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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边埵小镇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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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星之夜,叶溟提着铁灯走过御花园。灯芯是用她第四根肋骨炼的,照见池中锦鲤皆是白骨化形——这是她超度第七十九道兵魂的后遗症。
假山石后突然伸出的手带着熟悉的血腥气。
"东墙第三哨换了长公主的夜枭。"无声的青铜面具沾着露水,指尖却稳如弦上箭镞,"您后背的伤..."
叶溟的灯影忽然暴涨,映出无声耳坠里藏着的毒针。三年前从水月镖局买下这姑娘时,她锁骨黥纹下还压着未愈的烙伤——是漠北训鹰人的标记。
"三更梆子少敲一声。"无声突然发力,将叶溟抵在生满地衣的太湖石上。她袖中密信被蒸腾的杀气烘得发烫,杏仁酥碎屑簌簌落地。
叶溟颈间铁链开始震颤。那些锁环是用亡者执念浇筑的,此刻正发出遇见同类的嗡鸣。她忽然想起昨日在兵魂记忆里见过的画面:十二岁的蒙古少女被铁链拴在马后,沙地上拖出血色的鹰翼图腾。
"你该一直哑着。"叶溟指尖凝出冰刃,却在触到无声颈动脉时骤然停住。灯影晃动间,她看见对方瞳孔深处游过一抹赤金——那是龙鳞卫后裔才有的特征。
弓弦破空声撕裂寂静。无声旋身时,叶溟瞥见她后背新伤叠着旧疤,最醒目的却是右肩胛骨处未愈的烙痕:影阁地字科毕业时留下的编号,正在渗血的"癸七十九"。
箭矢入肉声闷如雨打芭蕉。叶溟嗅到血腥里混着曼陀罗香,这是西域死士最爱用的追踪毒。无声却像感觉不到疼,反手折断箭杆轻笑:"主子可还记得,三年前您验伤时说..."
铁灯突然爆出青焰。叶溟终于想起那日情景:暴雨中的无归客栈,自己用匕首挑开这姑娘染血的麻衣。后腰处溃烂的烙印上,依稀能辨出科尔沁部的狼头图腾。而当时她竟未发现,那狼瞳位置嵌着极小的龙鳞金片。
"你不是逃奴。"叶溟的灯芯开始剥落铁锈,这是她杀机迸现的前兆。池中白骨锦鲤突然跃出水面,化作十八道剑影悬于四周,"龙鳞卫最后的血脉...居然委身做暗桩?"
无声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的箭疤与背部的刀痕组成奇异图腾,在月光下泛出青铜光泽。这是兵魂寄体的征兆——她竟将自己炼成了活兵器。
"三年前您买下的,本就是具空壳。"她咬破舌尖,血珠在掌心凝成微型弩机,"真正的水月镖局少主,早被做成人皮灯笼挂在..."
爆炸声打断话语。叶溟在气浪中嗅到熟悉的硝烟味——是工部最新研制的雷火弹。当年先帝遇刺时,现场就残留着这种硫磺混着铁锈的气息。
无声用蒙语嘶吼着什么,染血的手指在叶溟掌心飞快划动。不是暗码,而是漠北萨满的祈福纹。叶溟颈间铁链应声断裂,第九道锁环化作青雀簪刺进无声眉心。
"原来你等的是这个。"叶溟看着少女眼瞳彻底转为赤金,四周剑影突然调转方向刺向她自己。这才是龙鳞卫真正的传承仪式——以兵解之法唤醒镇国血脉。
无声在消散前终于露出真容。那张与叶溟七分相似的脸,让池中白骨锦鲤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三十年前被先帝处决的龙鳞卫大统领,眼角也有一颗泪痣。
铁灯坠地。叶溟接住飘落的青雀簪,发现簪尾刻着细如发丝的小字:"承影"。这是先帝赐名,亦是龙鳞卫执剑者的代号。而真正的承影剑,早在二十年前就插进了她生母的心口。
御花园深处传来梆子声。叶溟踩碎最后一粒杏仁酥,忽然轻笑出声。铁灯残骸里爬出无数青铜甲虫,渐渐聚成新的提灯侍女轮廓。
"主子。"新生的无声屈膝行礼,耳坠里毒针泛着幽幽蓝光。池中锦鲤重新生出血肉,只是眼珠都变成了赤金色。
叶溟将青雀簪别回发间。众生相幻术流转,她又成了那个裹着褪色青蓑的哑女。唯有指尖残留的萨满纹路,提醒着某个灵魂曾像锈刃般刮过她心脏。
御花园的梆子声比平日多出半拍颤音。叶溟凝视池中赤瞳锦鲤,突然想起承影剑刺入母亲胸膛那夜,宫墙外也响过这样的梆子。
新生的无声捧来鎏金手炉,炉盖雕着九尾狐噬月图——这是长公主府的标记。叶溟指尖抚过狐眼处的凹痕,那里本该嵌着东海明珠,如今却填着半凝固的人鱼膏。
"主子该服药了。"无声掀开炉盖,窜出的青烟凝成小蛇形状。这是用她心头血煎的镇魂汤,每喝一口,池中锦鲤便褪去一片鳞。
叶溟却将药汁倾入池中。赤瞳锦鲤突然发狂般撕咬同类,血色染红水面时,她颈间铁链显出一道新裂痕——这是当年先帝亲手扣上的禁制,每道裂痕都对应着一段被篡改的记忆。
子时的钦天监祭坛泛着古怪的青铜色。年仅八岁的叶溟攥着母亲衣袖,看国师将承影剑浸入水银池。剑身浮现的却不是皇家龙纹,而是漠北萨满的狼头图腾。
"陛下可知,龙鳞卫大统领的胎记在何处?"国师突然掐诀,祭坛四周的二十八宿灯同时爆燃。母亲猛地将叶溟推进玄武方位的阴影,自己却被青龙方位的锁链缠住脚踝。
先帝的冕旒在火光中散落,露出眉间渗血的齿痕——那是三日前围猎时被"流箭"所伤。叶溟此刻才看清,伤口深处蠕动着细如发丝的青铜蛊虫。
"陛下当年用承影剑屠尽龙鳞卫时可曾想过..."国师撕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是龙鳞卫统领的黥印,"巫蛊之术能让人从地狱爬回来讨债?"
