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它不照沟渠》久酒安

32、第 32 章

　　郑渠后来觉得自己大概就是被鬼迷了心窍，他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信任——上位者，真正的站久了、有能力的上位者，他决计不是郑天佑这种人，他很大程度上是和蔼的、看起来甚至很友善，所以郑天佑绝对不可能在高处站久了。他会爬上去把他踹下来的。
　　“我朋友的情况有些复杂，”郑渠觉得自己和郑天佑没什么好说的，“简单说就是他父母离婚后，爸爸一直不想要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也觉得自己不该存在，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带他离开，还救了他很多次，他觉得自己喜欢那个女孩子，但是却不知道女孩子心里怎么想的。女生很厉害，有很多人喜欢她。”
　　郑渠补充，“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问我们。”
　　恋爱问题啊，周舟感慨如今小朋友的早熟。
　　周舟想了想，说，“那么你认识那个女生吗？可以和我讲讲女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嗯，认识，在我们印象里，她就是很厉害，好像什么都不怕，随时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很少见她烦恼过什么事情，做事也很厉害，下定心思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可以做到很棒。”
　　“那么她一定在你们这个年纪里少有的目的明确，你不是说她随时知道自己干什么吗，你可以听其言观其行，去想她在想什么，我想对于这样的女生来说没有比理解更好的深入接触方法了。”周舟说。
　　司机已经到了郑渠租的房子小区门口，郑渠郑重说“谢谢周阿姨”后下车离开。

　　周克沉默地回家后看到爸爸已经做好饭了，自觉上前去帮忙端饭，周舟回来后对吃饭的周克兴奋道，“今天碰见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居然问我恋爱问题耶，当初可是我可是有过好多男朋友的。”她没说自己碰到了郑渠。
　　周克心不在焉道，“嗯。”
　　周舟看儿子无精打采的，关切道，“怎么了？没钱了？被骗了？还是朋友吵架了，还是失恋了？”
　　周克笑得勉强，“我恋爱都没有一个，哪来的失恋，先吃饭吧，我饿了。”
　　周舟和老公对视一眼，得，看来是失恋。

　　郑渠回去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开始思考秦明月的言行。
　　他知道，自己爱一个人，绝对不能学郑天佑，得到后又不愿意舍弃一些东西所以妈妈离开了，失去后又开始追悔莫及。
　　郑渠逐渐琢磨出一点东西，秦明月好心，但是为什么也不会一直对自己好心，所以为什么当时自己第一次拒绝秦明月的帮助后秦明月还一直帮自己，秦明月不像是滥好心到这种程度的，毕竟那个时候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主动找打的。
　　想不明白，说起来他好像从来不知道秦明月在想什么，他知道秦明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习惯性的小动作，说话的语气，甚至可以完美模仿秦明月的语气和笔迹，但是他好像从来不知道秦明月在想什么。不过，这也是因为，秦明月好像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想法吧。
　　不只是对他，还有姜乐她们，好像很少见过秦明月说自己的想法，就连爱吃什么都是自己观察出来的。
　　所以，她发呆的时候，睡前的时候，走路的时候，思维涣散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郑渠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他推理秦明月的想法，但是秦明月没有明确说出来就没办法验证，没办法验证的想法存在对和不对两种可能，猜错了就得在如星辰大海般的想法中继续摸索。
　　好烦啊，要是人可以像三体世界一样可以思维透明就好，可是，如果真的处于那种社会的话，还会有感情这种东西吗？未知和语言让监听者产生感情，什么想法都透明的社会不会有计谋和诡计，也不会产生感情吧？
　　真是无解的问题，郑渠拿出手机给秦明月打过去，那边很快接通。
　　“喂？”
　　“秦明月你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啊！”郑渠不满道。
　　“郑狗你发什么疯，”秦明月转着笔，正为做不出来的题目而伤神，“得了奖睡不着数羊去。”
　　不是因为胜利睡不着，是因为你。
　　“噢，好吧。”郑渠挂了电话，突然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敢问。
　　“高山流水遇知音”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钟子期是怎么样就在第一次见面就和俞伯牙心意相通的？郑渠盯着手机屏幕上秦明月的电话号码出神。

　　秦明月伸了个懒腰，总算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了——她托同学把今天晚自习老师布置的作业拍照发过来，然后照着照片写完了。
　　十一点钟了已经，还不算晚，还在正常的睡眠时间里，秦明月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睡前例行公事一般回了郑渠每天都会发的晚安。
　　下次也找一个那样的比赛参加吧，秦明月心想，感觉这种和队伍一起获得胜利的感觉很有意思。

