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今天不加班》三味真君

5、石墨镇

　　昨天19：09
　　【太后娘娘】：#这些去火妙招，错过等一年！

　　【太后娘娘】：#别再乱喝凉茶！真正防上火的方法是……

　　【太后娘娘】：#关于养气，你一定要知道……

　　【太后娘娘】：我发给你的东西你仔细看一看，特别是第一个，养生要从年轻抓起，平时多注意，别向你爸那样一把年纪知道后悔了。

　　——————
　　昨天20：51
　　【祖宗】：万事小心，看到不必回复

　　——————
　　5：02
　　【玉米棒子】：还活着吗？

　　【玉米棒子】：还能回答吱一声。

　　5：05
　　【玉米棒子】：救援车出发了，十分钟内到。

　　【玉米棒子】：挺住。

　　【玉米棒子】：别死了。

　　6：21
　　【西湖龙井】：我刚出特异区，刚才出了点事，手机坏了。

　　【西湖龙井】：不是哥们.jpg

　　【西湖龙井】：救援队怎么来了？

　　【玉米棒子】：……

　　【玉米棒子】：来情报科。

　　7：01
　　【西湖龙井】：还有什么要问吗？

　　【玉米棒子】：我们非得面对面用手机交流吗？

　　“咳，当时情况就是这样，”云璟放下他刚到手的新手机，手感哪都不对，感觉自己像个前脚没了，老婆后脚就续弦的鳏夫一样怅然若失，甚至生出丝丝罪负感。纵然新妇千娇百媚，功能多样好用，也没有相知相守一年半载的糟糠之妻知根知底。

　　“有人用偷梁换柱术把袭击者接走了。”

　　偷梁换柱术，可以把标记好的人与一个代表此人的替身交换位置，是个多用于逃命的法术。缺点也很明显，会让被交换的人丢掉半条命。

　　云璟所在的后勤情报办公室，作为整个特行局权限最高的地方之一，直通档案室，这里边边角角都充满“我很贵”的科技感。
　　办公室的主人喻鸣就坐在对面，气质文雅，五官周正，若是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定是个人模狗样的相亲利器，只是眼底顶着一对进动物园可以冒充国宝的黑眼圈，发际线已有早退的征兆。

　　“疑似天一教残部，修为金丹以上，性别不明，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体型偏瘦，伤到内脏又被偷梁换柱法接走，短时间内不可能活动了。可惜能采集到的DNA太少，而且基本上都被污染了，不能送去做检测，”云璟喝了口茶，发现泡茶的人相当舍得加茶叶，一口下去满嘴苦涩，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推到一边。“张志士呢？这次被卷进去的那个小孩。”
　　喻鸣灌了一口浓度可致死的咖啡续命，眼里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五个大字：“他在医疗科做检查，没什么大事，低血糖，加上阴阳眼被刺激开了，一个月内看不清东西，车窗的维修费用已经报销了。那小孩刚被阴差扔在门口的时候，在大厅进门楼梯上嗷嗷叫，让我们赶快去救你。”

　　云璟：……

　　喻鸣调出管理员权限，把手机递给云璟：“有人在论坛发了这段视频，现在已经被删了。”

　　“求求你们救救他！”

　　开屏雷击。

　　视频里，一身狼狈的张志士站在特行局大门口，特行局有阵法限制，普通人进去只会看见一个废弃写字楼，只有被阵法收录信息的职员才能进入真正特行局。
　　特行局选址地避开了居民区和商业区，这个时间出现的牛马不是通宵连转，就是刚下夜班，个个身经百战，心冷得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见了张志士堵在门口也没引起什么慌乱，一个秘书打扮的小姐姐走过来问道：“这位先生，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慕缘小区，我们和一位姓云的天师在那里被袭击了，云哥留在那里了，请你们救救他！”

　　秘书小姐姐：“啊？哪个外勤出事了？”

