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它不照沟渠》久酒安

1、第 1 章

　　今年暑假是秦明月度过的最糟糕的一个年夜。
　　他们有的抱着孩子有的举着酒杯，乱哄哄的一团把问题怼你脸上，问她失忆的事情，好像不敢相信失忆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秦明月因为初二这件事休学了一年，后来转学到了新学校重新读初三。
　　说不清关心更多还是八卦更多，秦明月这时候就说自己头痛，伤病复发，光明正大离开饭桌。
　　她有时候也会想着过年就不回来了，但是父母总想着一年到头也见不上面，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够回来了。
　　她妈说，“再说了，你转学的事你舅舅舅妈帮了多大的忙。”
　　初一初二的事情她记不清了，她对那两年好像有点印象，但是具体的事情还有场景几乎记不清了。
　　没人和她聊失去的记忆，父母甚至好像她永远，一谈那两年的事情就转移话题。失忆和过去好像成了他们之间的禁忌话题。

　　初二暑假，秦明月在医院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挣脱大人的束缚，她不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但是只记得自己昏迷前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学校去，回学校去......
　　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但她不记得了，最后是爸妈哭着带她回到学校，但是那时候中考结束，学校的学生都已经回家了，只有新升初三的学生在学校补课。
　　在校门口被保安拦住，最后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才被放进去，但是站在学校里面，秦明月又不记得自己要找什么，站在原地茫然了十分钟，最后被爸妈哭着带回家。
　　那天是七月十三，秦明月记得很清楚。
　　医生说她是受到了强烈刺激失忆的，建议最好不要再次受到相同刺激源，所以她爸妈办理了转学和搬了家。
　　她拒绝。
　　她妈问她，“秦明月，你学费谁出的？你谁养的？你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好吗？”
　　秦明月妥协了。

　　大家都说秦明月曾经是个天才，但是秦明月不觉得自己是天才。她只是比大家成熟一点。她只是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只是擅长整合自己能获得的信息。周遭的信息就像书架上的书一样，她喜欢把它们分门别类在自己的脑袋里面的放好。
　　但是初一初二的记忆就像是脑袋里的书架缺了一片空间，但是她不想再放别的东西来填充这片空白。
　　这个城市很大，父母换了房子，对为什么转学讳莫如深，秦明月根本不知道怎样窥探自己的过去。但是越是禁忌，秦明月就忍不住自己内心的窥探欲。
　　在新学校的初三上学期，秦明月忙着复习捡起那些曾经的知识，在几个补习班奔波，空下来就去图书馆看书。什么书都看。

　　可是在新学校的认识新的同学开始新的生活，也不能打消掉她一丝的对过去的渴望——可是看到父母提到过去时的焦虑和痛心，秦明月又会反复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告诉自己没错，过去满是痛苦，她全盘接受，过去犯了什么错，她尽力去弥补，总而言之，她从未想过放弃找寻过过去。
　　经常性的，秦明月幻想有一个人能够喊住自己，叫她的名字。
　　然后真的——“秦明月？”有人喊住了她。那天只是一个一个普通的初三下学期开学前的一个下午。
　　“你是？”秦明月好像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不是吧，班长，转学一个学期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男孩儿咧嘴一笑，“我呀，马奕。”
　　“班长，我们在那边新年聚会，去不去看看同学们，大家都特别想你，但是一直联系不上你。”马奕说，这个时候秦明月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蛊惑了——不，心甘情愿地跟过去。
　　“你一定不知道谁改变最大——和你一样转学的郑渠，人家现在可是学霸了。”马奕在前面絮絮叨叨，说着那些陌生的名字。
　　秦明月以为自己的出现就像一个小石子，激起了风浪，但是不大，但是没想到的是，很多人对她特别热情，所有人都在问她问题，秦明月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大部分人的名字，她礼貌点头回复，但是当大家回忆旧事，她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只好坦白自己不记得曾经的事情了。
　　大家又聊现在，最后聊变化最大的郑渠。郑渠穿着高领毛衣，手插在风衣兜里。别人问，郑渠淡淡说了自己在新学校参加竞赛的事情，他的眼神好像看着秦明月，又好像没有。
　　有人突然说，“你爸不是很有钱吗？郑渠，你转学那天可是被豪车接走的。”
　　郑渠看起来少年老成，“去的一个公立初中，那里的老师很好。”
　　“欸，班长，你转学后怎么都不联系我们这些老同学。”郑渠突然对秦明月说，他长得比同龄的男生都高，秦明月只好仰头看他。
　　郑渠只是低头看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但是秦明月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沉疴被撕裂的愤怒。秦明月总是对于人的情绪非常敏感。
　　她大大方方地说，“我在博雅中学读书，我脑袋受过伤，初二暑假就没了记忆。”
　　郑渠惊愕在原地，大家纷纷惊呼，炸了锅一样开始询问秦明月失忆的前因后果，秦明月跟他们坦白自己也不知道。
　　总的来说，秦明月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对过去念念不忘的原因，他们口中的初一初二正常的不像是秦明月记忆里那些想起来就头疼的记忆。

