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鬼沦陷》云南大菇

5、活着的祭祀

　　这回黎想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雾山脚下的酒店房间里。

　　每次睡醒，都在随机刷新复活点。

　　但现在的他不仅淡定，还能习惯成自然，张嘴先喊一声，“小叔？”

　　“喊魂呢？我不就站在你面前。”黎琊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黎想一骨碌爬起来，挠了挠头，嘿嘿笑了几声。

　　但他很快想起来死不瞑目的手机，这回拳头都硬了。

　　“小叔，那只黄鼠狼呢？”

　　冤有头债有主，天涯海角，他绝不会放过它。

　　“得了吧你。”黎琊抬脚把地上的背包踢过来，“人家尾巴都快被你拖到秃了。”

　　“毛掉了还能长，手机没了真要命。”黎想边翻背包边碎碎念，当找到糖罐后，他眼睛一亮。

　　“小叔，给你的礼物。”

　　黎琊撑着床沿挑眉，“这回不怕我牙疼？”

　　“买都买了，总不能放着过期。”黎想熟练地剥开糖纸，把棒棒糖塞进黎琊嘴里。

　　阳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黎想这才发现不对劲。

　　自家小叔怎么一下子长高了？

　　这张脸也越看越陌生。

　　“小叔你……”

　　“你知道你老爹是什么人吗？”黎琊坐在床边，嘴里的棒棒糖转了个圈。

　　“啊？就普通打工人。”

　　“果然。”黎琊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黎家世代都是术士，你老爹以为不学术法，就能躲过五弊三缺，结果……”

　　“咔”的一声，棒棒糖在他嘴里碎成两半。

　　黎想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后半句是什么——老妈走得早，老爹这辈子注定要当鳏夫。

　　“所以……我也是？”

　　“不，你不是。”黎琊摇了摇头。

　　“啊？”黎想愣住了，“是因为我不会术法？”

　　“术士是修习术法的人，而你……”

　　黎琊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像石头重重砸在黎想心上，“你是雾山选中的人，是镇鬼。”

　　“小叔，你别逗了。”黎想干笑两声，手肘不小心碰翻了糖罐，“我连鬼片都不敢看，还镇鬼？”

　　“你在怕什么？”

　　黎琊弯腰捡糖，一个接着一个往糖罐里丢。

　　“咚”。

　　“咚”。

　　……

　　每一声都像砸在黎想心尖上。

　　“记得你四岁那年吗？在雾山。”黎琊古怪地笑了笑，“当年我就跟你老爹说，赶紧抱着你滚得远远的。”

　　黎想当然记得，那次莫名其妙发高烧后，全家就搬到了海边。

　　“因为我看见你在吃鬼。”黎琊晃着糖罐，“你把闯进来的恶鬼，吃掉了。”

　　“吃……吃鬼？”黎想脸都绿了。

　　他连香菜都不吃，怎么可能吃鬼？

　　“小叔，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玩笑？”黎琊嗤笑一声，“玩笑要双方都觉得好笑才叫玩笑。”

　　“你觉得这个好笑吗？”

　　黎想张了张嘴，酒店电话突然炸响。

　　“叮铃铃——”

　　黎琊刚接起电话，敲门声就响了。

　　门外站着俩画风清奇的家伙。

　　一个穿白袍戴金丝眼镜，活像从民国穿越来的教书先生。

　　另一个黑西装拎公文包，眼神阴鸷得能当凶器。

　　“黎先生？”金丝眼镜的目光在叔侄俩之间来回扫视，最后锁定黎琊。

　　“我们是特殊事件调查科的。”

　　黎想立刻警铃大作，“小叔快关门，这年头骗子连穷鬼都骗，太丧心病狂了。”

　　金丝眼镜嘴角抽了抽：“……”

　　“我就知道下山准能遇见你们这些‘清道夫’。”黎琊把黎想往后一挡，“说吧，又想让我做什么？”

　　金丝眼镜和公文包男交换了个眼神。

　　先开口的还是金丝眼镜。

　　“十二年一轮回的诡秘世界又开始了。”

　　“最近九州境内精怪伤人事件频发，我们怀疑是有东西从‘里面’跑出来了。”

　　“什么‘里面’？”黎想从黎琊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叔，这俩该不会刚从‘里面’放出来的？”

　　他才是刚放出来的。金丝眼镜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职业微笑。

　　“这次，我们想请雾山镇鬼协同合作。”

　　他示意公文包男递上文件。

　　“考虑到您初入人世多有不便，我们提供五险一金全包，还附赠冥婚服务。”

　　“冥婚？！”黎想的手指头都快要戳到金丝眼镜脑门上了，“你们这是违法犯罪，我要举报你们。”

　　金丝眼镜额头青筋直跳：“……”

　　黎琊回头瞪了黎想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再叭叭就弄死你”。

　　“黎先生。”金丝眼镜努力屏蔽黎想的存在，把合同书往前推了推，“签了它，我们就是同事。”