　　张志士：“云哥！我没看清他的证件。那个，他叫什么？人呢？”张志士转头去找周良梓，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云璟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对周良梓喊的那一嗓子本意是让周良梓把人带离现场，没想到周良梓深思熟虑后觉得特行局最安全，直接把人扔在特行局门口了。

　　特行局和地府近年来关系虽然不错，有不少交流合作，但毕竟是两方势力。周良梓负责引渡恶灵，和云璟的任务碰巧撞上了，两人属于私下组队刷野。周良梓不打招呼，把人带到特行局门口突脸已是很不客气了，因此放下人就麻溜回了地府，把张志士这根爹不疼娘不爱，地里黄的小白菜扔在特行局前自生自灭。

　　人群越来越多，围观群众见多识广，有帮忙联系救援组的，有建议去后勤科的，还有刚来不明情况的问这是哪位的同事，是不是从云南来的，怎么大清早就吃了菌子看小人出现幻觉了。

　　“小杨，出什么事了？”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身穿正装的老太太慢悠悠向叫小杨的女生走过来，戴一副米色圆框眼镜和相同配色的小圆帽，头发斑驳，腰板挺直，面相祥和。

　　见她过来，视频里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传来几声“秋局”的问好；视频外的云璟手一抖，本就凉了半截的心彻底凉了。

　　没事哒没事哒，不过是复工第一天，捅娄子捅到局长面前了，多大点事啊。

　　秋局像是个接送孙子上学的慈祥奶奶，轻声细语问道：“孩子，谁出事了，在哪出的事？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张志士像抓住救命稻草，“姓云！他没告诉我全名！在慕缘小区！我──”

　　他看见自己慌乱中拉住的衣袖下，露出的不是少女的柔荑，而是一只猫科动物的爪子，白色猫爪上小匕首一样锋利的爪尖粘着几缕肉松屑，肉垫还是少女粉。

　　很难形容那一刻张志士和小杨大眼瞪小眼的深情对视，从盘古开天地，到逝者如斯夫的千年流水，都在张志士脑海中呼啸而过，他被宇宙起源的磅礴洪流冲击，视线从猫爪到小杨同样目瞪口呆的脸上，再从她脸上移到猫爪上，来来回回几遍，希望得到一个被眼睛欺骗的答案。

　　“咳！”

　　秋局重重一咳，小杨反应过来，吓得她窄细成一条线的瞳孔都扩开了，手忙脚乱把袖子抽出来，力道之大，差点把人拍飞出去，“哈哈哈哈，其实这是个兽爪手套，很像真的是吧，指甲还能收回去呢，你看，是吧？”

　　“他晕过去了！”

　　“杨妙，你又在特行局化形！”

　　画面突然抖动变黑，张志士在经历和地仙玩了四天捉迷藏、被鬼气冲开阴阳眼、被云璟和周良梓各吓晕一次、被神秘人袭击后，没抗住随手一抓没抓到人的打击，顺从身体自我保护本能反应，去见了周公。

　　现场乱成一锅粥，直到传来声“别挡路，让开，医疗科的人来了”，和“医疗科都来了，我就说是吃菌子中毒吧”，视频戛然而止。

　　喻鸣脸上像挂着个柱状饼图，三分同情，三分幸灾乐祸，三分强行维持的正经，“后续是秋局找我调出今晚出外勤列表，找慕缘小区一带的，出勤人姓云，疑似断联……这么多信息不用调记录就知道是谁，这个视频结束后的五分钟救援队就出发了，别忘了过会去找秋局，她老人家点名要见你。”

　　云璟点开特行局内部论坛，一目十行跳过那些“#求助！我家老物件里翻出来个盒女怎么办”，“#出勤被地缚灵咒了连续一周吃方便面没料包”和“#家里小孩找笔仙问高中数学题把笔仙问破防了，问我们要心理损失费该不该给”等等注水贴，找到最上方的挂着“hot”的一条热贴，“#今早堵门口的是哪个吃错药的”。

