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所有物》姜南以北

1、雨夜拾遗

　　暴雨像一盆盆冷水从天上倾倒下来，整座城市被浇得透湿。颜书瑶把公文包顶在头上小跑了几步，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任凭雨水打湿她浅灰色的职业套装。

　　"该死的气象预报。"她小声咒骂着，高跟鞋踩进一个水坑，冰凉的雨水立刻渗进丝袜，让她打了个寒颤。

　　转过街角时，一抹不协调的阴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早已废弃的红色电话亭，玻璃碎了几块，里面蜷缩着一团黑影。颜书瑶本打算快步走过，却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咳嗽。

　　"有人吗？"她停下脚步，犹豫地靠近。

　　电话亭里的身影动了动，露出一张苍白的少年脸庞。雨水顺着破碎的玻璃滴落在他身上，单薄的黑色T恤已经湿透，紧贴在瘦削的身体上。他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但那双眼睛——漆黑、警惕，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颜书瑶下意识地蹲下身，将公文包挡在电话亭破损的玻璃缺口处，试图为他挡些风雨。"你还好吗？"她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软。

　　少年往后缩了缩，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和厌恶。"走开。"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带着长期未开口说话的干涩。

　　颜书瑶注意到他环抱膝盖的手臂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眼。作为心理咨询机构的助理，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紧。

　　"你在这里多久了？有地方去吗？"

　　少年冷笑一声，别过脸去。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颜书瑶看到他的耳根红了。

　　"听着，"她叹了口气，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到鼻尖，"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家就在前面那栋公寓，如果你需要一顿热饭和热水澡..."

　　"我不需要怜悯。"少年打断她，声音却虚弱得毫无说服力。

　　"不是怜悯，"颜书瑶出乎自己意料地坚持，"是...互助。上周我自行车链子掉了，也是个陌生人帮我修的。"这当然是谎话，但她莫名觉得这个倔强的少年需要这样一个台阶。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电话亭内部。颜书瑶这才看清少年后背的衣服有几道裂口，隐约可见下面的皮肤上布满暗红色的痕迹——那绝不是自然形成的。

　　少年——后来他告诉颜书瑶自己叫莫沉——最终屈服于饥饿和寒冷。跟着她回公寓的路上，他始终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像随时准备逃跑的野生动物。

　　公寓的暖气让莫沉连续打了三个喷嚏。颜书瑶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自己的休闲服——对她来说太大，对少年却还是显小。

　　"浴室在那边，热水往左拧。"她指了指，"我去弄点吃的。"

　　莫沉站在浴室门口犹豫了几秒，才僵硬地走了进去。水声响起后，颜书瑶开始翻找冰箱。她不是个好厨子，但煮碗面还是没问题的。

　　二十分钟后，莫沉出来了，头发还在滴水，过大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小。颜书瑶注意到他洗得很彻底，连指甲缝都干净了——一个曾经有过良好习惯的孩子。

　　"吃吧。"她把面推过去，刻意不去看他手腕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

　　莫沉盯着那碗面看了三秒，然后几乎是抢过筷子狼吞虎咽起来。颜书瑶假装没看到他发红的眼眶。

　　"我叫颜书瑶，27岁，是心悦心理咨询机构的助理。"她轻声说，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你呢？"

　　筷子停顿了一下。"莫沉。16。"简短的回答，伴随着又一大口面条。

　　"家人呢？"

　　"死了。"这次回答得更快，几乎是条件反射。

　　颜书瑶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她注意到莫沉后背透过湿衣服透出的可疑痕迹，还有他下意识护住左手腕的动作。

　　吃完饭，莫沉主动把碗洗了，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颜书瑶在沙发上铺了临时床铺，他却站在客厅中央，像是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存在于此。

　　"明天我会联系社会福利机构，"颜书瑶说，从药箱里找出创可贴放在茶几上，"但今晚你可以安心睡。"

　　莫沉点点头，依然站着不动。

　　"怎么了？"颜书瑶拢了拢半干的头发。

　　"你..."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帮我？"

　　颜书瑶思考了一下，突然想起上个月处理的一个青少年案例。"也许因为...每个人都需要一次被拯救的机会？"她笑了笑，"别多想，睡吧。"

　　她回到自己卧室，关上门后才长舒一口气。手机上有三条林芮的未读消息，她回复道：【捡了只流浪猫，暂时养着。明天细说。】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颜书瑶不知道的是，客厅里的少年整夜未眠，他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抚过她刚才用过的水杯边缘，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贴近嘴唇。

　　黑暗中，莫沉的眼睛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