　　黎琊扫了眼合同书，“你们‘清道夫’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不是向来先斩后奏？”

　　“先生，时代变了。”金丝眼镜叹气叹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现在讲究人权。”

　　要不是讲究人权，就冲他好大侄这张嘴，早该血溅三尺了。

　　黎想越听越觉得像缅甸诈骗话术。

　　他拽着黎琊的衣角不撒手，“小叔，要不咱们报警吧？这俩人看着就不像好人。”

　　金丝眼镜忍无可忍地掏出工作证，在黎想面前晃了晃。

　　“小朋友，我们是正经单位，有编制的。”

　　比铁饭碗还铁的那种，保管死了都能继续上班的那种铁。

　　“骗鬼呀。”黎想切了一声，“哪家正经单位大白天穿成这样上门？”

　　他指着金丝眼镜，“我老爹说过，越漂亮的狐狸精越会骗人，尤其长你这样的，不仅喜欢骗人，还特别喜欢骗男人。”

　　金丝眼镜：“……”

　　公文包男默默转身面壁，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黎琊一把捂住黎想的嘴。

　　这张嘴再叭叭下去，他们叔侄俩干脆就手牵手一路到尽头。

　　金丝眼镜做了几个深呼吸，强撑着职业素养，“黎先生，时间不多了，‘门’的结界已经……”

　　“我知道。”黎琊打断他，接过合同书。

　　只见他指尖窜起一簇幽绿色的火苗，在纸上烧出“黎想”两个大字。

　　“小叔！”黎想不敢置信地瞅了瞅，“这是我名字。”

　　“我识字。”黎琊推开他的脑袋，“放心，卖的是我，你只是赠品。”

　　金丝眼镜的镜片寒光一闪，把合同书往黎想面前推了推。

　　“小朋友，考虑一下？铁饭碗，包吃包住，还管终身大事。”

　　“骗小孩会遭雷劈的。”黎琊按住了黎想蠢蠢欲动的手腕。

　　金丝眼镜意味深长地看着黎琊，“这合同书总得有人签真名。”

　　镇鬼是谁，他们心中有数。

　　但能多拐一个是一个，毕竟黎家术士可遇不可求。

　　酒店空调开得有点低，黎想缩了缩脖子往黎琊身后躲。

　　金丝眼镜立刻换成和蔼可亲的模式，“尤其你这个大侄子，资质相当不错。”

　　“小叔。”黎想扒着黎琊肩膀，“这家伙笑得这么阴险，该不会是想把我切片研究吧？”

　　黎琊不紧不慢地从糖罐里摸出根棒棒糖。

　　“放心，切片太浪费了，你这种体质，最适合做成腊肉挂在门口辟邪。”

　　保证方圆十里，鬼都不敢近身。

　　“都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黎想真要炸毛了，“你真要把我卖了？”

　　看着被害妄想症的黎想，金丝眼镜扶了扶镜框，叹气，“小朋友，你小叔可比你值钱多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刀，“不过真要切片，也得先挑便宜的练手不是？”

　　黎想：“……”

　　这大实话也太扎心了。

　　“我不介意做‘清道夫’的临时工。”黎琊开了口，指尖窜出两缕黑烟，合同书上顿时多了两个焦黑的窟窿。

　　“现在还需要我的真名吗？”

　　他早与鬼神画押，无人能从他手里抢走名字。

　　“黎先生，您这样让我们很难办。”金丝眼镜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笑容僵在了脸上。

　　“难办？”黎琊叼着棒棒糖，“那就不办？”

　　他的糖棍指向了黎想，“两个条件：第一我俩必须绑定；第二他得继续上学。”

　　“咔哒”一声，棒棒糖在他嘴里碎成了渣。

　　“要是高考前，谁敢动他……”

　　金丝眼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黎先生，您这是在讨价还价？”

　　“我侄子高二了。”黎琊把糖棍往垃圾桶一扔。

　　“谁耽误他高考，我就送谁去阴间补课，包教包会，保证让阎王爷都夸我教学有方。”

　　“小叔……”黎想刚想插嘴，就被黎琊捂住了嘴。

　　“行吧，既然谈妥了，我送你们去总部。”

　　金丝眼镜败下阵来，认命地掏出钥匙，上面“404”三个数字晃得黎想眼皮直跳。

　　下楼时，黎想发现大厅四处都是穿黑西装的人，而门外停着辆黑色商务车。

　　黎琊揪住了想逃的黎想，“上车。”

　　车里比想象中宽敞，后排坐着公文包男。

　　他膝盖上的公文包时不时蠕动一下，吓得黎想直往黎琊身边挤。

　　车子驶入了一条幽暗的隧道。

　　迷迷糊糊中，黎想听见黎琊说：“睡吧，到了叫你。”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他瞬间坠入梦境。

　　梦里有一扇巨大的门，门缝里渗出一片浓稠的黑雾。

　　门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

　　有男有女，都在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