　　看到秦明月回消息后，郑渠终于放下手机准备睡觉，如果自己直接问的话，秦明月会告诉自己吗？可是，万一秦明月撒谎怎么办？不说真话怎么办？不想告诉自己怎么办？
　　“听其言”不一定可靠，那“观其行”呢？郑渠突然坐起身，他迅速跑到书桌前打卡电脑，然后开始锁定秦明月的手机——他有一次在看秦明月在写书籍观影感，他问秦明月写这个干什么，秦明月说自己在一个账号上发表一些观后感。
　　郑渠问账号是什么，秦明月只是笑不说话，然后用其他的话题岔开了。
　　一直以来，郑渠都不会去做秦明月秦明月不让自己做的事情，不去想秦明月不愿意告诉的事情，可是那样只是朋友，只是秦明月身后的影子，没有和她并肩，他想要站在秦明月面前，在秦明月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一直以来他有意无意模仿郑天佑对母亲的态度，然而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大概他自己也觉得那样就是“喜欢”，就是“爱”了吧，可是一直这样的他，秦明月会回头牵他的手，却不会正式他，也不会正式回应他的感情吧。

　　很快就通过一些不正当的手段找到了秦明月那个写了很多电影和书籍观后感的账号，从时间上看，秦明月从初一就开始用这个账号了，一共两百多部电影、三百多本小说、五十多部动画的观后感，看过的，郑渠就直接看秦明月的观后感，有些观后感，想法在郑渠意料之外的偏激。
　　但是，好像离秦明月又更近一步了，这些都是秦明月从来没有对他们表达过的观点和想法。无论怎么样，他是不会放手的，他会一直跟着秦明月的。
　　比如在长江一号里，秦明月写道，“为什么要用胖女孩儿喜欢主角来制造笑点，好像贫穷、肥胖是一些笑点必备一样，真是恶心，贫穷和肥胖这些特征本身不是笑点，把这些当作笑点的人才是可笑。他们不知道那些笑容是可以杀人的吗，希望世界可以在之后让他们也尝到这种味道，这个世界烂透了。”
　　在拉贝日记里，秦明月写，“糟糕的世界，就在如今，那些罪魁祸首依然逍遥法外，恶有恶报到底真的是成立的吗？如果，这只是我们用来自欺欺人的话，让我炸掉那个肮脏的地方吧，如果这样有恶报，那就让我自己一个人承担好了。”
　　在秘密花园里，秦明月写，“这样的秘密花园里，我第一遍是感动于那些花园里的生机和萌生的感情，然而当我真正弄清楚这后面的背景后，我只为那座城堡后血淋淋的尸骨而感到悲哀，明明是在英国，我却只为那些远隔千里的血泪而悲伤。没有一个资本的积累不尸骨累累。”
　　没看过的电影和书籍之类的，郑渠就记在手机里打算以后在看，他像分析那些复杂的代码一样分析秦明月的观点，那些随笔就像是真的秦明月在说话。
　　对于秦明月感到愤怒的点，快乐的点，他其实大多没有同感，但是如果这是秦明月的想法，他愿意当作自己的想法，以此为基础塑造自己，他想要理解秦明月，有不赞同的地方，郑渠也只是努力去理解秦明月为什么这样想。
　　一些感到困惑的点他就记在笔记本上打算去问秦明月。
　　因为如果直白地去问秦明月在想什么的话，哪怕秦明月说自己在想中午吃什么也不是撒谎，但是也没办法让郑渠得到自己的答案。
　　不只是喜欢，对于秦明月，不只是口头上的不要离开我，他把自己当作菟丝子花，离开秦明月就没办法生存。
　　有些疯狂，郑渠不打算说出全部让秦明月害怕，他只需要一直、一直守着秦明月就好。

　　第二天返校，秦明月早自习就到了教室，郑渠是第一节下课的时候才到了，还拿着一个笔记本，眼睛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说了“报告”之后进来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老师们都知道郑渠昨天获了奖——这个大赛已经上市里面的晚报了，校报也刊登了郑渠获奖的事情。于是来上课的老师平复好心情后就当作没看见继续上了。
　　下课后，郑渠才从双臂中释放自己的脑袋，偏头看着秦明月认真的样子，有些飘飘然，看到秦明月从未说过的真心话让他感觉非常高兴。
　　这些东西和秦明月说的“我喜欢吃萝卜、我喜欢写东西、我喜欢管理人”不一样，那些是整个的秦明月对于世界、对于一些人和事的看法，是秦明月未曾让人知道的一面。
　　他是第一个知道的，郑渠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了？”秦明月疑惑地看过去。
　　郑渠眼睛弯弯，“没什么，中午一起吃饭吧，我想和你讨论一部电影，昨晚上刚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