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它不照沟渠》久酒安

4、第 4 章

　　郑渠下了车，通过手机付了钱——老刘开导后，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那种想要迫切和父亲斩断经济关系，所以一分钱也不愿意花父亲的幼稚想法了。
　　那种短暂的所谓的“经济独立”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彻底的脱离关系。
　　曾经的学校伫立在眼前。
　　明明现在全市各个初中的都已经返校了，学校周围还是有各种发色和中二气息的学生游荡——哪怕这个学校有老刘，郑渠也不得不承认，这所学校的里的烂人很多。毕竟这里几乎部分资质地接受各个学校不要的学生，为他们提供九年义务教育。
　　他知道老刘每天会在这个时候骑着他的破旧自行车去买菜，他坐在从老刘家到菜市场的必经之路上，看着阳光打在马路上，实在不明白自己的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直到想到老刘，他才明白，他在老刘身上寻找他早就从血缘父亲身上收回来的父亲的认同感，他坐在树荫下等待老刘。
　　他转学的事情老刘是知道的，老刘那天特别高兴，直截了当地说，郑渠不该埋没在这里。
　　“这里的老师特别好，没有埋没一说，”郑渠反驳，“我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要转学。”
　　老刘特别好特别好，是他遇到的第二个救他的人。
　　“老刘你教的特别好，哪怕在这个班上，也有数学被你教之后特备拔尖的人。”郑渠补充，为自己提供理论支持。
　　“臭小子，会夸人！”老刘笑得皱纹在脸上开成了一朵莲，“可是，我也只能管我我的班级，臭小子，你有条件去更好的地方就去，我这里是收留没能力去更好地方的学生的。你有条件，就别占用我这里的位置了。”
　　“那老刘你不要我了？”郑渠眼巴巴地看着他。
　　“要回来看看我跟你师母，随时回来。”老刘承诺。

　　老刘把车篮里放不下的菜挂在自行车车把上，骑上自己的豪华小车准备回家，谁知道飞来横祸。
　　自行车骑的好好的，突然一个小孩从马路边上冲上来，急刹车也来不及，和自行车来了个“对接”。
　　老刘顾不上洒一地的菜，赶紧扶起小孩，“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郑渠？你横冲马路干什么！知不知道很危险，要是我骑的不是自行车，是汽车什么的怎么办！”老刘敲他脑门。
　　“老刘，这不是看见你特别兴奋嘛，”郑渠抱住他，“我想回去吃师母做的饭了。”

　　师母和老刘没有自己的孩子，师母也是真心疼老刘的学生的。
　　吃完饭，师母知道郑渠过来有话想和老刘说，阻止了要去洗碗的老刘，示意他去和郑渠聊聊，自己去洗碗——“下次我去打麻将，你记得把做饭和洗碗给我麻溜地包圆。”师母小声说。
　　“得令！”老刘干脆道。
　　郑渠和老刘面面相觑，老刘正色，“说吧，不好好上课，回来找我干什么。”
　　“老师，我现在找到我一直想找的人了，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做。”郑渠使劲搓手掌。
　　“就因为这件事所以你转的学？”老刘反问。
　　“嗯。”郑渠低下头轻声应道。
　　“啪”老刘一巴掌打到郑渠的背上，“臭小子，我以为你终于反应过来要好好学习了所以转学了。”
　　“是以前欺负你的人吗？”老刘问。
　　“不是，是第一个救命恩人，和你一样。”郑渠说。
　　“我可不是你救命恩人。”老刘说。
　　“你说了又不算。”郑渠嘟囔。
　　老刘给自己和他泡了杯茶，“不过啊，要是这件事不伤害别人，你就去做吧，我知道你聪明，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聪明的学生，你要是想去做就做。”

　　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下，郑渠心里轻松了不少——直到回到学校。
　　他无所谓地从教室后门溜进去了，正在上课的老师脾气暴，直接把课本放下，故意发出很响的声音，“我有没有说过，某些人不要太把教室当成自己的家，来去自由，进来走前门喊声报告要死吗？”
　　郑渠大声道，“报告老师，要死！”他靠在后墙上看着这个老师，这个老师被他之前偶然一次被他撞见过学生烂泥，“没人要的赔钱货”、“死不要脸的”各种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次也一样，他等着老师说“自习”，然后把他拎到封闭的办公室里开始动手，在老刘那里活泼爱笑的灵魂好像消失了，现在是那个初遇秦明月的弱小的郑渠主宰了身体。
　　男人看着他直直盯着自己，嘴里的脏话不停，然后一巴掌直接扇过去了，像以前一样，郑渠的脸红肿起来，但是他本人似乎并不觉得什么。
　　“哈哈哈哈李老师，怎么今天去要求校长评职称也失败了？”郑渠顶着红肿的脸扭曲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睛里是疯狂，但没有恨意只有一片鄙夷。
　　他早就查过这个老师的底细了。
　　这就是一直以来李强讨厌郑渠的地方，自从偶然一次，他骂学生被郑渠撞见之后，每次见他，郑渠的眼睛里好像都是鄙夷。
　　最近李强的生活、事业一团糟，便开始把情绪带给学生。
　　那几个家里有背景的老师瞧不起他的神情完美复刻在了郑渠的脸上，他不敢收拾那几个老师，但是作为学生，郑渠还不是他说了算。
　　站在“教育”的高点，李强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他肆无忌惮地挥过手。
　　“笃笃笃”，敲门声急切的三下，李强深呼吸几下平复下心情，“进。”
　　“老师，我刚刚在学校那边的会开完，关于一些班级的学习建设，英语我希望让老师看一下，和同学们讲一下关于这英语的一些学习方法什么的。”秦明月把纸质文件递给李强。
　　看见是学生，李强放松多了，他接过文件，笑道，“班长辛苦了。”班长成绩数一数二，和各科老师关系都不错，李强对她倒还是印象不错。
　　秦明月转过头，像是刚发现了郑渠，她惊讶道，“郑渠上课时间你怎么还在这里，班主任可是因为你的成绩给我说了好几次了。”
　　说完，她拉着郑渠离开，随意却又不容置喙，“李老师我和郑渠先离开了。”
　　李强立刻摆摆手。