　　他点开一看，发现特行局果然人才辈出。

　　【路人甲】：什么情况？早上怎么有那么多人堵在门口？

　　【因为我只是只小猫咪】：不知道，好像是有个人吃多菌子出幻觉，觉得被人打了，见了局长就吓晕过去了。

　　【无水化合物】：真的吗？我们这里有卖菌子的？市场还是饭店？可以给我个链接吗？

　　【你不要命啦】：他都中毒了，你还敢吃？

　　【无水化合物】：那肯定是他没煮熟，我煮熟不就没事了吗。

　　【一夜暴富】：天才，有道理，链接呢？

　　……

　　【路人甲】：还是牛肝菌最鲜，焯水，下锅一炒就好了。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这楼怎么全是讨论怎么吃蘑菇的？我是医疗科的，那是个普通人，没有中毒！没有菌子！他好像被卷进去什么特殊事件，不小心破开了阴阳眼。

　　【无水化合物】：所以没有菌子了，是吗？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别惦记你那破菌子了，这么远不可能有卖的好吗。那人真被袭击了，而且还是被一个无常送来的，刚才没看外勤又出了一个小队吗，那个云哥可能真的出事了。

　　【施主这边请】：天哪，希望人没事，南无阿弥托福。

　　【道爷我成了】：这云哥一看就没带队出任务，特行局能单独走任务的也就回收科那几个大佬，有姓云的吗？

　　【无心插柳】：半年前好像还真有一个，但那位不是离职了吗？

　　【施主这边请】：要是那位翻车了，那可出大事了。

　　【路人甲】：云璟？是他吗？半年前刚被道协评上首席就突然离职，说是闭关修炼。

　　【你说的都对】：最近有风声说他可能回来，不过如果真的是他，出事也该是他的任务对象。

　　【道爷我成了】：道爷我再去打听打听。

　　……

　　【道爷我成了】：卧槽，就是他！

　　一句话像往沸油里撒了一勺水，下面炸鱼一般炸出一串疑问，全是关心云璟人身安全和询问让云璟阴沟里翻船的案子，还穿插着几句阴阳怪气的声音。

　　【道爷我成了】：不是的！没翻车！那个人在云哥的任务里被卷进去了，又被开了眼，看到脏东西了，云哥怕打起来伤到他，委托同行人把他送回来了。

　　【道爷我成了】：然后，重点来了，一手消息，绝对保真──我听支援的外勤说，其实云哥在碍事的走了之后，两下就把意外解决掉了，但他，迷路了！

　　【道爷我成了】：他手机坏了，能给云哥指路的又都走了。所以他在案发地转了半个小时硬是没找到怎么出去，去支援的外勤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把他送回特行局。

　　【你说的都对】：……6

　　【因为我只是只小猫咪】：6

　　【愿世上没有调休】：6，不愧是大佬，轻而易举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

　　【你不要命啦】：不愧是大佬。

　　……

　　实际上在慕缘小区转了一个小时的云璟徒劳地为自己辩解：“其实我马上就能找到出口的……”

　　喻鸣接过手机，忍笑忍得脸上肌肉都在抽搐，“我信你，真的。”

　　喻鸣和云璟都是在昆仑学府毕业的，认识六七年了，曾亲眼见识过此人把大马路走成鬼打墙。
　　尽管因为那只带有白莲印记的木偶，喻鸣下个月可以直接住在办公室了，但一想到这位惊世奇才手起刀落，解决邪祟，打退袭击者，然后在一片废弃小区中迷了一小时的路，喻鸣不得不从小学二年级在教室尿裤子到上个月加了二十天班，把这辈子伤心的事全部回忆了一遍，才勉强维持住自己冷面精英的高冷人设。

　　云璟深吸一口气，看不惯这人幸灾乐祸，道：“你别乐了，天一教疑似死灰复燃，有你忙的。”

