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鬼沦陷》云南大菇

3、活着的祭祀

　　黎想盯着碗里那坨发黑的米饭，感觉自己的胃在抗议。

　　“趁着现在还有的吃就吃，免得死了一口都咽不下。”黎琊吃饱了就放下碗筷。

　　黎想正要反驳，就感觉到自己裤腿一紧。

　　低头一看，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在顺着他裤管往上爬。

　　“这又是什么情况？”黎想惊恐地看向黎琊。

　　黎琊往下一瞟，“它想和你亲近亲近。”

　　“用我的脸和我亲近？”黎想指着纸人脸上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

　　“不然用我的？”黎琊反问道，顺手又往嘴里塞了根棒棒糖。

　　黎想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终于明白老爹临终前那个复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这哪是继承祖产，分明是继承了一堆阴间债。

　　下午的特训更加离谱了。

　　“躺进去。”

　　黎琊指着后山处的那口破棺材，“人要勇于实践。”

　　“你疯了？”黎想转身就要跑，就被黎琊一把揪住后领。

　　“怕什么？我就在旁边。”黎琊舔着棒棒糖。

　　“顶多被借个寿，死不了的。”

　　黎想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不自己进去”，就被一脚踹进了棺材。

　　棺材盖“砰”地合上了。

　　黑暗中，黎想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新鲜的镇鬼呀。”

　　“长得真俊。”

　　“听说胆子比耗子还小。”

　　“六姨太说他贼能吃。”

　　“嚯，饭桶转世。”

　　“没用且能吃？”

　　“祖坟冒不了青烟，也不能怪孩子。”

　　“冒黑烟行不行？”

　　……

　　恶评！

　　全是恶评！

　　“黎琊，放我出去！”黎想不停地拍打着棺材盖。

　　棺材盖突然打开了。

　　黎琊的脸出现在上方，“怎么样？和前辈们相处愉快吗？”

　　黎想连滚带爬地钻出来，发现棺材里飘着几缕扭来扭去的黑烟。

　　“这算哪门子特训？”

　　“别激动。”黎琊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符纸，“前辈们给你留了礼物。”

　　符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欢迎入坑”四个字，落款是“你的祖宗们”。

　　黎想气得差点把符纸撕了，“这群鬼但凡有个手机，都不至于这么无聊。”

　　黎琊咬碎嘴里的棒棒糖，嘎嘣嘎嘣地嚼着，“习惯就好，以后还会收到‘鬼信’。”

　　“啥玩意儿？”

　　“就是半夜出现在你枕头边的纸条，写着‘今晚别睡太死’之类的。”

　　黎想绝望了，“我现在跑路还来及的吗？”

　　“晚了。”黎琊拍拍他肩膀，““带你看个有趣的。”

　　山顶上，整座雾山笼罩在一片绿光中。

　　符文组成的巨网里，有个黑影在不断蠕动。

　　“那就是黎家世代镇压的东西。”黎琊咬着棒棒糖，“每代镇鬼死前都要加固封印。”

　　“要是破了会怎样？”黎想咽了咽口水。

　　黎琊转过头，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

　　“你晚上做的噩梦就会成真。”

　　回程路上，黎想格外安静。

　　经过祠堂时，他停下脚步，对着那些牌位深深鞠了一躬。

　　“想通了？”黎琊挑眉。

　　黎想看着黎琊手里那根棒棒糖，终于明白老爹临终前非要他带一罐来的原因了。

　　敢情是贿赂这小祖宗的。

　　“小叔，你还是少吃点棒棒糖。”

　　“干嘛？”

　　“你没医保，看不了牙医。”现在连手机号都实名制了，黎想很怀疑他是个黑户。

　　晚饭时，面对那盘冒着青烟的猪肉，黎想迟迟不敢落筷。

　　“吃啊，六姨太特意给你做的。”黎琊吃得毫无芥蒂。

　　黎想看着飘散不去的青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六姨太真是贤妻良母。”

　　厨房里立即传来“咣当”一声，像是锅铲砸在了墙上。

　　“你干嘛骂他？”黎琊往他碗里夹了块发黑的猪肉，“六姨太最讨厌被人当成女的。”

　　“男的？叫六姨太？”黎琊三观尽碎。

　　“对呀。”黎琊继续啃着猪骨头，“咱们祖宗那会儿玩得可花了，你可别学。”

　　黎想：“……”

　　从前车马慢，玩得花也没人知道。

　　现在不一样，黑历史都是高清的。

　　这顿饭，他是一点都不敢动。

　　他刚想放下筷子，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从桌底爬了上来。

　　它的手里还举着个更小的纸牌，上面写着，“吃！不！吃！死！”

　　“这算哪门子威胁？”黎想用筷子指着纸牌，他宁愿生吃了这小纸人。

　　黎琊瞥了一眼，“这是关心。”