　　郑渠的手腕被秦明月死死拉着，攥得生疼，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秦明月拉他走下楼梯，径直略过教室。
　　直到走到楼下，郑渠盯着自己的脚步还有一步踏入的阳光下，突然停住，另一只手拉住秦明月，“喂，秦明月，你要带我去哪里......你是在生气吗？你生气什么？”以前，郑渠被学生揍，秦明月也偶尔几次也会这样用各种理由叫他，支开其他学生，但是她可没有胆子就这样直接带自己走。
　　“嗯？”前面的秦明月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激动了，她松开手。
　　“郑渠同学，咱们先去医务室擦点药好吗？”秦明月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
　　她从来没有见到那样的老师，事实上，作为好学生，秦明月被各科老师都是和颜悦色相待。
　　“不要。”郑渠往后退一步。
　　“抱歉.....我不是在跟你商量。”秦明月直接上手拉着他硬把他拉走。
　　郑渠的比秦明月高，力气也比秦明月大，却被秦明月拉近阳光一点后救毫不费力被拉走——就像什么见不得光的生物一样，一碰到光，郑渠就没了力气任由秦明月把自己拉去医务室。

　　医务室的阿姨没想到自己一周能见到两次这对小家伙。
　　“哪来的巴掌印？”女人皱眉。
　　“老师打的呗。”郑渠实话实说。
　　“那就是你该打，肯定是臭小子你做了什么让老师这么生气？”女人一边上药一边说。
　　“阿姨，你这么说不对，”秦明月认真反驳，“老师打学生不应该是老师本来就有的权利，无论什么情况都应该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后再评价。可能您只是随口一说，但您这样会对学生的心理产生一种压迫感和错觉——老师是万能的，是绝对正确的，事实上，每一位老师在上学的时候是没有道德考试的，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而老师是个自带光环的职业，老师更应该谨言慎行。”
　　女人有些尴尬，被一个小孩子这么严肃批评了，不过还是对郑渠说，“对不起，阿姨刚刚不知道原因就擅自恶意揣测。”
　　郑渠歪头，冷笑，“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此时药也擦好了，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了。
　　后面的秦明月尴尬地付了钱跟了上去，伸手敲了一下郑渠的头。
　　郑渠烦躁地远离她，很多时候他在心里责怪秦明月，自己会把被她抛弃当成梦魇，大概很大的原因就是明明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生活被那么多人围观和观看，有人礼貌问过他需要帮助吗，被拒绝后也很识趣离开了。
　　那么多人里面只有秦明月不由分说直接凑上来推着、拉着、拖着也要把他从烂泥里拽出来洗干净。
　　霸道得不像话。
　　秦明月见郑渠绷着脸不说话，用胳膊肘捅了捅郑渠，“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直接躲开知道吗？别图一时嘴快。”要是她是大人——比如老师——就好了，可以选择更直接的方法去处理这些事，但她现在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初中生。
　　她刚从学校的临时班长会议回来，了解了郑渠被带走的全过程，皱眉，听姜乐说李老师又去教训郑渠了，“郑渠那个态度是真的特别差，谁欠他的呀。”
　　顾不得说什么，秦明月赶忙奔向办公室，她直觉会出不好的事情，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和巴掌声音。
　　作为一名老师，要有基本的控制情绪能力以及修养，李强压根就没有，他就只是单纯的发泄怒气。
　　秦明月感觉自己那一声“李老师”简直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回到教室，郑渠一言未发地回到座位趴下，他需要时间来理自己对秦明月的态度。
　　烦死了，要是那时候秦明月没有丢下他，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毫无心理压力跟着秦明月走。
　　但是郑渠被带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认识的秦明月和失忆的秦明月在那一瞬间重合了。这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她们是同一个人。

　　晚上回宿舍，大家都上床睡觉了，没人发出声音后，秦明月悄悄拿着手机进了厕所，还好当初给班里的学生普及一些急救电话和举报电话。
　　秦明月一直以来奉行的是，绝对不对把谁当初绝对正义，也不惧怕谁。如果遇到辱骂殴打学生的老师，立刻拨打110，以及教育局的举报电话，最后再来找老师，这样万一老师有什么坏心思或者包庇的心思也不会实施了。
　　不要害怕老师，可以适度信任老师，但是也不可以把老师看成绝对正义。
　　秦明月上学期和这个李老师相处的不错，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秦明月叹口气，希望在郑渠之前没有更多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