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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魇后 ...

  •   鹿夷则意识恍惚,像被润在厚重的灰尘里。有人在耳边喊他的名字,喊了一遍、一百遍。

      回来。

      回我这里来。

      这个声音忧伤又恐惧,他似乎一直站在壁立千仞的悬崖,淋了很久的雨。

      别让我再经历一次,我受不了,太痛苦了。

      乐乐——

      鹿夷则睁着眼睛,颊面都是湿的,不知道是谁的泪。他盯着昏暗天花板,医院已经入了夜,输液管的水滴声清晰可闻,鹿夷则挪动手指:“我怎么……”

      话未说完,他的手指猝然被人攥紧。

      “我靠……”鹿夷则吓了一跳,尾巴的毛全炸了,“等一下……朋友,你哪位啊?”

      夜深人静,那个人也像受到了惊吓似的。楼宿雪抓着鹿夷则的手,一副劫后余生的神情,但还没来得及寒暄,就被鹿夷则的这句问候砸懵了。

      “你……”楼烬茫然到卡壳,“我是……”

      鹿夷则竖起耳朵半天,却没等到下文。他默默缩手,对面却紧抓着不放,鹿夷则略显尴尬道:“我们有话好好说……松一下?”

      这家伙力气怎么那么大?

      楼宿雪闷着,不说话。

      这让鹿夷则出了一身冷汗,他怀疑隔壁就是太平间,面前这人该不会……

      “啊!”

      病房的灯突然被人拍亮,林豆豆眼饧迷蒙,瞧着房内两人,昏昏然地说:“你俩在干……靠!”

      他踹开门,像火车一样撞过来,扑在鹿夷则身上开始哭天喊地:“我的主任,主任啊……我都以为你这次真翘辫子了!神医降世,救你猫命啊——”

      鹿夷则推开他:“你有病?”

      有病不是别人,是他本人。

      楼宿雪沉默地坐在异灵医生对面,眉头就没舒展过。

      林豆豆大叫一声:“什么?吓傻了?!他现在还记得多少?”

      医生语速平缓:“这是测试结果,显示他不仅忘记了这两个月发生的所有事,还忘记了与卫局、这位楼先生相关的一切,简单来说,他把二位单独从记忆里摘除了。哦,对,不排除还有其他人物也被他从记忆里单独剔除了。”

      “那……”林豆豆语无伦次,“那卫局的死……”

      医生言简意赅:“他现在应该不记得卫尔臣以及和卫尔臣相关的一切。”

      林豆豆松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松完,他又嚎叫起来:“张医生,这不行啊,主任要回去主持大局的!局里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

      “那就趁乱喝了吧。”张医生抬起头,叹了口气,“‘血脉的链式反应’这方面的研究不是我的专业领域,但就目前来看,病人惊吓过度,脑电严重异常,加上又受异能反噬……后果是很危险的,短暂失忆已经算轻症了,如果出现更严重的灵体机能崩溃……恐怕就得另请高明了。”

      沈风短暂看了楼宿雪一眼,问道:“灵术治疗呢?能帮助恢复记忆么?”

      “万万不可!”张医生用笔敲了敲桌面,“提醒我了,千万不能对他用灵能!地脉分化出的异能是在自然元素基础上衍生,既然是元素,便有相生相克,相生则共鸣,相克则排斥,不管哪种,都能引起他体内灵能波动,他现在灵脉脆弱,经不起一点波动!”

      “哈?”林豆豆相当激动,“身在异灵局,哪有不接触灵的?”

      楼宿雪倒没有多余的考量,他捏着报告,很平静地问:“他长久经历魇症,可否消解?”

      张医生说:“啊,这个不用担心,他忘光了刺激因子,什么魇都没了。”

      “好,”楼宿雪收起那张轻薄的报告单,妥帖叠好,“有劳了。”

      而后楼宿雪来到走廊,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在尽头处呆了很久,默默的,似冬雪正融化。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张守清扎起了高马尾,一身西装很是干练,她站姿随意,趴到栏杆处吹风,问:“怎么样?”

