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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请君入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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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当日,主会场层层戒严,安保措施不可谓不严密,除了安排会场内外数百名哨兵向导的巡视,还有布满整个会场的反精神探测网络。在唯一的安检出入口,除了白塔议会与灰域军师之外,所有参会者均佩戴脉冲手环,需检验身份后通过。
会议还有一小时正式开始,谈无欲和长恨无疆被分配到会场三层E区巡视,长恨无疆转着右手腕,脉冲手环内侧的精神触点刺着桡骨,虽然名为手环,实则与手铐没有分别,一旦监测到可疑行为,就会释放剧烈的神经痛。他检查着反精神探测网络的节点,说:“这该算是天罗地网了吧?”
谈无欲拆他的台:“天罗地网,往往毁于经纬之间。”
长恨无疆一凛:“你的意思是,有内鬼?”
谈无欲不置可否,只说:“做好准备吧。”
会议进行到第二项议题时,白塔与灰域的觉醒人类研究成果交易被摆到了圆桌上,哨兵与向导的精神力通常被用于武器研究,这一议题无疑就是军火交易。单论研究成果,白塔远远不如灰域,灰域手握着感知研究所,筹码不是一个量级。藐烽云的言辞密不透风,负责谈判的白塔议员招架不住,不过几个回合,圆桌之上异变陡生。
最左侧的高层议员情绪激动,不顾身旁的眼神提醒,大骂藐烽云忘本:“要不是新历28年的叛乱事件,感知研究所还不在北境,而应该归属于白塔!”
藐烽云有些无趣地转着兰雕墨玉戒指,戏谑道:“这位先生,看清场合再说话吧,归属这个词未免用得突兀了。”他忽然低笑出声,“要不是那一次叛乱事件,你们白塔议会又在哪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出来徒惹发笑。”
“你——”
下一秒,这名高层议员猛地撞翻座椅,藏在袖中的微型脉冲枪滑入掌心,指节扣发扳机,脉冲擦过藐烽云的右颈,执掌灰域叱咤风云的军师毕竟也只是一名向导,当即仰面倒进座椅,人事不省。
事变骤然,护卫在侧的哨兵冲上前时,只来得及夺下这名高层议员手里的脉冲枪,一拳击晕了他,阻止他自杀的意图。一旁待命的医师掀开他的眼皮,血色吞噬了虹膜,是精神污染的显性征兆!
混乱之中,圆桌附近有侦查型哨兵霍然抬头,会场顶部的反精神探测网络正在震颤,不知是谁的半声呼喊被掐灭在喉间,天罗地网的崩溃只在一瞬,大范围精神压制也已降临,像一只倒扣的巨碗,将震天动地的海啸灌进所有哨向的身躯之中,翻搅的浪头击溃了防御,多米诺骨牌倒了一地。
喊杀声从天上、地上、从四面八方响起,几架民用直升机解除声波伪装,旋翼绞着海风压向会场上空,啸音越来越低,扮作岛民的哨兵一跃而下,转瞬之间控制了圆桌。离会场出入通道最近的哨兵刚摸向腰侧配枪,就被枪托砸中手腕,枪管顶住喉结。埋伏于会场之外的反叛军掠过最后一道安全门,有条不紊地逐一压制住仍有反抗余力的哨兵和向导。
不过短短几秒,主会场已经换了天地,白塔与灰域的联合会议结束,轮到反叛军说话的时间了。
长恨无疆早有防备,强行开启精神力场与之对冲,铺天盖地的精神压制只让他踉跄了一步。他稳住身躯,咬牙扯开脉冲手环,意外的没有神经痛的侵袭。他顾不得思考,拧身一剑斜挑,顿时血光披面,偷袭者持枪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半条手臂已然当空抛落,长恨无疆剑势不歇,翻腕再劈,反叛军哨兵维持着错愕的表情,轰然倒地。
剑啸声嗡鸣不止,长恨无疆余光一扫,确定暂无威胁,转身扶起倒卧一旁的谈无欲,据说向导的五感远不如哨兵,精神却比哨兵更敏感,遭受精神压制的痛苦想必也不一般。长恨无疆拿不准情况,只得赶紧抱起他,矮身退到一排座椅背后,低头一看,谈无欲舒舒服服地窝在他臂弯里,睁着眼睛瞧他。
在阴影中,那双眼睛敛着清冽的光,里面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长恨无疆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骂了句:“真不济,你的精神力退步了吗?”
