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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爱与不爱皆得同意 ...

  •   湖州善琏镇至徽州歙县,行水路,顺风只需六七日,逆风也仅要十五六日,是以,不足半月,姜如意等人便到了目的地。

      赵明德说是请她来帮忙掌眼寻好物,实际到了徽州以后,赵明德从未找过她,独派了十几名侍卫守着他们几人,便不见了踪影。

      李赢摇了摇手中折扇,打量着形影不离的侍卫,道:“来了三四日了,天天困在这方宅院,陶先生不想出去走走吗?这里可是徽州歙县,好墨遍地。”

      陶望岳瞥了他一眼,道:“没心情。”

      说罢,她饮尽杯中热茶,起身往楼上的书房走去。

      那房中,一师一生正在静心练字。

      李赢追逐陶望岳而来,一时忘了这屋子里有谁,声量极高道:“出去走走呗,他们只看着,又不会拦着…整日困在这里,我真当心你憋出病来。”

      姜如意受这声音侵扰,下笔一重,一团墨渍在纸上晕染。

      她叹息一声,放下笔,一边折起这张废弃的手稿,一边幽怨地瞪了李赢一眼,道:“三爷,你若觉得无聊,要不一起来磨磨手下功夫?”

      李赢疾步而行的脚一滞,整个人停在了屋子正中央,偷瞄了一眼沈弈出,随即,小声朝姜如意道:“如意娘子吃苦吃惯了,便不要拉着我等。”

      “你的好意,我受不起的。”

      姜如意将手中叠好的废稿,向李赢扬了扬,紧接着仍进了一旁的火盆中,道:“三爷的热情,才是叫人不堪重负。”

      她话音刚落,停下笔的沈弈出,道:“李赢的提议可行,你可想出去走走?”

      姜如意道:“想是想的…”

      李赢一个箭步上前,亮眼放光道:“想便去啊!”

      “如意娘子还有什么犹豫的?”

      姜如意转动眼珠子,看了一眼旁桌落座研墨的陶望岳,又收回视线,盯向自己桌案砚台中残余的墨汁,道:“好墨未被用完,干在砚中,会心生愧疚。”

      沈弈出都主动提议出门了,李赢怎能放弃。

      李赢焦急道:“如意娘子这脑子除了经商,怎么还想这么多事…你能不能简简单单点,想去我们就去啊。”

      姜如意为难道:“三爷…”

      这时,自顾自忙碌的陶望岳铺展开一张纸,道:“去吧。”

      “无需因我负累。”

      姜如意道:“陶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沈弈出递了洗笔水桶到姜如意桌上,打断她的话,道:“上岸那日,你笔下便浮躁不堪。”

      “她尚且能自己应对,不需要你来顾虑。”

      姜如意垂首赧然道:“嗯,那我收拾收拾便随老师和三爷出门。”

      李赢赞道:“这才对嘛!”

      沈弈出道:“李赢不去,此行就你和我。”

      姜如意愣了愣,疑惑地“啊”了一声。

      李赢手中扇往桌上一敲,愤懑道:“我为什么不去啊?”

      “沈弈出你是谁啊?你怎么能替我做主呢?”

      沈弈出道:“王爷虽是去制墨,却不需要筹集烟粉,不过是行后续的工艺,最多四五日便能成,我们都出门了,王爷回来,谁去迎?”

      李赢困顿道:“这不是你的事吗?”

      沈弈出一边指示姜如意洗笔,一边道:“那便留陶琰去吧,反正她不想出去。”

      他们一行人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就是因为狼想捕羊,他这话,不是在主动送羊入狼口吗?

      姜如意手上动作一顿,怔怔地看向沈弈出,脸上全是不相信…

      不相信这话居然是从沈弈出口中说来的。

      沈弈出声音并不小,那厢陶望岳并没有拒绝,可以说…是对此话内容没有一点反应。

      李赢许是被这话震得厉害,好半晌才回过神,支支吾吾道:“你…你…”

      沈弈出道:“当年殿前拒婚,王爷知晓我有暗地里给陶琰出主意,此次又因为受陛下评斥,见我,心中怒火极甚,见你,也许会冷静几分。”

      “不然,此行为何要带你同来?”