      楼宿雪和她并不熟,甚至没有说过话。他露出一点奇怪的神色:“你好。”

      “……行吧。”张守清莫名叹了口气,看雪景,“卫尔臣将你的事告诉过我,太阿是吧?异灵局最初的创立者,久仰大名了。”

      楼宿雪沉默了会,不知是先惊讶自己在他人眼中竟还有除“邪祟”以外的其他名,还是先困惑自己什么时候创立了异灵局。

      他纠结半晌,最后说:“我是太阿不假,但我与贵局没有此等渊源。”

      “1502年,同渊浩劫结束,罗什身死,噬灵族覆灭,三年后,太阿消失,此后两百多年,世人再没有半点太阿的消息。”张守清声调平平,“你不好奇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不出你,独独卫尔臣一眼便断定了你的身份。”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我的画像了,况且当日我露了本相,诸位没被我吓到都算好的,怎么会轻易辨析出我的长相。”楼烬并不觉得有疑虑,“卫局长寿数不短,他出生的那个时代,我的确是‘大名’在外。”

      张守清笑着摇摇头,似乎在嘲笑楼宿雪脑子不好使。

      楼宿雪顿生一种怪异感,他忽然觉得张守清非常像一个旧人。

      “怎么可能单凭这个,就让卫尔臣对你熟悉至此。”张守清眼镜很薄,她上班时的顿感消失得干干净净,眼神算得上锋利,“太阿,你消失的那两百年……去了哪里?”

      二月的雪势不减。

      几天后,鹿夷则出院。沈风开车,将鹿夷则送回了家。

      分开时,刘豆豆从后座窗户探了个脑袋:“主任,你好好休息,工作嘛,不急。”

      鹿夷则抬高下巴,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站在单元门口,忽然官瘾有点大,插着兜很冷酷:“行了,回去吧。”

      他转身上了楼。

      鹿夷则住的地方是栋年轻人公寓,里面的租客比较多,来往成双成对,都是抱着鲜花的情侣。鹿夷则碰碰鼻子,从落单的电梯里淡定走出,而后逃似的回了家。

      他喃喃:“今天什么节……”

      “咔。”

      他钥匙还没插进去,门却忽然开了。

      鹿夷则微微低头,和轮椅上的漂亮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笑得很温和:“欢迎回家。”

      鹿夷则:“……”

      “不好意思,走错了。”

      他“砰”地声关上门。

      两秒后,他又霍然拉开门:“你怎么在我家!”

      楼宿雪说:“抱歉,我……”

      鹿夷则龙卷风似的卷进门,一股脑冲进卧室,从桌底下的保险柜里抱出自己的小猫存钱罐,狠狠摇晃。

      “我没拿你的钱。”楼宿雪转着轮椅出现在身后。

      鹿夷则一惊,一脑袋实实顶撞到桌底。

      楼宿雪说:“抱歉,我并非有意吓你。”

      鹿夷则捂着脑袋,一个没注意,耳朵和尾巴“啪啪”弹了出来。鹿夷则眼神很凶:“你去跟警察道歉吧。”

      音落,沈风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鹿夷则愤恨地接起来:“喂?”

      沈风说:“吃炮仗了?”

      鹿夷则大声说:“我家里进贼了!哪有胃口?”

      沈风干咳了声:“就是要来跟你说这事……两个月前你飙车,肇事逃逸,给人撞残了。”

      鹿夷则冷静道:“什……什么?”

      沈风语气别扭,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始没有感情地念道:“这位楼先生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身无分文、灵能已绝、手无缚鸡、客在他乡、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柔弱不能自理,若能暂住在你家养伤,他宁可不要律师开出的两百万。”

      鹿夷则听到数字,又冷汗道:“什……什么?”

      沈风说:“怎么说。”

      鹿夷则遮住嘴巴,对着电话小声蛐蛐道:“他确诊了么?真的残了么?他看起来又壮又高,姐姐,我现在不能用异能……我处境超危险的!”