谈无欲不答话,却对他眨了眨右眼,长恨无疆还没反应过来,像是要印证他说的退步,刚才还好端端的谈无欲两眼一闭,没了动静。
长恨无疆吓了一跳,急得又是摇他肩膀又是拍他脸颊,然后谈无欲恨铁不成钢地拽住了长恨无疆的衣领,在他耳边以气声说:“别动。”
红发的哨兵耳尖抖了抖,难得听话地安静下来。
反叛军控制了整个主会场,占据中心区域,直升机拉起传输信号,环绕会场的全息屏被切转为直播画面。反叛军头目踢开瘫软的白塔议员,一跃跳上圆桌,睥睨四周,高声说道:“你们自以为高高在上,正直洁白,要召开这场讨伐‘无声黎明’的大会。我领命来问一问你们,在场谁有这个资格?”
“白塔吗?”他拉动脉冲枪的保险栓,枪口扫过圆桌下瑟缩的白塔议员,嗤笑一声,左颊大面积烧伤的疤痕让这个笑容变得扭曲狰狞:“白塔议会为了维持统治,无视觉醒率差距,一方面强硬推行《哨向精神统御法典》,使得白塔境内将近半数的哨兵得不到匹配机会,只能自生自灭;另一方面却又重写向导素制售规则,哄抬市价,逼迫哨兵掏空家当,供养议会。至于向导——一座连年削减的金山罢了!白塔的向导素为什么效果奇佳?你们议会敢公布缘由吗?”
“灰域吗?”枪口调转,指向昏迷不醒的藐烽云,头目眼神更冷 :“你们以感知研究所为傲,但那些领先尖端的研究结果从何而来?灰域八凶,实为清缴队而已,你们擒回的那些叛逃哨兵和向导都去哪了?还有所谓的五感压力测试与训练,其内容到底能公布多少?反向基因编辑是怎么通过第三期人体实验的?以残忍手段妄图操控觉醒率,竟然还有脸宣称一切为了平衡觉醒人类与未觉醒人类的比率,造福全人类?”
“今天你们要歼灭‘无声黎明’,明天消失的是白塔或是灰域,谁又知道呢!”
扩音的回响砸在会场每个角落,全息屏上骇人的疤痕灼目晃眼,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只有不知来自何处的喘息变得沉重了起来,这让反叛军头目的表情看上去满意了许多。他在圆桌上缓慢踱步,指间转动着脉冲枪,环顾着满场坍塌的多米诺骨牌,像个玩具堆里的王。
在给出最后一击之前,他决定再抛出一份礼物:“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都抬起头来,欢迎我们‘无声黎明’的新成员……没有他献上的小玩意,我们也没那么容易解除反精神探测网络。”
在他枪口所指之处,一名向导施施然起身,摘下脉冲手环随手一扔,跨过瘫倒一地的哨兵和向导,走向圆桌区域。他的哨兵伽楼寻纮勉力撑起身体,不敢置信地喊他名字:“明韬!”
神道师给了她一个冷硬的背影,语声却很轻柔:“纮,伤害了你,我也心痛。但为了我们的未来,有些事不得不做。”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声音,摆出了投诚的姿态,半跪在圆桌之下,在反叛军头目身前俯低了头颅。
反叛军头目挥手示意他站起,展开双臂高声说道:“在场的哨兵和向导们,你们难道还在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人类进化的未来,优于未觉醒的普通人吗?白塔把你们当做工具,灰域把你们当做耗材,看看你们自己,哪个得到了真正的平等对待?‘无声黎明’衷心欢迎能认清现实的人,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神道师在一旁垂手侍立,听得连连点头,嘴里说:“正是这样,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他的手指在裤缝边灵巧地一翻,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在掌心。
珠子在指间崩碎,一阵烟雾蓬地腾起,眨眼间扩散至整个圆桌范围。
——感官遮蔽烟雾!
反叛军头目五感遭迷,他惊怒交加,指节扣紧了脉冲枪,凭借记忆中神道师站立的方位,枪管划出半道弧光,子弹连发出膛。神道师释放道具的瞬间就已后撤,仍是慢了半步,不由得苦笑。
一道蓝白身影扑了过来,迦楼寻泓抬手扣住他的肩膀,就地一滚,撤出圆桌之外。
神道师闷哼一声,第二发子弹还是咬中了他的小腿,血珠溅在大理石砖上。
雪鹄啼鸣,展翼带起气流,切开烟幕俯冲而下。利爪扣住枪管的同时,另一颗珠子被抛向高空,神道师紧闭着眼,提声高喊:“谈无欲!接住!”