承影剑突然自鸣。叶溟看见母亲咬破舌尖,血珠在空中凝成青雀形状。这是龙鳞卫的求援信号,然而本该赶来护驾的禁军统领,此刻正在偏殿与长公主对弈。
"阿溟,看好了。"母亲的声音混着血沫,承影剑竟调转剑尖刺穿她自己心口。飞溅的血珠化作铁链缠住国师,祭坛地砖下传出万马奔腾之声——这是龙鳞卫最后的底牌,用血脉引动皇陵阴兵。
先帝却在此刻暴起。他折断冕旒中的玉簪,簪头朱雀口中所衔的,正是叶溟周岁时被取走的胎发。
"你以为朕为何留这孽种性命?"玉簪刺入叶溟眉心时,她看见母亲眼角滑落的血泪凝成青雀簪形状。皇陵方向传来的马蹄声突然转向,本该诛杀国师的阴兵铁骑,此刻全部朝着母亲举起长矛。
叶溟突然捏碎手炉。人鱼膏混着九尾狐金屑渗入地缝,竟长出赤红藤蔓缠住无声双脚。这是西疆蛊王藤,专食龙鳞卫血脉。
无声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皮下青铜色的经络——她果然是人形兵器。但叶溟真正在等的,是那抹即将现世的龙鳞金光。
池中锦鲤尽数翻起白肚。在最后一片鱼鳞脱落瞬间,叶溟将青雀簪插入自己旧伤。当年先帝玉簪留下的疤痕突然开裂,爬出的却不是蛊虫,而是半截发黑的密旨。
"永昌十七年惊蛰,诛龙鳞卫余孽叶氏,着承影剑主行刑。"密旨末端盖着长公主的凤印,印泥掺着龙鳞金粉——这是先帝遇刺后才启用的皇家秘印。
无声突然发出非人尖啸。她的脊椎刺破皮肉,化作承影剑形制的青铜刃,刃身浮现的却是漠北文字书写的《推背图》残章。叶溟终于明白,当年国师为何选择在惊蛰发难——那日正是漠北狼主向长公主献上《天工开物》残卷的日子。
当长公主带着雷火弹围住御花园时,叶溟正用蛊王藤修补无声的脊椎。池底浮出母亲的白骨,指骨死死攥着半块龟甲——上面刻着真正的承影剑下落。
"原来在无归客栈。"叶溟轻笑。她当年亲手打造的百兵冢,核心竟是母亲脊骨化成的剑鞘。那些超度的兵魂、镇压的煞气,不过是为了温养这柄沉睡的王器。
无声突然夺过青雀簪刺入自己心口。龙鳞金光暴涨间,叶溟看到两个重叠的幻象:十二岁的蒙古少女在火场捡到青铜剑残片,二十八岁的龙鳞卫统领在皇陵刻下巫咒。
"主子,其实我们见过。"无声在消散前,用承影剑刃划开时空裂缝,"在您还是承影剑主的时候..."裂缝里闪过叶溟前世的画面:她亲手将剑刺入国师心脏,而对方脖颈处缓缓浮现狼头烙印。
雷火弹的爆炸声吞没了后续话语。叶溟跃入裂缝前最后回望,只见御花园的赤瞳锦鲤集体跃向火海,每尾鱼腹都裂开吐出青铜甲虫——这是母亲用性命埋下的弑君蛊。
三个月后,水月镖局的新主人总在黄昏擦拭一柄生锈铁剑。偶尔有熟客问起前任少主,她便指着梁间铁灯微笑:"青雀归巢时,自会有人提着它来讨杏仁酥的债。"
而在漠北狼主的金帐内,萨满巫师正对着龟甲占卜。甲片上的裂痕组成青雀衔簪图,边缘却染着中原特有的朱砂色——那是长公主府特供的胭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