      沈风隐忍了一下,又机械地回应:“调查过了,背景干净,长相出众,身高186,没有不良嗜好,性格温敛,待人真诚,一心一意,很体贴顾家,和他交往过的都说好,好男人价值更比两百……我操?”

      “嗯……”鹿夷则忽然摸着下巴,尾巴在地上扫地,他咂摸道,“你今天很不对劲啊?”

      沈风冷漠地说:“挂了。”

      她说挂就挂,绝不拖泥带水,随即一把撕了林豆豆递给她的手写台词本:“写这种狗屎你怎么不自己念?”

      “姐,姐。”一旁的林豆豆汗颜,赔笑道,“你的威信很高,说的话比较有说服力嘛。”

      沈风想扇他:“太阿最知道怎么治猫,你让我念这个,我工作汇报都没人敢逼我上台演讲,你他爹的是傻逼吗!”

      那边杀意四起,这边的鹿夷则被沈风挂了没反应过来,连“喂”了几声,最后转过脸,蜷曲在桌底下,跟楼宿雪面面相觑。

      岂料这一眼不得了,只见那位英俊漂亮的残障人士垂着眸,拧着眉,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但他又只是沉默,不愿露出更多的情绪,仿佛是不想让鹿夷则为难。

      鹿夷则毛骨悚然,舌头打结:“你,出去。”

      楼宿雪看了他一点,没有辩驳,温顺地说了个“好”。

      鹿夷则瞧见他落寞的背影和十分艰难的代步,又顿感良心受谴:“我想先静静。”

      楼宿雪又说:“好。”

      鹿夷则道:“以后不准进我房间。”

      楼宿雪说:“嗯。”

      鹿夷则灵机一动:“我不想跟你住一起,你搬出去。”

      楼宿雪愣了下,还是道:“……好。”

      这也“好”?!

      鹿夷则疑神疑鬼地竖起耳朵,试探说:“那,那两百万也不要了?”

      楼宿雪说:“嗯,不要了。”

      鹿夷则自我怀疑:……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按兵不动,没成想这瘸子还真乖乖地回到另一间卧室,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费劲搬到腿上。

      他的行李又轻又小,鹿夷则平日里出门两三天,超大行李箱都塞得满当当,因此他很难想象这个人是有多……多孑然一身。

      鹿夷则坐立不安,忽然不想静了:“等会。”

      正要听话落寞离开的楼宿雪抬起头,目光真诚无害,语气柔和:“还有什么事?”

      鹿夷则浑身触电似的:“没,没叫你走。”

      楼宿雪相当善解人意,他摇摇头,似乎去意已决:“未经主人同意就擅自住进来,本就不是君子之举,你不该因此为难,是我太贪心,想安定片刻……”

      他每说一个字,鹿夷则的尾巴就狠狠砸一下墙,搞得主任心惊肉跳的:“停停停。”

      楼宿雪果真停了,最后只说:“抱歉,多有打扰。”

      鹿夷则如芒在背:“没没……”

      楼宿雪决绝般:“后会有期。”

      “不是!”鹿夷则一脚刹在卧室门口,对天双手合十,甘拜下风,“好哥们儿,我求求你了,你住!你随便住!”

      楼宿雪犹疑道:“不妥……”

      “妥的兄弟,妥的……”鹿夷则抢过他的行李,吓了一跳,里面空得叮当响,像是什么也没有。

      他摇了摇箱子,脸色一变:“空箱子,你耍我呢?”

      楼宿雪说:“没有,它对我而言很重要。”

      鹿夷则抱着箱子,后知后觉道:“你普通话说得很好嘛,沈风为什么说你语言不通……”

      “因为我从前求学,久住在英国,”楼宿雪瞧着他,一双眼很是纯良,“说的是蛇语。”

      鹿夷则道:“啥?”

      楼宿雪说:“蛇语。”

      鹿夷则静静看着他,脑子里已经闪过魔法学院的缩影,甚至感觉屁股下面快要长飞天扫帚了。

      鹿夷则道:“你求学的地方叫斯特莱林吧?”

      楼宿雪诧然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鹿夷则冷笑一声,忽然仰天大骂出门去:“中二病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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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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