雪鹄收拢双翅追袭,尖锐的喙部钳住那颗珠子,尾羽划过一道抬升的曲线,银白弧光刺入会场顶空的直升机金属外壳。下一刻,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在哨兵和向导的耳中却都听得清楚,海啸停止了,精神压制有如退潮般散去。
精神反制装置生效了。
“多谢了,神道师。”浓烟之外,一个声音清亮无比。
赤红色鬃毛混着火星掠过会场中央,红发哨兵骑着巨狮悍然撞进战圈,反叛军的脉冲光束还没来得及成型,巨狮已经甩动脖颈,左冲右突,撞倒几名持枪哨兵。哨兵借着巨狮前扑之势飞身跃起,靴底正踹在另一名反叛军哨兵的面门上。
他持剑落地,侧身避开一枪,怒道:“招安的把戏,令人作呕!”
“我是灰域八凶第二队队长,长恨无疆!”他嗓门洪亮地自报家门,掷地有声地说:“反叛军的鬼话我听得多了,话说一半最能挑拨是非,何况就算白塔和灰域不清白,反叛军就干净了吗?边境线上挂着的头颅就是借镜!想活着回去,就和我一起反攻!”
脉冲擦过他的额角,长恨无疆反手一挥,剑刃挑开枪管,抬腿就踢。背后风声刁钻犀利,他尽力扭身,一发冒着幽光的子弹精准穿过他的腋下,击偏了袭击的刀刃,紧接着是下一发,长恨无疆旋身一剑,与来援的子弹一并结果了反叛军哨兵。他抬眼一望,一名白塔哨兵冲他笑了笑。
眼前微光乍现,是向导的精神防护屏障落了下来,长恨无疆抬手接住了那只骄矜的雪鹄,侧目望去,白色马尾从会场高处掠过。
多管闲事!他一把揪出躲藏在桌下的工兵,踩碎了反叛军的精神干扰仪。
圆桌区域的浓烟散去,冷兵器的光率先亮起,与数道脉冲集束相撞,火星四溅,灰域八凶的精英拉起了反击的第二幕。戍守通道的反叛军涌入会场,却落入哨向小队的联合包围之中,分割战场,灵活打围,这可是白塔最擅长的套路之一。
情势由此反转,白塔哨向配合无间,灰域哨兵训练有素,反叛军队伍的阵型当即被冲散,头目知道大势已去,疾声命令:“带着灰域军师,撤退!”
谈无欲找到神道师时,他正娇慵无力地躺在迦楼寻纮的膝枕上,甜蜜地向她邀功:“我制作的道具果然是完美的,对吗?纮。”
迦楼寻泓秀丽的面孔挂满寒霜,眼底却透着明晃晃的心疼:“下次有任何行动之前,不许再瞒着我!”
谈无欲丝毫不受粉红氛围影响,带着身后的医师快速上前检查了神道师的伤势,刚来得及说了句:“抱歉……”就被拉满马力冲刺而来的红鬃巨狮一口叼住甩到背上,一波带走。
长恨无疆伸臂圈住了他,急吼吼地说:“藐烽云被挟持走了!”
谈无欲无奈地调整好坐姿,提醒他:“灰域军师自有妙计。”
长恨无疆一愣:“你的意思是……?”
反叛军残部一路撤退到岛民聚落,最前方的哨兵踹开地窖门,地下通道的石阶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灰域哨兵紧随其后,步步逼近,反叛军哨兵攥紧武器,正要将藐烽云往地下通道里推,却听一直低垂着头的藐烽云突然开口:
“全歼。”
伏在他肩头的墨线绣纹丝丝缕缕腾空而起,凝成一只渡鸦,嘶声长鸣,鸦羽如急雨劈落,前排的反叛军哨兵抬手去挡,羽尖擦过喉管,立时见血。藐烽云旋身而退,瞬间脱出包围圈。
反叛军头目目眦欲裂:“藐烽云!你根本没受伤?!”
指尖掠过飘飞的鸦羽,藐烽云接住了渡鸦,手掌轻抬,鸦翅合拢,化作一把乌木伞柄落进掌心。
黑色伞面旋开,伞下的灰域军师似笑非笑,眼尾在阴影里勾出绮丽的弧度。
”请君入瓮,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