      语毕,他没有对李赢的愧疚,反而眼露歉意地看向姜如意。

      李赢长叹一口气,依靠在桌边,抱臂道:“好吧好吧,你话中有一两分道理,这重任,我勉强替你接了,待此事完结,你们几人必须陪我好好逛逛这徽州。”

      听着像是他辛苦陪几人跑了一趟,实则,他是在借此机会,躲过家中人的重压。

      想起临行前,李父的叮咛,他嘟囔道:“我此行不寻点好东西回去,我家那位,还不知道要怎么打骂我…”

      “还真当我是游手好闲,想出来玩啊,若不是这皇商的头衔,我更乐意躺在宅中,哪里也不去…”

      话音越来越小,他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难看,却是无人在意他。

      陶望岳在练笔静心。

      姜如意和沈弈出忙着收拾桌案上的一堆东西。

      李赢见无人安慰他,便寻了张干净桌案坐下,翘起双腿,晃着手中折扇小憩。

      屋中悉悉索索,能清晰听见,有两人在向门外走去。

      “对了,你今日有些懈怠,玩心又极重,罚一罐水吧。”

      沈弈出人都下了楼了,话还在从门下方的楼道里传来,道:“至于后续,待看你这一罐水后,笔力如何。”

      李赢眼皮猛地一抬,跑到窗口,冲下方吼叫道:“沈进!你个没良心的!!”

      “黑心!黑心!!!”

      在震耳的叫骂声中,陶望岳终于生了点别样反应,道:“安静。”

      “不然…”

      “就再加一罐。”

      李赢双唇一抿,见楼下人影不受影响地出了外门,不甘心地停了口中言语。

      霎时,整间屋子安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声音。

      不仅如此,下方的侍卫认真值守,加之跟着姜如意二人离开了一小部分,呼吸声也低了许多,整座小院别提有多静谧,仿佛门外宅巷中那二人的话,也能再度传回来…

      “一嗅,墨香馨鼻。”

      “一踩,青石绝唱。”

      “一眼,粉墙黛瓦马头墙,青山绿水长颈鹅,无墨无笔自成画。”

      “一问,歙砚徽墨好品多,宣笔宣纸任君择,佳子才人辈辈出。”

      姜如意跺了跺双脚,闭眼深吸一口气,感慨道:“徽州真是妙啊!”

      突然,她手臂一紧,沈弈出拉住她,道:“当心!”

      姜如意睁开眼,便见转角的堂门口,放了一根长凳,凳上向左右各支一了方大木板。

      板子是块招牌,上面写着「低价售墨,出售墨场」,另有一朱砂暗红的大字,突兀地挂在整块板子的正中央…

      「急」。

      看来是真的急,这字十分狂草,姜如意和沈弈出都被这“急”中笔力吸引了去。

      端坐在门栏上的三名孩童,齐齐看了过来。

      一名个头稍大点的孩子,蹦跳起身,一边向屋内跑去,一边大喊大叫道:“阿爷,有人要买墨!”

      “阿爷!!!”

      “买墨…!!买墨!!!!”

      他声音比那字还更显着急。

      姜如意和沈弈出瞬间回神。

      二人身下悉悉索索有一阵响动。垂头一看,原是留下的一女童一男童,不知何时,已来到二人身侧,还一人伸出一只肉肉的小手,拽住了姜如意和沈弈出的衣襟。

      一旁的侍卫见状,正准备上前,被沈弈出扬出的折扇制止了。

      姜如意俯下身,对拉着她的小女童,道:“我们不走。”

      两名孩童极其聪明,看出了姜如意和沈弈出的善意,连忙齐齐拉着人往门口方向拖。

      姜如意僵在原地,双手大开地护着身前的小女童,侧头问道:“老师…可以去看看吗?”

      沈弈出点点头,道:“今日行程都由你来定。”

      姜如意回身看了一眼转角处漏出的檐角,回头柔声道:“方便去你们家吗?”

      小女童点点头,甜笑道:“阿爷…阿爷。”

      姜如意会意道:“嗯,我们去见你阿爷。”

      说完,她便顺着小女孩手中的力道,往门口走去。

      方与沈弈出踏进门栏,绕过石屏,穿过中间沉亭,便看见,对面急匆匆走来一老一少。

      老人鹤颜苍苍,满脸哀色。

      他看了眼石屏左侧随行而入的侍卫,朝姜如意和沈弈出身前的孩童招手,道:“小线、小面,快快松手,不要弄脏了贵客的衣衫。”

      得言,两名孩童立即乖巧地松开了手,大步向快走近的老人扑去。

      老人摇晃着身子,抱手揖了一礼,道:“徽州徐氏墨场,徐千烟。”

      “二位可是要看墨?”

