋芷嫣才继续对宋昭清说：“昭清，你有心了。”

　　宋昭清摇了摇头，道：“三姐对我很好，这是我应该的。”

　　临走前，宋芷嫣抱了抱宋昭清，轻声说：“谢谢你，昭清。”她看着宋昭清的眼睛，笑着说：“咱们家兄弟姐妹里，我最放心你也最不放心你，你看着最懂事实际心里装的事比谁都多，对谁都一副礼貌疏离的样。”

　　“昭清，我们是亲人。不要吝啬你的话，有事可以找祖父，找二弟，或者去找我。”

　　“好。”宋昭清朝她点了点头说，“三姐到时候不要嫌我烦才好。”

　　“贫嘴。”

　　宋芷嫣望着宋昭清离开的背影，心意微动。

　　她们间的情谊戚其实算不得深厚，除却之前楚子恒的事情，便是她刚回平江府宋家的那两年，她见宋昭清衣服有些短了，给昭恒做衣服时顺带给她也捎了几件。

　　宋芷嫣眯着眼睛笑了笑，这孩子，看似薄情实际最重情。

　　宋家，亏欠她的太多了。

　　宋昭清的身影逐渐被黑夜吞没，宋芷嫣揉了揉哭得有些肿的眼睛，转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