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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瓶中星与少年的糖纸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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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阳光透过仓库天窗,在积灰的水泥地上织出斑驳的网。沈溪雅攥着江雾雨的美术班缴费单,指尖被纸角割得发疼。单子上"退学"的红章刺得她眼眶发酸,而身后的货架后,正传来玻璃碰撞的轻响。
"雾雨?"她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江雾雨转身时,手里还攥着支丙烯笔,黑色T恤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新添的擦伤,像条浅粉色的蚕。他身后的纸箱里,堆满了形形色色的空酒瓶,每个瓶身上都用银色彩绘着同一个女孩的侧脸——有扎兔子耳朵的,有咬着润喉糖发呆的,甚至有在便利店替他挡酒瓶时倔强的模样。
"你退班了?"缴费单在她颤抖的指尖发出脆响。江雾雨垂眸看她泛红的鼻尖,忽然用沾着银粉的指尖替她拂去睫毛上的尘埃:"美术班太贵,颜料钱够买三条星星项链。"他声音轻得像瓶中摇晃的星芒,指节蹭过她锁骨上方的空气,那里戴着他去年送的草莓晶手链。
沈溪雅忽然抓住他手腕,触到他掌心新结的茧。那是每天晚上在仓库擦酒瓶留下的痕迹,她想起最近半个月,他总是浑身带着酒精味来上课,校服袖口隐约沾着银色颜料。"我不要项链..."她声音发闷,鼻尖蹭过他卫衣领口,闻到混着蓝月亮和松节油的气息,"我要你画画。"
江雾雨身体猛地绷紧。她抬头,看见他喉结滚动,像要咽下所有未说出口的话。仓库外传来货车鸣笛,阳光恰好落在某个酒瓶上,银色彩绘的兔子耳朵忽然活过来般,在玻璃上投出灵动的影子。
"我妈走之前..."他忽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留了盒进口颜料在阁楼。她说等我拿奖,就送我去学油画。"指尖轻轻抚过瓶身的女孩轮廓,他耳后那颗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但我爸的债...还有你的生日..."
"笨蛋!"沈溪雅抓起最近的酒瓶,却在看见自己咧嘴笑的模样时,声音骤然软下来。瓶底用极小的字写着:"雅雅今天吃了三颗草莓糖"。她忽然想起上周他总盯着她的嘴角看,原来都画进了这一瓶瓶的星光里。
"我们一起攒钱。"她掏出书包里的零钱包,里面装着帮小夏写作业赚的稿费,"我帮你卖这些瓶子好不好?就摆在便利店门口,肯定很多人买。"江雾雨低头看她认真的模样,发尾的兔子耳朵扫过他手背,忽然笑出声——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像冰雪初融的溪面,泛着细碎的光。
"好。"他从裤兜摸出颗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展开成银色的帆,"但先说好,卖瓶子的钱..."他忽然凑近她耳边,呼吸带着松节油的清苦,"一半给你买星星项链,一半买颜料。"
沈溪雅感觉脸颊发烫,却在这时,仓库顶棚忽然漏下道阳光,恰好照亮整面墙的酒瓶。千百个她在玻璃上微笑、眨眼、歪头,像被装进瓶子里的银河。江雾雨伸手替她调整发圈,指尖不小心蹭到她耳垂:"其实...你比星星项链值钱多了。"
当晚,沈溪雅在课桌里发现个精致的丝绒盒。打开时,颗银色星星吊坠躺在蓝色绒布上,旁边压着张糖纸:"提前预支的生日礼物,不许退货。"她攥着项链跑去仓库,看见江雾雨正踮脚往高处摆酒瓶,黑色背影在月光下像幅未完成的画。
"戴上看看。"他跳下梯子时,口袋里掉出张揉皱的美术班招生简章。沈溪雅转身让他替自己系项链,却在镜面般的酒瓶上,看见他耳尖红得比吊坠上的草莓晶还要鲜艳。星星坠子晃过锁骨时,她听见他极轻的叹息:"果然,我的小银河就该戴星星。"
春风卷起仓库门口的糖纸,上面新画着两个小人——男孩背着画架,女孩抱着堆酒瓶,身后跟着条由星星项链串成的路。而在所有酒瓶的倒影里,他们的影子正悄悄牵在一起,像两支终于相遇的铅笔,在空白的画纸上,画出第一道温柔的弧线。