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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我又不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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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萧若才从唇齿间将一句话嚼碎了挤出来:“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可以。”白宿答应的很干脆,可以说是太过干脆了。
又上贼船的感觉再度袭来,就像出眷烟阁那次一样。
这次白宿不用魂织,也能挟持他了,还是要心甘情愿的那种,萧若暗暗叹了口气,我这是又陷入某人的圈套了吗?
他们一前一后,沿着水流,溯洄而上,当两人面对眼前的石壁时,路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没有路了。”萧若说到,要不是被他套住,刚刚的岔路口,他就该走掉的,估计夜里就到香炉峰了。
“嗯。”白宿仅仅是通过桃溪阵作为水源阵法猜测与这些交错的溪流有关,又经探鸦术从高空探得阵法形状,其阵眼就在溪流源头,才追溯到此。
可眼前赫然出现的石壁挡住去路,难道阵眼在水下?
“铜钱伞。”白宿打算在高空再查探一番。
萧若一边心中暗道,这人刚不是还嫌弃人家是个爱逃跑的法器,一边还是乖乖的从口袋里给人家拿伞。
白宿接过铜钱伞,将伞柄处红绳挂着的铜球摘下来放到萧若的手中,继而嘱咐到:“待在这,别乱跑。”
在萧若听来,这句话比起嘱咐更像一个命令。
“嗯。”他轻轻应到。
白宿撑开乌金铜钱伞,伞身瞬间变大,几乎遮住他半身,只见他另一只未撑伞的手,食指中指并拢,放在身前念了一句口诀。
乌金伞边铜钱撞击脆响,随即忽的拔地而起,将白宿带向空中,飘飞的白衣,好似生出羽翼一般,如一只白鹤悠然于天地间。
萧若看着白宿飞到石壁上方,落到石壁顶部的树林中,从一处飞到另一处,铜钱伞在他手里倒是听话得很。
萧若蹲了下来,拎着那红绳,抖弄着铜球,思考要不要趁此机会逃跑,但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逃不了多远也是会被抓回来的。”
他气恼的将铜球放进袋子里,随手捡起一旁的树枝,在水中搅动,搅起水流漩涡,疏疏离离的花瓣在其中摇摇晃晃,越聚越多。
哪里来的这么多桃花?
萧若环顾水潭四周却没见一株盛放的桃树……
他站起身,继续拨动着水面上的花瓣,身后某处却传来一声呼唤。
“小少爷~小少爷~”
是谁?是在叫我吗?
“小少爷~小少爷~”那声音还在呼唤。
萧若循声找去,身后的草丛中赫然出现一张惨白的大脸,身材甚是高大,立于草丛中,露出半个身子,隐隐约约能看出那人衣着是萧府仆人模样。
“少爷,是我,阿庸!”那张脸虽是笑着,却让人生出一股恶寒,他从没见阿庸这样笑过,都有些不像他了。
说话声音萧若确是有些熟悉的,萧老灵主忙时,时常是他来眷烟阁送饭,与其他送饭的仆人不同,阿庸并不着急走,也不会一脸嫌恶的躲在远处,有时还会捡起地上完整的落花,悄悄放到他的窗边。
每每被发现,总是会害羞的嘿嘿一笑,小声说一句,“花开了,少爷。”
萧府中愿意跟小紫烟说话的人很少,他很高兴阿庸能说上这一句,他也总是会将一块甜甜的桃花酥放到窗台上给阿庸,作为回礼。
那些惧怕厌恶自己的仆人,似乎都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人,常常说阿庸是个傻子,可这个被叫做傻阿庸的人,在他眼里反而是最有灵气的。
可是,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阿庸呢?萧若总觉得那张脸微微有些肿胀,看不清楚,便向前走了两步问到:“阿庸?你在这做什么?”
阿庸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到:“少爷,怎么来这里了?”