　　那天聚会秦明月加了不少的同学，大家叽叽喳喳地给她说她以前的事，特别厉害，人缘特别好，而且学习特别自律。
　　但是秦明月心里的茫然依旧不曾减少。
　　过得很好，那自己念念不忘什么？

　　秦明月开学事自己去的，开学前就已经提前来收拾好宿舍了，只有一书包书和一个行李箱。
　　东西少，秦明月就干脆乘公交车来学校了。
　　开学人多，车也多，学校修在山上，秦明月拉着行李箱上山顺着人群搬行李。
　　“你在这里读书啊。”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秦明月偏头，是郑渠，他像幽灵一样出现，秦明月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明明是全市初中生的开学时间。郑渠是以前自己的同学的话，应该也开学了吧？
　　“你没开学吗？”秦明月问。
　　“开了，”郑渠伸手想拉秦明月的行李箱，“我帮你？”
　　“不用了，谢谢。”秦明月错过去。
　　“算了，知道你失忆了嘛，肯定不会让现在的我帮忙。”
　　“我们之前很熟？”秦明月忍不住问。
　　“你猜？”郑渠只是笑。
　　秦明月回他，“好久不见。”
　　“还好你没以来就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我都不记得了，”秦明月擦汗，“叙旧的话我也说不上什么。”
　　校门口有水果摊，郑渠停下，“我记得班长你最爱吃桃子，我给班长买点路上吃。”
　　“不了不了，”秦明月受宠若惊，明明上次见到这人还没多热情，“我对桃子过敏。”
　　郑渠眼睛暗下来，“抱歉我忘记了。”他当然知道秦明月对桃子过敏，只是单纯想用一些小习惯来判断这个人是不是他当初认识的“秦明月”。
　　他甚至疯狂地想：会不会眼前这个不记得他的秦明月根本不是秦明月。

　　校门口的马路没有红路灯，两个人直接横穿马路，突然旁边卖水果的三轮车车轮松了，就那样直直冲向秦明月和郑渠，郑渠反应很快，松开手就抱住秦明月扑向旁边，两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事情发生的很快，秦明月的眼角余光只看见了那辆三轮车撞过来和少年抱住她扑向一边。
　　路边的石块和沙土硌人生疼，秦明月从疼痛中回过神，顾不得看自己的伤势，赶紧查看郑渠。
　　但是她身下的郑渠眼睛紧闭，好像昏过去了，垫在秦明月身下的少年脑袋磕到了石头。
　　她赶紧摇晃郑渠，郑渠要是不醒来，她就找人打120了。

　　水果摊的摊主已经紧急拉住三轮车了，一堆人围过来看他俩出没出事。
　　郑渠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班长，你没事吧？”
　　“郑渠，你身体有没有哪里疼。”秦明月着急道。
　　大家都望着郑渠。
　　摊主也过来紧张地看向郑渠，“小朋友，对不住啊，这车子估计今天没停稳，需要我送
　　你去医院吗？”
　　郑渠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表示自己没事。
　　甚至可以说，刚刚那一摔倒让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疯狂但是带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郑渠望向秦明月，眨巴亮瞎眼睛，然后低下头好像什么也没想。
　　“算了，先去医务室吧，”秦明月捡起自己的书包和行李箱，“对了，你不回去上学吗？”
　　“班长，我就是来上学的，我转学了，”郑渠说，“我竞赛成绩很好，是你们学校邀请我来的。”
　　很多学校其实在初三的时候就会开始挖一些其他的学校的优等生，以此来提高自己学校的成绩。私立学校更是喜欢挖公立学校和小地方的学校的优等生。
　　但是一般都是刚升初三的时候挖，像这种初三下学期挖过来的很少，看来成绩是真的很好。
　　“跟上。”秦明月背着包打算进学校，郑渠眼疾手快地帮她拉行李。
　　秦明月这次没拒绝——她脚刚刚崴了，有点疼，等会儿提着行李爬楼梯对自己的脚踝多大仇啊——学校进了校门还有漫长的楼梯才到教学楼。
　　郑渠缓了缓，一步一个楼梯，开始回想自己以前的德行，他在后面问秦明月，“喂，秦明月，你在新的班级也还是班长吗？”
　　秦明月“嗯”了一声。
　　郑渠旋即又说，“班长好。”他在后面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你怎么确定自己和我一个班？”秦明月叹气。
　　走的关系，和他爸做的交易。郑渠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