　　“用死亡威胁的关心？”

　　“喜欢吗？爱之深，咒之切。”

　　黎想觉得再吃下去可能要出人命。

　　他刚想找借口开溜，就感觉到后颈一凉。

　　“别回头。”黎琊收起碗筷，“六姨太在给你检查你颈椎。”

　　“用嘴检查？”黎想僵着脖子不敢动。

　　“他说你颈椎有点歪，问你要不要试试他家祖传的推拿。”

　　“不、不用了。”骗鬼也就算了，骗人就太不道德了。黎想站了起来，生怕晚一步就被占了便宜。

　　看着黎想落荒而逃的背影，黎琊慢吞吞地把碗筷放在小纸人的头顶，让它运回厨房。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跑得跟阵风似的。”

　　白天不吃饭，晚上饿得慌。这一点，黎想现在特别深有体会。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天棺材里的窃窃私语还在他耳边回响。

　　正想着，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小纸人探头探脑地爬了进来，手里捧着块黑乎乎的糕点。

　　“给我的？”黎想现在学聪明了，不会贸然伸手。

　　小纸人点点头，把糕点放在床头。

　　就在这时，黎想感觉脚底的被子被轻轻扯了一下。

　　“谁？”

　　他的试探性问话换来的是又一次的拉扯，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想从床上蹦了起来，用手机手电筒功能一照。

　　白天那个小纸人的手里举着新写的纸牌，“睡！不！着！来！玩！啊！”

　　“玩你个头。”黎想抓起枕头就要砸，纸人一个跳跃就躲开了。

　　它不知道从哪摸出个迷你纸骰子，在床上骨碌碌地转了起来。

　　黎想这才发现床上多了个简陋版的棋盘，上面用黑笔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

　　“大半夜的玩飞行棋？”黎想嘴角抽搐，“你们做鬼都这么闲？”

　　小纸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举起新写的牌子，“鬼！生！漫！长！无！聊！到！爆！”

　　黎想都有点同情它们了。

　　“行吧，就玩一局。”

　　他盘腿坐在床上，跟这个小纸人开始了一场飞行棋对决。

　　半个小时后，黎想简直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又是六！”他盯着小纸人第三次连跳六步，“你肯定作弊了。”

　　小纸人得意地扭了扭身子，从背后掏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小纸牌，“鬼！不！用！讲！道！理！”

　　黎想气得去抓小纸人，余光瞥见窗外飘来十几个小纸人。

　　每一个手里都举着纸牌子，“我！们！也！要！玩！”

　　黎想：“……”

　　看着这群兴奋的小纸人，黎想觉得做人真没意思。

　　做鬼多好，想作弊就作弊，想群殴就群殴。

　　第二天早上，黎想整个人都是飘的。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打转，脑浆都快摇匀了。

　　“呦，昨晚战况如何？”黎琊端着早餐走了过来。

　　黎想没好气地咬了口馒头，“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那当然。”黎琊递给他一杯豆浆。

　　“这些小可爱可都是我亲手折的。”他说着还冲窗外招了招手，几个小纸人看到后，贴在窗户上挤来挤去。

　　黎想盯着豆浆看了几秒，突然很想捏爆喷黎琊一脸。

　　“哎哎，你别瞪我呀。”黎琊举手投降。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山上闷出毛病来？要是传出去会说我虐待侄子。”

　　黎想指着一个小纸人脸上的“狗头”表情，一脸不可思议。

　　“小叔，你在山上这么多年，怎么连表情包都会用？”

　　黎琊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甩出一沓小纸人，拍在了黎想脑门上。

　　这些小纸人脸上画着各种表情，有捂脸哭的，有比心的，还有个戴着墨镜的正在做“rock”的手势。

　　“我不下山，不代表我的小纸人不能下山。”

　　何况他只是困在雾山，不代表他死了。

　　黎想看着手里这些活蹦乱跳的小纸人，突然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张纸。

　　“赶紧吃。”黎琊一脸嫌弃地催促着，“年纪轻轻熬个夜就不行了。”

　　他话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画册。

　　“喏，这个给你。”

　　黎想接过来一看，差点没拿稳。

　　这画册重得跟砖头似的。

　　翻开一看，里面全是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旁边还详细记录着生辰八字和生平事迹，有些还附带着奇怪的批注。

　　例如讨厌下雨、爱吃甜粽子……

　　“这是……”

　　“咱们家的老祖宗们。”黎琊拍着他的肩膀，特别语重心长，“你可千万记清楚了，别到时候喊错人 。”

　　黎想刚想问什么，就对上了黎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黎琊顿了顿，露出一个温柔到令人发毛的笑容。

　　“你要是喊错了，丢的可就是活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