      “还是有意向收购徐氏墨场?”

      这话虽是问的两人,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沈弈出身上。

      姜如意听第一问时半张的嘴,在看见徐千烟的视线后,闭了回去,局促地眺望了眼这“方井”之上的天空。

      沈弈出不答反问道:“门外的字,可是老者所写?”

      徐千烟摇了摇头,道:“那两行黑字是我所写,正中朱砂书写的“急”字,是位途经此地的许姓文人,提笔落的墨。”

      沈弈出道:“途经?”

      徐千烟道:“嗯,瞧那许姓文人的模样,家里怕是拮据,虽然他执意原价买了一条墨…”

      “我知他是心好,可怜我们这几个老小。”

      沈弈出得了答案,点了点头,侧挪一步,指了指姜如意,道:“她是湖州四宝客商姜如意,买卖一事,可与她谈。”

      徐千烟诧异地把眼珠转向姜如意,躬了一礼,歉意道:“小老儿眼拙,姜老板勿怪。”

      姜如意回了一礼,道:“女子行商,是不多见。”

      随即,她回归正题,道:“既是要谈买卖,可否容我先看一眼货品?”

      “再有,我看外间招牌写着「低价售墨」,这“低价”…是低于市价几何?”

      “货量又有多少呢?”

      “见你们同时也卖墨场,还把摊摆在住宅巷,有违坊规,显然是不懂经商,只专制墨…还请徐恕姜愿多事之举,敢问徐氏墨场可是遇见难处了?”

      扫了一圈,她看向对面一老三小,直言问道:“除了你们四人,家中可还有能主事的年轻人?”

      徐千烟脸色不再掩藏,悲戚之色尽显。

      姜如意踟蹰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见又有人关心,徐千烟毫不设防地道:“如姜老板所言,徐氏墨场是生了变故,我家…遇着了些事,一场子的人,此时此刻都拘押在牢里,等着我们拿钱去赎换。”

      话说到这里,一两句是说不清楚的,但却是会继续说下去的。

      徐千烟引了两人到对面堂下落座,才慢慢开始诉说起自己的事。

      两月前,京城突然来了一封信纸,说是有贵客即将要来徽州歙县的墨场做“学徒”,让徽州所有墨场做好准备。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徽州开墨场的门户,不管是大体量的工户、还是小体量的私户,都高兴极了。只要贵客能到自家墨场待上一段时日,以后交墨的时候,标上「贵客」的名号,这墨价还指不定能翻上多少呢!

      没高兴两天,徽州的所有私家墨场便丢了兴致。

      既是贵客,那能接纳贵客的自然只能是最好的墨场,而不是随意一家墨坊。徽州歙县有且仅有两家工户是大墨场,一家是这徐氏墨场,一家是县老爷本家出资的李氏墨场。

      前者因为出过许多名墨,所以够了资格拿到一个工户,后者则是有县太爷撑腰,虽然场子较新,还无所出,但体量是大的。

      贵客还没到,这名头便只落在了徐氏墨场和李氏墨场。

      据徐氏目前的境况来看,不难猜晓其中曲折。

      姜如意问道:“那贵人…今时可是已经在那李氏墨场了?”

      徐千烟点了点头,道:“听邻里提及,说是去了好几日了。”

      姜如意眉头一蹙,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转而道:“徐老可方便带我们去墨场看看?您想低卖的货,我也想一并看看。”

      徐千烟道:“方便的…方便的…”

      绕歙县西行,穿过闹市,能瞧见一片墨场。

      临近街口的便是徐氏墨场和李氏墨场,往后继续前行,有大小不一的私户,今时今地,都同这李氏墨场一般模样,偶尔进进出出着三两商客。

      唯独徐氏墨场,场子大,排头大,却无人站岗,无人进出,冷冷清清,凄凄凉凉。

      徐千烟看了眼尾随而来的侍从,又瞟了一眼李氏门外驻守的士兵,在两者身上的衣物停留了片刻思绪,便将领来的人往内门里引。

      一边往库房走去,他一边自嘲道:“自我家出事后,你们是除开那许文人以外,唯二到这里来的客人。”

      姜如意道:“帮你写「招牌」的那人?”

      徐千烟点点头,道:“他是个好人啊…”

      似话说多了一般,又似怕身后两人心有介怀,他连忙半侧头,补充道:“你们也是好人。”

      沈弈出道:“我们未说过要帮你,暂当不得这「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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