萧若感觉阿庸的语速比平时更慢,声音更憨重了,眼前明明只有他自己一人,听着却感觉像好几个人在同自己说话,声音重重叠叠的。
“我在找桃溪阵。”萧若回答。
“是了,您是来祭拜老爷来了,他等了您许久。” 仆人还是笑着,只是自顾自地回应,好像并没有听萧若说什么。
萧若想起,出灵那天,送葬队伍中有阿庸,可在那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守墓。
“嗯~”萧若轻轻回了一声,按照人间的说法,他作为子孙是要去祭拜萧老灵主的。
“跟我来吧!我带您去见老爷。”
“可是~”小紫烟心中有些不安。
“老爷就在桃溪阵,跟我来吧,小少爷。”仆人没有动作,只是说着,招手让萧若过来。
萧若回头看了看石壁上面,未见白宿的身影。
“我想等一会儿,等一个人。”萧若回答。
“不行哦,不行哟~太阳下去,月亮出来,黄昏之门就要关了。”说着阿庸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请等一下,阿庸~”萧若慌忙跟了过去,虽然他想起白宿说过不让他乱跑的,但想着能快一点找到桃溪阵,帮白宿做完要做的事,他也能早一点去找小陪葬品了。
可他刚跑过去,阿庸便停住了脚步,僵硬的立在那里,用力的低着头,身体微微的抽动着。
小紫烟不知道刚刚着急要走的阿庸怎么突然又不走了,他绕到阿庸的面前,看不到他的表情,那额前的发丝凌乱的飞着,像一团蛛丝网,抽动的身体似乎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抗争。
“阿庸,你怎么了?”小紫烟小心翼翼的问到。
阿庸一点一点,极其缓慢的抬起头来,还是憨憨的笑着,嘴巴里含混的说到:“少爷~花,花开了。”
“阿庸~”话音刚落,萧若就觉得有什么溅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温热的。
那一刻,只见阿庸头突然向后大大的扬着,喉间的皮肤鼓起,接着银亮的剑刃从那里破开而出,指向萧若的眼前,停住,粘稠的血在剑身上形成珠状的斑驳。
眼前的剑刃利落收回,阿庸突然没有支撑般的扑通歪倒在地,露出身后的那个鬼煞神。
那个冰冷的,面无表情的白九司。
“是异灵。”冰冷的声音似从遥远飘来。
萧若一时没有回应,呆愣愣的眼中只剩下白宿的嘴唇微微动着。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位阴行司杀掉所谓的异灵,那个跟自己一样的东西。
此时额头的温热变冷,接着又被另一份温热的触感替代,干燥的温热的指腹,缓缓擦过他的额头。
萧若的身体微微瑟缩颤动了一下。
他也会这样杀掉我吗?想起刚刚那直指自己的剑尖,他的喉间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从那里传来的寒冷蔓延全身。
阿庸高大的身体就躺在他的脚边,他低头看着阿庸。
似乎看出他眼中的疑惑,白宿手臂微动,锋利的剑尖划过阿庸的大腿,那里的布料被划开,皮肤也向两边绽去,露出里面的骨肉,是黑色的,蠕动的,融化的,流淌的像被暴雨袭击过的泥浆。
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阿庸已经不是人了,可这似乎更加可怖,小紫烟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的手臂。
如果有一天,他这样划开我的身体,在那张所谓人的皮囊之下,血肉也会是这般漆黑腐烂的吗?
“先离开这。”白宿带他再次回到水边。
微微缓了一会儿。
白宿沉声问到:“他,是你什么人?”
“不是我的人。”萧若摇了摇头,他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看白宿的表情变化,才发现自己有些答非所问,又接着说到:“是萧府的仆人。”
阿庸确实不是他的什么人,就连他自己原本也与萧家毫无关系。
“你很伤心?”白宿见他的样子有些慌。
“没有。”也是实话,他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被杀掉,害怕成为漆黑的腐烂之躯。
“他说,太阳下去,月亮出来,黄昏之门就会关了,是什么意思?”白宿直接问到。
他连这句都听到了,那他是什么时候飞下来的,萧若不禁疑问。
“大概就是字面意思吧。”萧若如此回答,心中暗想,是什么意思我哪里知道,恐怕只有等到太阳下山时才会知晓。
白宿挑了挑利落的长眉,随即看向石壁。
“若不杀阿庸,他会带我找到桃溪阵吗?”萧若想若白宿不杀了阿庸,他会不会带他们找到桃溪阵。
“不会。”白宿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阿庸,他只想……吃掉你。”白宿的语气有些奇怪,最后三个字尾音有些轻快。
“我又不好吃。”小紫烟表示不解,他觉得白白香香软软的豆包更好吃。
白宿语气中少了几分冷意:“你怎么知道不好吃?”
“可你也没吃过我,又怎么知道好吃?”小紫烟小声反驳,语气却是无比的认真。
听到这话,白宿的表情明显一怔,但马上恢复如常。
小紫烟觉得,他们两个都没吃过自己的人,在这里讨论好不好吃,实在有些荒谬。
白宿轻咳一声,解释到:“至纯之灵,是异灵最喜欢的,可以让他们短时间内变得更加强大助他们夺取更多灵力,一旦被寄生,他们就没有了人的意识,不会靠恩怨与情感挑选食物,只会被灵的气味吸引。”
而白宿知道萧若体内的灵力有多纯,而且很好消化。
“可刚刚,我觉得那就是阿庸。”萧若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在阿庸死前的得那一刻,他觉得对自己说的话就是阿庸,不是什么异灵。
他觉得自己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所谓的异灵,但也没有被任何灵气吸引,与常人无异。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阿庸也是阿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