　　喻鸣耸耸肩，整个人带着一股淡淡死感，面带微笑：“现在不笑，等加班加到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啊。”
　　“而且我爱上班，我热爱这份工作，我TM爱死住在办公室回不了家，连续三个月看到凌晨三点的月亮的感觉了。十八个下线挨个断联，每天不是捅出来新的篓子就是收拾王质书那sb留下的窟窿，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那么一瞬间，喻鸣身上的怨气比厉鬼还冲。

　　云璟：……哥们你这半年经历了什么，别这样，我害怕。

　　喻鸣面前的电脑“嘀嘀”震动起来，邮箱图标跳了出来。

　　“化验室来的消息，那个小丹丸初步化验结果出来了，”社畜的可悲之处就在于此，即使怨气冲天，看见工作消息也能一秒停止发癫，被调教得条件反射回复消息。喻鸣打开新发过来的邮件，眉头皱了起来，“具体成分还需要更多时间，是个类似妖兽内丹的凝结体。”

　　云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丹丸是地仙羽化留下的，地仙哪来的内丹？”

　　喻鸣也觉得有点太扯淡了，又和化验室反复核实几遍，被质疑工作专业性的暴脾气化验员老哥愤怒地回喷道：“你今天把鸿蒙祖师请过来这也是个内丹！”

　　云璟道：“…算了，等更具体化验结果出来吧，那几把武器和木偶呢？”

　　喻鸣道：“武器我亲自检查的，非常干净，特别是那把袖剑，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但是木偶头发上有一片‘回痕’。”

　　天地有灵。一些灵器可以诞生器灵，懵懂如孩童；没那么有灵性的器物，也可以记住几个片段，这些片段就叫作“回痕”。

　　而器修以器入道，擅长锻器，可以沟通器灵，共情回痕。器修的数值基本全点在锻器和情报上，工具人属性拉满，因为太好用了，所以过去的名门望宗会投资培养有器修资质的孩子，长大后专为家族或宗门服务。

　　喻鸣就是个器修，从小抱着成为考古学家的伟大梦想，结果误上了特行局打螺丝的贼船，在考古专业的同龄人还没考上编制的年纪脱了发，也算有得有失。

　　“那片回痕非常短，”喻鸣回忆道，“只有五秒钟左右，是在一个非常空旷的地方，面前是一扇几十米的城门，刻着“石墨镇”三个字，抬头看见天上两轮月亮，一白一红。”

　　云璟脸色难看起来：“冥界。”

　　喻鸣下了逐客令，“行了，现在只有这些消息，跪安吧，我要忙了。”

　　云璟前脚从情报科离开，后脚就麻溜去找秋局报备。

　　秋局闺名叫秋蕊曦，今年芳龄两百一十五岁，正是闯荡的年纪，她是特行局创立的骨干之一，一把年纪出来收拾特行局的烂摊子。见云璟磨磨蹭蹭在局长办公室门口要进不进，笑眯眯放下手里的文件，招呼自家孙子一样招呼他坐下。

　　“回来了，恢复的怎么样了？”

　　自打半年前离职后，这是云璟第一次来见秋局。上次见面时还是灰白色的头发彻底变白了，粉底也遮不住她眼角皱纹，只有双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温和。云璟心里一酸──秋局老了。

　　修士有很多驻颜方法，金丹修为以上修士可自行改变外貌年龄，修为不够的也能吃驻颜丹维持外表。如果一个修士容貌迅速衰老，什么办法也无济于事，说明这人阳寿所剩无几，若修为短时间内修为无法精进，就该多陪陪家人，交代一下后事了。也就秋局血亲全部过世，才会把生命最后一段时光放在重整特行局上了。

　　云璟平复好心情，若无其事道：“已经没事了。我在家里蹲久了，现在人厌狗嫌的，地位还没我家狗高，接到您的消息正好回来复工。”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半年前发生的事。

　　毕竟，在特行局亲手杀了前任局长可不是什么可以用来叙旧的好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